第二波来袭!看不到尽头的新冠疫情,历史能告诉我们什么?
▲地理探索者
“他们自以为无拘无束,但只要大难临头,谁都不可能无拘无束。”
——《鼠疫》阿尔贝·加缪
2021开局
全球新冠病毒确诊人数突破1亿
死亡人数突破214万
多国病毒急速变异
武汉之后
河北又建方舱
国内疫情点状散发此起彼伏
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们
第二波疫情正卷土重来
疫情会不会比第一波更严重
这一场世纪大瘟疫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翻开斑驳的人类瘟疫史
我们或许能从中
寻找到一些线索和启示
丨
壹
第二波疫情会更严重吗?
对于呼吸道传染病,可能是的。
让我们先来看看一百年前,人类历史上那次致命的传染病。
1918年3月4日,美国堪萨斯军营中有士兵开始出现头疼、高烧、干咳、食欲不振的症状,当时的医生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季节性流感。
人们万万没想到,他们遭遇的,是彪悍的H1N1病毒,即,西班牙大流感(科学界称其为1918年大流感,因为起源地并非西班牙,而是美国)。
图为堪萨斯福斯顿军营中,医护人员照顾感染流感病毒的军人。图片|National Museum of Health and Medicine
当时正值一战,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让病毒如野火般蔓延。
4月,病毒传入法国,5月传到西班牙,6月传到英国。但总体来说,第一波疫情并不算太致命,死亡率和季节性流感差不多。到了夏天,疫情逐渐平息。
到了8月,人们以为病毒已经消失。谁知病毒已经悄然变异,并酝酿着一次真正的反扑。
1918-19年流行期间,华盛顿特区沃尔特里德医院的流感病房。图片|National Museum of Health and Medicine
第二波疫情之所以严重,因为变异病毒get到了新技能:引发“细胞因子风暴”,导致免疫系统过度应激反应,使患者出现严重的炎症和肺部积液。健壮的青年一般免疫系统较强,所以更容易中招。图片|Kateryna Kon
这次卷土重来的反扑,使得1918年10月成为美国历史上最悲惨的一个月。
到10月5日,流感几乎传遍了美国主要的城市,包括整个东海岸、南部和加利福尼亚的大部分。
费城的情况最严重,1918年最后四个月里,该市有12000人死于流感。到处凄凉一片,人们从歌舞升平的生活,仿佛一夜之间,就来到了从不敢想象的中世纪黑死病时期。
流行病学家维克多·沃恩说:“如果大流感以这种速度持续下去,文明将会从地球上消失”。
1918年流感期间的旧金山,会众在圣玛丽大教堂的台阶上祈祷。图片|National Museum of Health and Medicine
到了1919年3月,第三波疫情袭来,整个疫情持续了一年多,但伤亡率远没有第二波严重。1920年,疫情神奇消失,从此再无踪迹。
制图|地理公社|杜卓异
西班牙大流感死亡动态分布图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曾说,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不幸的是,我们或许正在重蹈覆辙。
2020年12月,一直不作为而全靠自然免疫的英国确认出现一种传染性更强的变异新冠病毒,致死率也提高了40%,已扩散至全球70多个国家和地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二波病毒扩散正在加速。全世界用了11个月的时间才记录到首批5000万例大流行病例,而此后在第二波传播中,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病例就翻了一番,达到1亿例。
近日,世卫组织助理总干事拉涅里·圭拉表示,新冠疫情迄今的表现与西班牙大流感有相似之处,产生第二波甚至第三波流行,很可能正在成为现实。
制图|地理公社|杜卓异
全球累计确诊病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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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瘟疫的发生是否存在规律?
存在。
中国浩瀚详实的史料,为后人们总结规律提供了绝佳的数据库。
上世纪70年代,竺可桢先生在查阅大量史书的基础上,总结出这么一个规律:中国近五千年的历史,经历过四个气候冷暖周期的变化。
最初两千年,即从仰韶文化时代到河南安阳殷墟时代,年平均温度比现在高2℃左右。
此后,年平均温度有2-3℃的摆动。寒冷时期出现在公元前1000年(殷末周初)、公元400年(六朝)、公元1200年(南宋)和公元1700年(明末清初)的时代。汉唐两代则是比较温暖的时代。
把竺先生的研究变成图形,就是下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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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孙关龙做了另一项统计:从公元前13世纪到1911年,中国共发生过385次大规模瘟疫。
其中几次世纪瘟疫,成为比战争更可怕的杀人事件。
西汉大瘟疫持续了24年,1/3人口死亡。
东汉末年,建宁和建安两次大疫共导致3000万人死亡,可谓中国历史上人口损失最惨重的时期。
令金朝覆灭的汴京大瘟疫中,100万人丧生。
明朝的崇祯鼠疫,杀死了500万人。
如果我们把历史上发生的385次大规模瘟疫,叠加到竺可桢先生的气候变化图上,看看会发生什么?
制图|地理公社|杜卓异
中国气候变化与瘟疫发生频率关系图
难以置信的巧合出现了:中国历史上死亡100万人以上的7次世纪瘟疫,几乎都发生在气候变化周期中的寒冷期最低谷。
从瘟疫发生的频率来看,公元2-4世纪、公元12-14世纪、公元16-19世纪是三段瘟疫的活跃期,这与气候史上的三次小冰期也大体重合。
像1641-1643年的明末崇祯鼠疫,爆发在最近一次小冰期中最寒冷的阶段。当时的平均温度比20世纪前半叶要低1.5度,世界各地都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
竺可桢先生在《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研究》中也表示,气候变迁的规律不仅适用于中国,也适用于全世界。
气候变冷时,先从太平洋西岸开始,由日本、中国东部逐渐向西转移到西欧;温度回升时,则自西向东开始。
通过数据我们发现,欧洲历史上三次大规模鼠疫与气候的关系,竟也和中国一样呈现负相关关系,基本都发生在气候寒冷时期,而且温度越低,规模和频次都会增加。
罗马帝国曾经发生过四次大瘟疫,全部集中在第三次小冰期(公元前65年-600年)。
公元125年,罗马爆发第一次大瘟疫。当时正值帝国强盛,瘟疫造成一些社会恐慌,但尚未撼动统治。
公元165年,罗马军队从镇压叙利亚的叛乱中归来,带来第二次严重的瘟疫,史称“安东尼大瘟疫”。这场瘟疫持续了15年,从波斯边界一直蔓延到莱茵河和高卢,据估计死亡1000万人。
公元251年,一场持续15年的大瘟疫再次爆发。高峰期罗马每天死亡5000人,罗马皇帝被迫放弃衰败的罗马城,于公元330年迁都君士坦丁堡,这场西普里安大瘟疫将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罗马。
时隔近200年,在小冰期的尾声,爆发了历史上著名的查士丁尼大瘟疫,造成东罗马帝国1/4的人口死亡。一项现代统计表明,在541-750年间,爆发了18次疫情,这也被称为“第一次世界鼠疫大流行”。
安东尼大瘟疫出现的症状是咽炎、皮肤化脓、高烧,研究人员认为这是重型天花的症状。图片|wikimedia
巧合不断出现。
“第二次鼠疫大流行”,也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死病,爆发于最近一次小冰期(公元1280-1860年)初期。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经历过最冷的一次小冰期,史学界甚至专门用大写的Little Ice Age特指这次小冰期。
现代研究把传播的起点追溯到了克里米亚的卡法城。1347年,蒙古军队进攻卡法城时,把染病的尸体抛入城中,由此引发疫情的扩散。
1347年秋天,离开克里米亚的热那亚船只将瘟疫传播到西西里岛。1347年末,瘟疫袭击了君士坦丁堡。1348年1月,瘟疫又传播到马赛。1348年春天,巴黎沦陷。
1349年,斯堪的纳维亚出现疫情,从这里,瘟疫甚至传播到冰岛和格陵兰岛的边远乡村。直到1351年,整个欧洲的疫情才短暂趋于平缓。
1347年至1353年间,黑死病杀死了大约1/4到1/2的欧洲人,死亡人数至少有2000万,最多可能有5000万。1350年至1400年间,欧洲的人均寿命从30岁缩短到20岁。
黑死病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在小冰期越来越寒冷的300多年里,鼠疫在世界多地不断爆发。
1478年至1484年,短短7年时间,法国暴发了100多次鼠疫。
伦敦也是鼠疫的重灾区,几乎每隔二三十年就爆发一次。1499年至1500年的鼠疫流行,死亡3万人,约占当时伦敦人口的一半。1664年至1665年,暴发“伦敦大瘟疫”,更是使75000名居民丧生。
那不勒斯、罗马和热那亚等地在1656年至1657年,死于鼠疫者有218000人。
意大利、西班牙、奥地利、德国、瑞士、俄国、波兰,甚至冰岛,整个欧洲都被鼠疫不断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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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瘟疫与气候周期巧合,背后有何终极力量?
天体运行、洋流以及火山爆发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小冰期容易触发大规模瘟疫?
小冰期不仅气候变冷,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气候会出现剧烈的震荡,极端天气频率也会增加。
比如,中国在公元100年-150年和250-340年之间(第三次小冰期期间),曾两度出现洪水与干旱频发的时期,洪水使蝗虫大面积繁殖,蝗灾泛滥;干旱又导致粮食歉收,由此引发饥荒,大量饥民饿死街头,腐烂的尸体滋生病菌,又使瘟疫开始蔓延。
极端天气的加剧会引发更频繁的灾害,而低温和高湿度的环境,又有利于鼠疫病菌及其病媒——跳蚤的生存和传播。
制图丨地理公社丨杜卓异
那么,又是什么力量促使地球气候呈现周期性的变化呢?
首先,最宏观的力量来源于宇宙中天体力学的周期变化。
地球公转轨道、地轴角度以及岁差运动的几何参数的周期性变化,决定了地球以万年为周期的气候变化。20世纪初,塞尔维亚天文学家米兰科维奇发现了这一规律,因此也被命名为米氏循环。
占地球面积71.8%的海洋,是气候变化的另一推手。
米氏循环以万年为尺度影响气候周期,洋流则影响气温和降水的短期变化。
比如厄尔尼诺-南方涛动,再影响印度洋偶极子,从而削弱印度洋的西南季风,以此改变全球湿润和干旱地区的分布,这也是去年澳洲大火和非洲蝗灾发生的气候原因。
还有一个难以预测的因素,通过对短期温度的变化和降水分布产生影响,从而改变气候的走向。第一次世界鼠疫大流行,即是拜它所赐。
这就是,火山喷发。
536年,喀拉喀托火山爆发,使东非鼠类急剧增加。老鼠跳上商船沿着也门、红海,一路北上到埃及,最终将鼠疫带到地中海诸国。
541年-602年的60年间,罗马爆发了10次以上腺鼠疫,其中4次大规模流行,史称“查士丁尼大瘟疫”。
制图丨地理公社丨杜卓异
灰色长线表示历史上的重大火山喷发,蓝色曲线是北半球高纬度的年轮数据,反映北半球高纬度夏季的气温偏差,而红色曲线是综合了包括年轮在内的多种气候代理数据之后,重建的全球气温偏差曲线图。总体来看,北半球高纬度的年轮数据基本响应了这几场火山爆发。
如果说历史最想告诉我们什么,那就是,人类始终处于与瘟疫不断抗争的宿命之中,无法逃脱。
在地球早期的时候,大部分的生物都是厌氧的。尽管经过了几十亿年的变迁,幽门螺旋杆菌依旧保持了厌氧的习惯。
人类统治地球的几千年,同样也是致病微生物疯狂进化迭代的几千年,给人类带来悲情和死亡的瘟疫,正是这些微小生物的狂欢与盛宴。
在病毒之外,现代工业滚滚车轮所到之处,能源枯竭、环境污染、生态破坏、无数动植物灭绝.....随之而来的,是人类正在遭遇的强大反噬。
人类该如何与自然相处?该以何种方式认真对待我们赖以生存的蓝色星球?这是一个古老的问题,却似乎未曾引起人类的反思。
星空。摄影|宾果
自20世纪以来
全球再次进入温暖周期
从瘟疫和气候的相关性来看
目前并非活跃期
或许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们和我们的这个时代
注定会化作人类瘟疫史上浓重的一笔
而这一段历史
也注定不会是
一部只有胜利的编年史
疫情终会结束
可瘟疫永远不会消失
人类没资格自大
惨痛的事实证明
科技并不能让我们成为病毒和细菌的绝缘体
至今仍然平安的每个人都是幸运的
但是请记住
我们和每一个不幸感染的人并无不同
爱和理解
才能让人类共渡难关
我们不能忘却
为我们挡住黑暗的勇士
而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
将永远值得被世人缅怀
创作团队
撰文:宋歌
图片:赵嘉
地图:杜卓异
审校:十一郎
头图:全球疫情地图丨Johns Hopkins
1、《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化的初步研究》竺可桢,1973.06.19
2、《中国古代疫情年表》王玉兴,天津中医学院学报2003.09第3期
3、《不平等社会》沃尔特·沙伊德尔(美),中信出版社
4、《世界瘟疫史》王旭东、孟庆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5、《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诗》
6、《鼠疫》阿尔贝·加缪,上海译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