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秀莲: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命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与田润叶那有缘无分的爱情,令许多读者唏嘘不已,不过,从现实生活来说,他们各自的归宿却也未必比在一起不好些;特别是少安,娶了贺秀莲不仅没让我们为润叶抱不平,还与少安一样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山西的大眼睛姑娘。
贺秀莲是孙少安二妈贺凤英山西柳林娘家的同族。双水村大队妇女主任贺凤英咋咋呼呼,热衷于搞“乡村政治”,不务家业,把家搞得一蹋糊涂。这一度使得少安的父母犹豫不定,要不是这是唯一一家不要彩礼的人家,恐怕早就一票否决了。让少安去相亲,主要倒也是瞧瞧对不对路的意思,少安么也是因为心里有些烦闷,想借此散一散心,全家都没抱多大希望。
结果少安上门一看,却发现秀莲是与二妈完全不一样的人,一眼就看上了:
这正是他过去想象过的那种媳妇,她身体好,人样不错,看来也还懂事;因为从小没娘,磨练得门里门外的活都能干。尤其是她那丰满的身体很可少安的心。
而秀莲对少安也是“一见倾心”:
马上就和他相好得都不愿意他走了。……别说是他现在总算有个家,就算是讨吃要饭,她也愿意跟他去。
这主要在于,贺秀莲对感情、对生活,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
01她知道自己要怎样的丈夫
贺秀莲不是读书的材料,“觉得在学校不如在山里劳动自由自在”,读到小学毕业就没升学;尽管不读书了,可是非常勤苦耐劳,家里家外干这干那,有着我国传统妇女持家传业的优秀品质;更难得的是,她在自己“终身大事”的认识和选择上,让我们感觉到,一个人尽管可能没多少知识,但这并不影响她具有超越知识层面的智慧。
等到她十八九岁的时候,隐约中感觉到自己需要一个男人,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但她并不像一般的农村姑娘那样,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在自己生活圈子范围内挑一个男人结婚,反而对“本村和周围村庄的小伙子,她连一个也看不上”。但她也不是不切实际,“她是个农村姑娘,又没有机会出远门,无法结识令她满意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没文化,不可能找一个吃官饭的人;就是有工作的人看上她,她也不会去嫁给人家——两个人地位悬殊,又说不到一块,活受罪!”她要凭自己的感觉找到一个丈夫,为此可以不要彩礼,不管对方家境怎样, “ 只要有合心的,山南海北我都愿意去”。
当秀莲面前出现了孙少安时,她马上认识到,这正是她日夜期盼的那种男子汉:
天啊,这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嘛!他长得多帅!本地她还没见过这么展扬的后生!再说,这人身上有一股很强的悍性,叫一个女人觉得,跟上这种男人,讨吃要饭都是放心的;只要拉着他的手,就对任何事不怯心了。
秀莲“马上把自己一颗年轻而热情的心,交给了这个远路上来的小伙子”。 她为了找到梦想中的爱情,可以耐心等待而决不随意;而一旦感到缘分来临,她就决不拖延,“即刻就准备跟少安回去结婚”,反而是少安觉得太仓促,想要过个近年后再办事,而秀莲绝对不同意,要求最迟在春节就办事,还抛下一个姑娘家的羞怯,直接跟着少安回了家——因为她怕少安“像一只鹰似的飞去再不返回来”。
你看,这是一个对自己的爱情多么有主见,多么有决断力的姑娘啊!
读到这里,也许很多朋友会跟我一样,想起《人生》里的刘巧珍。巧珍和秀莲都是好姑娘,都很勤劳,都没多少文化但又都有自己的思想;不同的是,巧珍想要与有文化的高加林结合,而秀莲却知道与文化人说不到一块而早断了这个念头。当然,高加林与孙少安,都是有能力的人,只不过,一个是有文化而不能安于农村,一个是没多少文化却能在农村创出新业。我们很难评判两位姑娘的选择的高低,只不过,从结局上看,还是秀莲更切合实际吧。
02她明白生活是要与丈夫一起创造的
孙少安的家境,在全双水村是最烂包的,不说别的,全家就一孔窑洞,都不够家里人住。这个情况少安并没有隐瞒秀莲,不过秀莲“连听都不想听”:
穷怕什么!只要你娶我,再穷我也也甘情愿跟你走!
到了少安家后,秀莲也一点也没嫌弃,“就像回到了她自己的家”。这固然如书中所说,是“由于她热爱自己的心上人,对这个穷家的确没一点不满意,反而觉得一切都很亲切,很入眼”,更因为,她有充足的信心与自己的心上人创建新的家,创造出自己的生活!
只不过,这位美丽的没有文化的姑娘无法把这种意思表达出来而已。
所以,当秀莲勉为其难跟少安去米家镇扯结婚衣裳的时候,她非要先给少安扯一身,要不是怕少安家里老人心里过不去,她自己还不想扯……他俩还为给秀莲多扯两身拉扯上了,搞得售货员和一些顾客都稀罕了,因为他们平常见惯了女方突然变卦,“逼男方在原来说好的件数和布料上再加一码;不加码就赌气不扯衣服——也就意味着不去领结婚证”的事,而秀莲却不一样:
可这位农村姑娘只要男方给她扯一身,还不要好布料,并且首先要给男方扯好衣裳。太稀罕了!这大概只有戏里面才有这样的“先进”人物吧?
但这真的发生在孙少安的新媳妇贺秀莲身上。
所以,当少安经由老同学、乡公社副主任刘根民介绍,得到一个机会到原西城里拉砖赚钱,除掉公社贷款还差两三百元无处可借而要放弃机会时,秀莲主动提出向她爸爸去借钱,结果顺利解决了困难,让孙少安赚下人生第一桶金,开启了创业致富之路。
所以,当少安想用赚到的第一笔钱作为资本开办砖瓦厂时,早已在盘算着箍一孔新窑,不再与村集体的牲口为邻的秀莲,尽管千万个不情愿,还是支持了丈夫的决定。
所以,当少安的创业生涯起起伏伏中,秀莲一直不是旁观者、享受者,而是个共同创业者,特别是在创业遭遇挫折时,是她温柔地包容丈夫的失败,坚决地凭自己和娘家的力量支撑起少安的雄心。
……
03她理解丈夫心底的一份纯情
少安和秀莲结婚那天,田润叶托她父亲村支书田福堂送来了两块“杭州出的锦花缎被面”。敏感的秀莲马上判断出送被面的这个人肯定跟少安相好过,不然不会送这么贵的东西。少安也坦率地承认“是相好过”。这时秀莲的表现是“突然不言语了,背过身把头低下抠起了手指头”,她这是吃醋了。而当少安笑话她“你们山西人真爱吃醋”时,她却不是借着酸劲趁机大哭大叫一番,从而给丈夫来个“下马威”,反而是:
扑在他怀里,哭了,说:“你再不能和她相好了!”
她不追究过往,她只在意以后。
少安告诉秀莲,润叶是在城里工作的干部,她又马上放了心,因为她觉得就跟自己不会跟干部结婚一样,“一个女干部怎么可能爱她的农民丈夫呢”!
她的想法当然不完全对,但是的确,她把少安曾经与一个叫田润叶的女子相好的事放下,却也使少安更加迅速、全面地让她占据了那原本给润叶留着的空间——尽管时不时地,少安还是会想起润叶,在听到她结婚的时候,有一时“心里忍不住一阵隐隐的难受”;在到城里拉砖来到原西河边时,也想起两人一起相跟着在河边走,听到的那首缠绵的信天游,以及润叶对他说的他当时没有听懂的话……
特别是在润叶结婚,少安为拿不出像样的贺礼而着急的时候,秀莲更体贴地表现了对丈夫的理解,这是一段值得我们铭记的对话:
“就是那个和你相好过的女子?”妻子自己红着脸问他。
“就是的。我们小时候一块耍大的……人家给咱送了那么重的礼,咱给人家送什么呢?”少安煎熬地问秀莲。
秀莲想了一下,说:“人家有义,咱不能无情!我看是这样,我爸走时给我丢下五十块钱,我原来准备给你缝一件大氅,钱一直在箱子里搁着。你干脆都拿去,给人家买件像样的东西!”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明明知道“那个女子”跟丈夫相好过,明明知道少安还不能完全忘情,明明知道五十块钱一送出去为丈夫缝一件大氅的计划就要泡汤……但是她说,“人家有义,咱不能无情”。换作别人,不管拿不拿出这压箱底的五十块钱来,怕是先要好好嘲讽奚落一番的。
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个“人家”里面包含的意义:人家跟你少安相好过,不过人家总归只是”人家“;也更清楚,这个“咱”里,既是理解,又是信任,更是提醒——少安,你可得知道,我理解你,而你也要理解我的心——和你一起幸福生活的妻子,是我。
事实上,在这一点上,少安与我们的心一样,是感激她的理解,更加稳固对她的爱。所以,他会坦率承认跟润叶相好过,因为那只是“相好过”,而接下去的岁月,将是他俩一块儿度过。
所以不得不说,秀莲真是一个有智慧的女子啊!
让我们感到痛惜的是,秀莲陪伴着少安度过了最艰难的年月,使他们家从全村最烂包,变成全村最瞩目;从家里住不下一家人,到出钱为村里盖新校舍……他们甘苦与共,相濡以沫,她却在安逸生活即将来临之时,在他们出资建造的村小学落成典礼上,向我们挥手作别:秀莲患 上了肺癌。
路遥也许不忍心再写一次美好人物的突然离去,没有直接写秀莲去世,但就那个年代的医疗技术来说,诊断就意味着宣判。
行文至此,不禁有些伤感。突然记起他们结婚时少安的一番心理活动:
“是的,亲爱的人,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开始在一块生活了。但愿你能永远像现在一样,爱我,全心帮助我,和我共同撑扶这个穷家薄业吧……”
对贺秀莲这个人物,朋友你有什么看法呢?敬请关注、留言,一起读书,一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