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的日历已悄悄地翻过了几页，农历的新年又策马而来，即将叩开庚子年的大门，辞旧迎新这个词，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在时光的轨道上呼啸疾驰。2019，即将彻底地从你我的生命中消失，且永不再来。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莳田”，小时候生活在乡村，总能见着乡人们的嘴边常挂着这样一句口头禅。那时，年与年的交替确实寄托了人们许多期盼，对于孩子而言，三百多天寡淡乏味的农家日子终于有了新鲜的色彩和滋味，糖果、花炮与新衣裳带来的惊喜如约而至，走家串户的快乐也必不可少。饱尝一年辛酸苦辣的大人们，在年尾与年头相连的时候，将希望与期盼写在脸上，寄予朝夕相伴的土地，交付给来年的收成。这样的希望与期盼，也不只是年关岁末才有，它分布在一年中很多个特殊的时节，如春耕与秋收的前夕，如稻谷抽穗、瓜果挂枝的初夏。再怎么贫瘠的农家，因此都会孕育出一份韵味深长的活力与生气来。与其说，我们怀念儿时的年味，倒不如说，我们在怀念那一段在困境中内心始终拥有期盼和快乐的旧时光，虽然那么简单，那么朴素，却有如一首古诗一样的平仄起伏。
现在，因时光更迭而生的期盼与快乐已淡然如水，如我一样，人到中年，更多的是从时光中清晰地觉察出岁月催人老去的苍凉，以及生活重复着的平淡与繁琐，反过来又从眼角泛起的皱纹与头上增多的白发中，感叹时光的仓促无情。细细品读，属于我的以2019命名的这篇散文，虽平淡无奇，也没有夺人眼球的内容，不需要华丽的词句来修饰，但就在娓娓道来般的点点滴滴中，有属于我的温馨与感动，有让我不断回味并难以忘记的片段。当然，最难忘与感动的是小闺女的问世，她是时光在这一年给予我的最丰厚的礼物，最大的惊喜。从呱呱坠地到长至半岁，六个月的光阴倏忽而逝，却又因无尽的繁琐和辛苦而显得格外漫长。眼见她小小的身体一天天长大，眼睛越来越清澈明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生动，竟完全淡忘了时光步步催人老的现实。她让我浮躁的心变得安静，让我的疲惫与烦恼，在她张开手臂向我讨要怀抱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泰戈尔的诗句，就像是说出了一个心灵的密码。哪怕从今往后的时光，没有什么给心中的鸟提供一片辽阔的天空，那么，将心的羽翼安放在你的眼眸之中，从此在你的视线里飞来飞去，又有什么不可以。中年男人原本不应有这么矫情的表达，因为我的时光里多了这样一个小天使，文字里再多的矫情又有何妨，甚至，在某一个虚弱不堪的瞬间，因为念及这样一个她，独自躲在角落里傻傻地笑，又有何妨。2019这篇散文，最没有新意的内容应该是我和一群年轻学生度过的时光。依然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奔波，依然是三尺讲台上踱来踱去，这一年所重复的不过是重复了十九年的内容。但是，静下心回味，看似毫无新意的内容里，其实还是有难忘的部分，这部分的内容里，写着理解、尊重与信任。因为小孩的诞生使琐事陡然增多，又或许因为心中渐渐浮现的倦怠感，这一年，我并没有能成为兼顾闻鸡起舞与披星戴月的典范，更有负于“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美誉。但是，我的学生们，用坚定的自律诠释了他们发自内心的理解与尊重。在我的视线之外，他们始终保持着井然的秩序，保持着内心的坚守和温度。寒风瑟瑟的凌晨六点，晨曦还没有拉开深冬悠长的夜幕，他们中的一部分，便会站到操场的一角，在等待早操的间隙里，借助手中照明灯的一点光，开始一天的学习，正因为这样的自律与自强，班级的整体素质在不断提升，而我们之间更是因为彼此的理解与肯定，建立起一种信任，我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以及偶尔给他们朗读的一首诗一篇短文，都会收到积极的回应。尤其是，在学期助学金名额有限的情况下，几个家境稍微宽裕的孩子挺身而出，向我表达要去资助某某同学的强烈愿望，虽然婉拒了他们的心意，但少年心中的温暖带给我的感动，却是深刻而又难忘的。尽管在年龄上，我和00后的孩子是两代人的距离，许多方面有不可消弭的代沟，然而更多时候，我感觉彼此的心相距并不遥远。这种感觉，用“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棵树凝望着另一棵树”来形容，似乎恰如其分。
你的2019，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感同身受，虽然没有过光彩照人的时刻，没有接二连三的惊喜，但在一个平凡的工作中，在能力与精力有限的情形下，投入过足够真实的热情，表达过发乎内心的赏识，即便辛苦一如往常，但因此而获得的真诚回馈，足以抵消日复一日的单调与繁琐。我们这样的时光，不是一杯难以下咽的苦药，也不是一壶麻痹自己的烈酒，而应该是一杯清茶，平淡中自有微甜与幽香。这一年，我的微信步数突破了五万，除了诗歌之外，我在报刊和公众号里写下的文字接近7万字。如此非必要的业余坚持，在他人看来，虽没有多么深刻的意义，但于我而言，这般利用闲散的碎片化时间的坚持，让我发现了生命里更丰富的一面。黄昏时，与田野、草木、山林的亲密接触，让我的身心不至于因年过不惑而变得委顿，闲坐时，在键盘上敲出一个个文字，让我有了和另一个自己对话的机会，当方块字在指尖连缀成句，其实也是一场美妙的旅行。一切风景，皆源于自我发现。我相信，你的时光里也有着这样的留白，你用自己的快乐一点点去涂抹，用自己的兴趣一点点去填满，在这样的过程中，你发现了另一个自己，他给你的生活补充生动的内容，添加一些新的调料和色彩。对于平凡的中年而言，岁月无所谓静好，每一天都写着责任与压力，每一刻都包含牵绊与忧虑，孩子学习成绩的波动起伏，老人身体的每况愈下，日常生活的磕磕碰碰，诸多事情的不顺心不如意……常常将自己推入到一个沉默黯淡的角落，独自咀嚼烦恼与忧愁。好在，短暂的低落之后，又会获得一些彻悟：有些事，并不是我们拼尽全力所能改变，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在尽力而为之后，坦然去承受或接纳它的结果。不需要虚妄的期待与憧憬，也不需要为过去的缺憾而暗自神伤，正如刘原所言：所有的时代都是速朽的。不管什么样的身份与什么样的命运，21世纪20年代的朝霞与暮光，都会公平地打在你我的身上。
属于我的时光，我们的时光，或许有许多相似，又或许有很多不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认真地活着，我们与时光，彼此都不会辜负。过去如此，未来，我相信，也会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