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徐卫祥的短篇小说《一个差生》
一个差生
“陈正琛，站起来！”英语老师的声音很大。
“我又没有讲话。”他瞥一眼老师，冷冷地说。
“你传纸条不是破坏纪律吗？”英语老师严厉反驳道。
“站就站。”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嬉皮笑脸。
“嗡……嗡……”他装着哭腔，引起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什么！让他装鬼样子。”老师气得声音发抖，浑身颤栗。
这不是他第一次使老师生气了，几乎天天如此，好像哪天没有惹老师生气，他生活就不完美一样。
班主任姚老师多次请他妈妈来学校。在他妈妈面前，他做的每件事是有充分理由的，好像电影里描述的，他受到了众人的迫害：说他破坏纪律，他说是别的同学惹他；说他不交作业，他说是组长不收他的本子；说他学习成绩差，他说他坐在后面听不清。
说到座位，姚老师想尽了办法：先是安排一个不爱说话的女生和他同位，想他课堂上守纪，他把那个女生气哭几次。后来安排一个成绩好的男生同位，想他学习上进步。有一天上课，不知什么原因，他和那位同学打了起来，老师把他俩隔开后，他还把那个同学踹了两脚。再后来，便没有同学愿意和他同位了，老师只有把他放到最后排，单独一个人坐。
班主任请他父亲来学校。平时父亲很少管他，到学校还没有等班主任说完，啪啪两巴掌打了过去。陈正琛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迅速爬起来，抡起旁边的椅子，就要去砸父亲。姚老师吓得脸色苍白，死死地抱住他。
姚老师再不敢通知他父亲来学校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是承担不起的。
事后了解才知道，陈正琛的父母几年前就离异了，他本来是判给母亲抚养的，但是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后，就把他送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哪能管得住他，开始确实是因为打球回家晚，后来，他和一些不学习的同伴混到了一起，经常夜不归宿。父亲是做生意的，有时几天或半月不在家。一听到他表现不好，马上就来气，动手就打。刚上初中，父亲打他，他瞪着眼睛看着父亲，拳头捏着嘎嘎响。初二，他长到快一米九了，比父亲还高一点，他估摸力量够了，父亲打他，他准备与父亲对着打。
姚老师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心想，孩子多么需要母爱啊！我应该帮帮他。
她和陈正琛的爷爷奶奶商量，每天放学后，在校打半个小时篮球，还特地请一个年轻的住在学校的体育老师指导他。只要有时间，她都找他聊聊天，谈谈心。
“上课为什么要破坏纪律呢？让老师生气多不好！”姚老师跟他谈心。
“有时我也不想这样，就是忍不住，老师讲的内容我听不懂。”他无奈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课堂上，你可以看自己喜欢的书。”
他无语。
“你喜欢什么呀？将来有什么打算？”姚老师关心地问。
“我喜欢汽车，初中毕业后去学汽车修理。”他对未来有自己的规划。
“学汽车修理也要看书学习啊！”
“嗯。上课我不讲话，再不惹老师生气了！”
姚老师给他买了一些关于汽车和汽车修理的书，担心他看不下去，特意选那种图文并茂的。姚老师心想，他肯定喜欢看，课堂上应该安静了吧。
第三天，谈的话在他耳边还没有散去，历史课又和老师顶嘴起来了，历史老师十分生气。
姚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小孩真的无可救药了！
早晨上学，陈正琛很远看见历史王老师走在前面，他大声喊：“王老师——王老师。”路人转过视线，微笑地向他点头，似乎在夸奖他：这个小孩对老师真有感情，真有礼貌。
王老师因为上课和学生争吵，昨晚没有睡好，模模糊糊听到有喊声，没有在意，一直往前走。这下陈正琛急了，一个箭步走到王老师身边：“王老师！”王老师看见是他，昨天的气还没有消呢，不想搭理他。他却跑到王老师前面，深深鞠一躬，笑嘻嘻地说：“大人不记小人过。”王老师被他逗乐了，回了一笑，摸着他的头，戏谑着说：“宰相肚子能撑船。”
孩子啊，老师怎么会去记恨一个学生呢？
初二有篮球比赛，姚老师全权交给陈正琛负责。他每天组织同学训练，从运球、传球、上篮基本功开始，再练挡拆配合。比赛中过关斩将，进入决赛，在女同学的一片加油声中，一举夺得冠军。
他虽然学习跟不上了，但对篮球兴趣更浓了，训练更刻苦。
姚老师每天到班很早，她把班级课桌再摆摆，讲台再擦擦，让学生每天进班如在家一般温馨，让老师每天上课的心情像教室一样敞亮。
这天早晨，安排好班级后，回到办公室，只见桌上有一杯奶茶，还冒着热气，旁边是两个面包。奶茶下面压一张纸条：“姚老师，您每天到校早，来不及吃早餐，辛苦了！”霎时，王老师眼眶湿润了。一看字迹是陈正琛的，姚老师没到想到这个高个子男孩，平时大大咧咧，惹老师生气，做事却那么细心，那么体贴！
南方夏天的天气，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转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行走的人们淋得个落汤鸡。
这天，上午天气还是好好的，下午陈正琛刚出门，就遇到了狂风暴雨，他径直往学校跑。突然，看到马路边一个井盖被暴雨冲开，像条鳄鱼正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地面的一切东西。他已经跑过了，退回去吗？到校迟到了，又要扣班级分数，这周班级的流动红旗又没了。他脑子猛然一闪，若一个人行走或骑自行车，没看到井口，掉进去了，命就没了。想到这里，他退了回去，倔强地站在井口边，有什么办法呢？看到路边有被风吹断的树枝，他选了两枝长的，插到井里，看了看，警示明显了，他才放心离开。
他冲到教室，已经迟到了。同学们见他头发里流着水，眼睛是雨水朦胧的，一副落汤鸡模样，哄笑了起来，几个女同学还在嘀咕：“他又不学习，来学校干吗？”“他不来学校多好，班级安静多了。”
任课老师见他满身淋湿，叫他到办公室，姚老师找一套干衣服给他换了，看到他耷拉着脑袋，没有批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就他一个人，又是讲话，又是迟到，弄得班级不得安宁，不说五星级，四星级班级评比也没有希望了。
第二天，学校安全处主任带着一名交警来到她办公室，她心里吓得怦怦直跳：这小子，昨天迟到，肯定在校外做了坏事，说不定做了违法的事。
原来，他在井口边搬弄树枝的时候，被远处一个维护交通的警察看到了，看到他跑到了附近的学校，从门卫迟到学生名单中，交警知道了他的班级和姓名。姚老师知道实情后，心上那块石头落地了。这小子，好样的！她想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恰逢学校这个月举行“做好事，当城市的小主人”主题活动，升旗仪式上，学校请来了交警。当交警介绍陈正琛的事迹，给他颁奖时，场下掌声雷动。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玩劣小伙子，此时却傻愣愣地站在台上，其他班掌声停了，自己班还在为他鼓掌，他这才如梦初醒，举起手，傻笑着向班上的同学示意。
姚老师趁机也召开了主题班会，号召同学，不仅要认真学习，而且要多做好事，磨炼品性，将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同时，希望同学们，对班上暂时表现不好的同学，学习困难的同学，要给予更多的包容和帮助。
从此，再没有同学讥笑他了，还有同学主动辅导他的学习。他终因基础太差，没有考上高中，但如愿去学汽车修理了。
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他十分兴奋，到校看望老师，他给每个任课老师准备了一个心型小礼包，内面装有：一个小汽车模型，一小盒巧克力，一封短信。让我们看看其中两封吧。
给英语老师的：老师，实在对不起，时常惹您生气，您接受我的道歉吧，真心的（画一个“心”号）！老师，您知道吗？您笑的样子多美啊！脸上的小酒窝，像巧克力包裹的点心，甜甜的！
给班主任姚老师的：姚老师，请允许我叫您一声妈妈好吗？妈妈！其实，您比亲妈妈还亲！我破坏纪律时，您训斥过；我头天承诺第二天又犯时，您失望过；我犯错仍和老师顶嘴时，您愤怒过。但您对我从未嫌弃过，抛弃过，放弃过。并且，因为我成绩差，表现不好，当有的同学轻视我，讥笑我时，您总是保护我。老师，谢谢您！
我是一块铁，也许只能算块砖，我深知自己成不了钢。但我会记住您的话：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老师，我悄悄告诉您一个喜讯：因为我篮球打得好，有家大公司正准备招聘我呢。现在想起来，不是您当初请一位体育老师指导我，培养了我对篮球的兴趣，我枉有两米一的个子了。老师，祝您身体健康，桃李满天下。
捧着信，姚老师的眼眶有些湿润。她透过那封信笺的光看向广阔的天空，那上面正有一朵白云，在飘呀飘。
徐卫祥，1964年5月出生，原任教黄石十五中，现深圳市高级中学数学教师，出版著作有《教者当自强》和《我的多彩课堂》。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