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李风尘仆仆地敲开了小菊的家门，迎面碰到满脸惊讶的小菊父亲，对方什么都没说就默默地转身向里屋走去。小李看到小菊略显疲惫的瘦弱，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三年的苦楚此时已是喜极而泣，语言苍白到了极点。小菊的家人看在眼里，也感受到了这份感情的真挚，再也没有拒绝的借口了。随后，就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托媒人从中周旋一番就算圆满了。小李拿出在外三年的工钱，简单粉刷了墙面，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用品，这婚就算结了。结婚只是生活的开始，以后的日子才是生活的全部。经过两个人商定，还是觉得靠手艺吃饭才是正道。于是，他们就又拿出剩余的钱，开了一间类似的农机维修服务门市。此时，改革的春风已经悄然吹进了祖国的角角落落，农业机械开始了迅猛的发展。而专业的维修人员是少之又少，凭着扎实的手艺和憨实的性格，没多久生意便步入正轨。夫妻俩很快就忙得不可开交，半年多的时间，先后又招来两名学徒工。小菊摸着日渐隆起的肚皮，安心地做起了家庭主妇。一切的顺风顺水好像正是三年来卧薪尝胆后的寒梅绽放，一切都恰到好处地时来运转。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十多岁的小李每日里如沐春风般，浑身上下都攒了使不完的劲。白天里努力干活，夜晚躺在床上搂着一脸陶醉的娇妻，回头望望身边熟睡的儿女，两口子每每感到苦尽甘来的满足，不由得相视一笑，顺势关上了灯…… “说好了白头偕老的，你怎么偏偏就走了呢？”每每深夜，孩子们各自散去的时候，老李的心里便产生了莫名的忧伤，莫名地沉浸在和小菊相伴快四十年的夫妻生活当中。她的笑仿佛就在眼前，她娇嗔地夺去老李的酒杯，骂一句“老不正经”。一切的一切明明就在眼前啊，无数次伸出去的手一下子落空，天堂坠落地狱。 老李看着现实中争气的子女，一个个凭借努力跳出了农门，各自有了体面的工作和各自的家庭。但老李的性格突然就沉闷了下来，他哪也不去，固执地守在以前生活的老宅子里。他觉得小菊走了，也把他的心带走了，孩子们也不用依赖自己了，他分明变成了一具无用的行尸，他的天空再也找不到一丝阳光。老李的状态，儿女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人往往容易在这个阶段钻进死胡同，就算是经常吵闹的夫妻，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另一方短时间内尚且难以接受这份清冷的死寂，何况他们一辈子恩爱有加、就算红脸的事都少有发生。生老病死的规律终究是一条天河，留下一方，反倒演化成了更锥心的感念。 回家烧纸的那一天，懂事的大女儿给老李抱回来一只小京巴。她在有关报道中看到，说养宠物有助于消除老年人的孤寂，且能被动的增加运动。老李是极不情愿，心里嘀咕着“就看你的造化吧。”再次回家的时候，老李搞IT的小儿子也是为了给老父亲找点事，缓解寂寞，就把家里的一台旧电脑给带了回来。趁着几天假期，他索性住下来，一是好好陪陪老人，二来也正好利用这短暂的几天，教会老李简单的上网。明事理的老李，心理虽然有些抗拒，但终究没有违背孩子的一片苦心，从最简单的汉语拼音学起。老李这次得益于有年轻时爱读书的经历和不怕吃苦的耐心，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基本掌握了拼音的读写与发音。儿子又手把手的教会他用鼠标，看到弯曲凌乱的小箭头不听使唤，老李的倔脾气一下子被激发出来，终于还是克服了这个看似简单实则不易的难题。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明朗了许多。当儿子把新装的宽带和电脑手写板一并弄好，并不忘给他申请的QQ号，加上其余子女信息后，才离家工作去了。随着鼠标的切换，远在外地的子女，便能随时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老李的心也算稍稍得到一丝的慰藉。一开始，学会上网的老李就只是浏览一下新闻网页，漫不经心地晃荡，恰好碰到哪个子女在线了，就说几句宽心的话。外来的加好友申请，老李是一概不理，他还是沉浸在自己对老伴的思念里，不能自拔，一个人一条狗一台电脑，成了这个院落古老与现代的文明结合。寒暑往来穿梭，老李的生活单调地重复着，偶尔去子女家里小住，每每不到计划回家的日子便再也呆不住。春夏秋冬和着日子的波澜不惊，时间不知不觉中就不知道流淌到哪儿了。去年四月的一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惊蛰过后的气温，迫不及待地突然蹿出老高。中午独酌了几杯的老李，醉意微醺，眯瞪着的眼睛睡意全无。他又百无聊赖的打开了电脑，此时QQ的小喇叭滴滴的响着，老李看都没看就取消了。可是没几分钟小喇叭再次响起，有些燥热的老李这次打开了提示，资料显示是一位网名叫“无奈人生”的64岁女人。老李从来没有加过陌生人，他还是没有回应便再次删掉了。然而对方真是锲而不舍，两分钟过后，提示再次闪烁，老李干脆按下了同意。对方发过来了“你好”并加了一个微笑的图标。闲着也是闲着，老李索性就开启了人生第一次在网上跟陌生人聊天的先河。时间过得真快，以前老李上网纯粹是应付时间，每次不到半小时就如坐针毡，这次直到身旁的小狗汪汪地催促不停，他才想起该遛狗了。一看时间，哇呀！竟然一小时四十分过去了，老李友好的跟对方拜拜再见。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当老李打开电脑不到五分钟的时候，聊天框里蹦出了一行“我想你了”的图标。生平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信息，老李的脸微微有些红晕，但这次谈话的内容明显比第一次放开了许多。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故事就像预先设计好了似的，两个人都非常巧合不约而同般的相聚在网线的另一端。四月的旷野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空气中也飘荡着花香的缕缕芬芳，老李蛰伏了许久的笑容也开始有些展露。
（六）
老李怎么也没有料到网络还有如此作用，素昧平生的颜面，仅凭几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语言，就感觉拉近了距离。然而两年来心中的阴霾感伤，的确有冰雪消融之嫌。他心中明白，斯人远逝，留下的唯有坚强面对，才是对逝者的最大安慰，更是对子女的一个交代和一份鼓励。他曾经试着很努力地挣扎过，但终归输给了自己。“无奈人生”在恰当的时间，不适时宜的几句宽心话令他茅塞顿悟，蒙了尘的心结，被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缓缓开启。此后好几天，“无奈人生”的头像都是灰暗的，老李心里好像丢了什么似得，有些坐卧不安，他甚至非常后悔当初自己为何没有留下她别的联系方式。上午看、下午看，左留言、右留言，一连五天对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老李的情绪莫名地又开始低落起来，他甚至怀疑这段时间是不是一个梦？渐渐的，夜色已经很深了，景物也变得模糊，唯有她的似幻似真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她的音容笑貌就像嵌在遥远的夜空，又仿佛就要远离。她散发的光芒忽明忽暗，让你窥视到温馨的画面同时再次领悟成一种深深地失落。周五晚上的九点钟，老李照例在网上跟儿子报平安，透过视频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孙子。QQ上自己期待的头像急促地开始闪烁，老李有点手忙脚乱。他一边慌忙地跟孙子再见，一边点开了提示 ，真的是她！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像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有些颤抖地濡润着，禁不住第一时间给“无奈人生”握手招呼。简单而礼貌的寒暄之后，老李抱着王八吃秤砣的心态试着央求对方打开摄像头。然而，对方突然就没了动静，几分钟的时间漫长的有些停滞。老李开始为自己的鲁莽有些后悔了，这样不是好好的吗？难道非要满足一己私欲而成为网上流行的“见光死”？都说相见不如想念，老李懊恼至极。就在此时，对方开启了请求视频的讯息，老李这次开始紧张了，梳子拿在手里不知道该把头发理顺成什么样子，手心微微冒汗，嘴唇也开始干燥。他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下了大半，颤抖着按下了同意。看到对方的刹那，两个人相视一笑相互无语，以前的熟络一下子变成陌生的沉寂。他暗暗给自己打气“我是男人啊，一定要勇敢，加油老李！”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话匣子，好在相邻两县的方言差异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个人的沟通就变得顺畅起来。夜风和煦了，相似经历的人生让他们彼此有了相见恨晚的急切，网络也变成了给予双方治疗心疾的良药。
两颗飘摇的心逐渐靠航，渐渐有了相依前行的冲动，他们就这样渐行渐欢。然而网络到现实、社会到家庭一道道障碍横亘在面前，老李自责违背诺言的同时，又陶醉在这份甜蜜的烦恼之中不能自拔，何去何从？不得而知！
注：图片与文字无关！在此感谢作者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