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平:勤俭持家
小时候的除夕,永远是最有年味儿的。千门万户曈曈之日,屋外头儿的鞭炮噼里啪啦喧了天,屋里头儿全家人围一堆儿吃团圆饭。
咸甜麻叶儿、蜜饯瓜、炸菜丸子、煎糍粑……这些都是开胃菜,那最后上桌的荤骨头,才是正主儿!
每当一酱碗香喷喷的红烧肉被大人端上来,我们小辈儿总要去慌抢离肉最近的桌角,又迫不及待地宽宽撑开了细竹筷,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驾势,连带着眼珠子也直溜溜的跟紧了瞅,生怕挨会儿自己手慢,少夹捣了几筷子,吹不鼓那瘪耷耷的肚皮。
敬过长辈、说过吉利话儿了,光听得一声低低的欢呼,终于能往嘴里塞食儿了。这是小娃娃们难得的消停时间,一个俩的都抱稳盘子埋头啃食,谁的口角连流了几道明油也不见擦,只管各自嚼得吱吱直响。你瞧了,铺满大半桌的饭菜,不多会儿,就得被一扫而空。
“一群小饿死鬼样儿。”大人到我们桌边收碗筷来,免不了要嗔怪几句。
那个缺衣少饭的年代,但凡有肉吃,咱就幸福要命了,更没有浪费的理儿
后来,国家补助、扶贫政策一条挨着一条出台、推行,又被村干部一家连着一家切实分落,咱老百姓的小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甜。就拿我们家来讲,往常都近年关了,才有眼福睹见猪牛羊肉骨头,而到现在,就连最平常的一张饭桌上,荤菜也逐渐成了“常客”,甚至偶尔还会有红烧肉类的佳肴“天神下凡”。
可我们这些小辈,刚吃了几天饱饭,那勤俭节约的意识,就给压淡了。
从前吃白米饭的时候,大伙都抢着要以身作则,践行“光盘行动”。一场饭摊,从头到尾,我们就瞪着那些白花花的米,总要一粒一粒吃干净才算完,这也常引得长辈对我们竖起大拇指来,但后来,大伙碗底却总要剩下来一点儿饭,而且随时间推移,也是越积越多,到最后都快能喂饱一只小鸡了!也再没听爹娘夸过我们小娃儿一句,每每看到又有人剩下了粮食,他们的脸也跟着变得铁青铁青。
我们的嘴同样被养的“越来越刁”,以前对自家地里种出来的大青菜、黑白菜啥的,吃食儿没得挑的时候,只管往各自嘴里扒就是,但现在跟那些荤菜比起来,这些菜蔬却被“打进冷宫”里去,任横嚼竖吃都没味儿了;搁从前,面糊糊是最常见的稀饭,谁也不怨个啥,但自从这几年喝了机器磨的小米、细苞谷后,又觉得这碗黏糊糊的面汤,实在是太稀了;白面馍吃惯了,偶尔叫啃个窝窝头就噎嗓子;而对之前可望不可及红烧肉,我们居然商量着只把瘦肉咬下来,肥的,却统统喂了脚底下那条钻来钻去的黄狗!
老家在山沟沟儿里,进村的泥路不好走,该念中学了,再金贵的娃儿也得住寄宿学校去。我们小辈每次放月假回来,爹娘都满心欢喜,总要笑眯眯地给我们端一碗新出锅的红烧肉。我们则规规矩矩地坐在四个桌角上,又装模作样地把大片大片的肉往嘴里扒。但其实真咽进肚的,都是粘在上头的瘦肉,肥的却偷偷埋进了碗底,准备趁家长不注意的时候,慷慨地赠给看门狗一点口福。
但后来,有天我们又把大块大块的肥肉拽下来、扔地上的时候,终于被爹当场逮住了。
眼睁睁地看着雪白的肉被丢在沙地上,滚了三滚,又被早有准备的黄狗忙不迭舔走了,爹气得直翻白眼。
他先跺跺脚、大喊着把狗撵得远远的,然后就抄起后门的一根竹棍,压根不顾我们这些准成年人的面子,二话没说就夯到我们身上来。
我们虽是挨着打,却都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眼神又惊又怕地躲着棍,躲着爹那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的样子。直到后来,屋里烧锅的娘听到动静,赶忙来说情,我们才少挨了几大棍。
当天晚上,我们被叫进了爹的屋里,一个个继续受骂。大伙儿的头都要低到地缝里去,就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
可爹一直没拿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玩意儿来掉书袋,也没多说我们白天犯的浑,而是单单讲了我们爷爷辈的人,吃的穿的是如何如何清淡简朴。
他说,咱家最穷的时候,多少天也见不到一个杂面窝窝头啊,最苦的时候,一件稍大点儿的新衣服就被从小穿到大,实在撑不下了再缝缝裁裁,还要传给底下的弟妹哩,他说,一个人哪怕再有钱,走得再远,那也不能忘了本呐,咱家过去穷惯了,现在国家政策好了,让咱能吃饱了,咱就能忘了节俭的“本“了?就能扔掉“初心”了?
他讲着讲着,越向后,讲到现在的幸福生活了,清汪汪的眼泪越止不住地往外冒,我们也互相偷眼看着,只见亮晃晃的灯底下,大家的眼眶也都羞得红透透了。
那天晚上听爹一口气讲了大半宿,我们不由得茅塞顿开。是了,今儿个大多数人,温饱早已不成问题,但人呐,往往吃饱了肚子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把曾经多么在乎的节俭之风,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娃们,就记住一句,”爹最后拉住我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甭管咱以后是王子家还是庶民乡,可不敢丢了勤俭的好家风!”
作者简介:
本名赵家誉,女,现读于河南警察学院。热爱文学,曾在新概念作文大赛、全国大学生语言文字能力大赛、全国大学生基本能力大赛(写作技能专项),河南三醉楼杯,以及泸州、高邮等市征文比赛中获奖,以多个笔名进行创作,作品散见于《长江丛刊》、《开封日报》、《天中晚报》等刊物,部分收入《现当代散文文选》一书。
主 编:刘云宏
主办:百姓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