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自然,简约的哲理:张炜《我的原野盛宴》品读
作家张炜
纯净的自然,简约的哲理
——张炜新作《我的原野盛宴》品读
文 | 何万敏
漫山遍野的春天何时到来,好想随一阵风去原野流浪?2020年春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侵袭之下,我相信不只是孩子们有此梦幻,更多人直面残酷重新思索与自然友好相处,反省我们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至少在眷爱大自然,古人比今朝得当,唐宋经典观照的山河仍可神往,历代山水画的意境感人至深,对生命起敬畏,对人生教达观。
选择作家张炜的新作《我的原野盛宴》宅家品读,足不出户神思倒伸开翅膀遨游。如果你身边恰巧还有小天使的话,那么正好可以用它来讲故事了;跟随“我”——一个讨厌上学,耿直的爸爸因为“不让人待见”在很远的山里半年才回来一次,妈妈在大果园做临时工,只跟外祖母住在海边附近野林子当中茅屋里的“新人”,经历大自然中发生的各种各样神奇的故事,然后再去睡梦中和那些动物、植物结伴玩耍,该是多么美妙呀!
原野与盛宴扑面而来,遇见久违的美不胜收。
融入自然的成长充满无尽的欢乐。虽然离家最近的村子也要往南走十几里,但是茅屋不远处就是林子,在林子里可以采到蘑菇、拔到野葱野蒜。随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北,林子越来越密,路两旁开满野菊花,粉红的、金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仅仅靠近小屋的地上就生长了茂盛的植物,有蓼花,有小蓟和打破碗碗花,有蒲公英、蔊菜、茜草、大马齿苋、咸蓬、地肤、虎耳草、酸模和紫苏,简直数也数不完。迷人的景色自然成为动物乐园,成天敲着树干的啄木鸟、天空中歌唱的云雀,飘飘悠悠的各种蝴蝶:“凤蝶”“苹果蝶”“花椒蝶”,各种小虫:长须的大个头黑水牛、生有一串长腿的蜈蚣、发出“咔吧咔吧”响声的磕头虫、通体闪光的金龟子、阴沉沉的大块头蜘蛛……360多种动植物齐聚潇洒的文字,生龙活虎的视听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本来,林子里的一场大宴是采药人老广享用的:大白杨树下一个老大的树墩,上面铺满了最好的吃物,花红果儿、煮花生、栗子核桃、炸鱼和烧白、冒白气的大馒头,还有一壶老酒……诱人垂涎欲滴。日常的美食由外祖母经手,“香面豆”、“柳黄”,连做菜的烧柴都很考究,“做玉米饼和地瓜时要点燃松塔,做鱼就烧苹果枝,炖地瓜时使用杂木”,当然还有自己酿造的淡黄色烈性蒲根酒。人类的盛宴,无不是源自自然的馈赠。
张炜用清新的笔调,讲述“我”在纯净的大自然中的成长,唯美而多姿多彩。置身童话般的自然世界,幼小的心灵得到的是原野的陶冶。孩子学会了与外祖母眼中孩子一样的动物相处,人与动物、植物一起栉风沐雨,奔跑着一会儿高飞,一会儿狂奔,总也停不下来地长大。孩童清澈明亮眼睛所看见的自然,丰富而充沛诗意的情趣盎然;人类与自然和谐相生相伴的流脉自陈,于华美而富于散文诗的抒情入微至深。清澈透明可见心底的“一个人的成长史和心灵史”,被张炜“用最大的力量、最强的笔力、最浓烈的色彩、最投入的情感”,却以天真童稚的口吻和温馨明亮的文字,营造出灵动的理想之境的浪漫抵达。
我想,童话当中的原野盛宴应该是每一个孩子理想的乐园,尤其对于许多成天被关在钢筋水泥笼子里的城市孩子来说,他们熟悉必胜客、麦当劳,却对树木花草、蜂鸣鸟语实在陌生。只不过,孩子总得要迈步走进学校,“我”和小伙伴壮壮来到“灯影”的学校,“待在高高的围墙里面,像鸟儿关进了笼子”;最终还得离开灯影,走向更驳杂繁复的人世间。如同寓言,“围墙里那么多老师和同学,他们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我从来没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有些别扭,有些发慌……我觉得他们真的像一群从没见过的野物,奔跑,喧闹,让人心里不安”。这就对了。
显然,原野当中一切美妙的景象和万物生长,都指向朴素的哲理。童年可以理解的范畴毕竟有限,道理的呈现寄托于寻常的行为事件当中,以一种简约的方式直抵基本的常识:
——外祖母说你如果对动物好,真好,就要依着它们的本性。“什么是‘本性’?”我问。“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活法。”她说。
——林子里有一万种声音,只要用心去听,就会明白整个大海滩上有多少生灵在叹气、说话、争吵、讲故事和商量事情。它们的话人是听不懂的,所以只好去猜。
——我越来越觉得是这样:人住在不同的屋子里,做的梦就会不一样,因为屋子周围发生的事不一样。而最适合做梦的地方,就是我们的茅屋了。
以童心映照哲思,或许并不比论述式地絮叨来得轻巧容易,它更需要斟酌考究到语言的简练生动,语义的丰富表现。童年视角作为观察世间的方法,不仅给予童年心情太多的快乐,重要的是要拥有儿童纯净的心灵和好奇探究的勇气,来面对现实的社会生活,以及喧嚣的时代荡涤。道理的浅显易懂,蕴藏在成长心灵的自由徜徉、人生际遇的社会纷扰,彰显出的是中国自然美学的本真流淌与理性透析,作品所重塑的人文主义精神心史,关乎自我确认与理想辨识的审美昭示。张炜重新描述的原野图景,思想跃动,启迪智慧,做得信心满满。
来源: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