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与科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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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开始学习中医之前，我想我们有几个问题要先想想清楚。大家可能不是中医专业的，但是一定都有自已从事的专业。任何一本专业书，它开篇第一句话一定是解释这门学科是什么，对不对？比方说，内科学是怎么怎么样一个课程，或者教育学，或者比较文学它是怎样的一个课程。好，但是你要看大多数中医院校的中医基础理论教材，你会发现它的第一句话不是讲中医基础理论是什么课程，而讲是科学是什么。有没有觉得奇怪？不用奇怪，因为每一个在20世纪、21世纪学中医的人，在接触中医的时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需不需要去学这门课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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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中医有神奇的疗效，或者有不错的疗效。虽然说这次奥运会有火罐，在菲尔普斯的背上留下了痕迹，但不意味着我需要去学习这门课程，因为我是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的唯物主义者，我怎么可以去学习这种封建迷信呢？

好，即使说它不是封建迷信，那它是不是也仅仅只是一个古老文化的残余呢？如果它不是一门科学，我有什么理由去学习它呢？这个是每个学中医的人都要考虑的问题。就我个人来说，从我高中毕业，到大学学中医开始，到现在我思考了有二十多年，当然现在想的稍微少一点点。

那到底什么是科学？大家可能没有认真的想过。但是我们经常说：“这事不科学！”对吧。科学这个词我们经常用，但是我们好象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科学。好，我们如果不知道什么是科学，我们就无法判断一个知识体系或者一个学科它是否是科学，同意我的观点吧？没错，好，那进入第二个环节，在此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中医，对吧，那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是中医？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

这很正常，因为我曾经问过我妹妹。我妹妹是搞物理的。有一天我就问她，因为那个时候我非常的纠结，我看了很多自然哲学的书，了解什么是科学。有一天我就问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做出来的这个结论、你这个研究，最后结论是不是科学的？”她很惊讶：“如果我已经按照我的方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个结论怎么可能不是科学呢？不需要我去考虑，根本在我考虑范围之外。”

所以考虑这个问题的只有我们中医，我们中医更悲催的是我还要考虑什么是中医。什么是中医？绝对不是说老先生用的医,就是中医，对不对？中医是怎样一个理论呢，中医是基于中国的古代哲学体系而形成的，以阴阳五行为基础来指导我们来进行各种临床实践的一门学科。所以它的核心是什么？是在哲学体系为基础的指导下，以阴阳五行为最基本指导原则。那么它衍生出了两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整体观和辨证论治，在后面我们会详细的说。所以如果没有这两个特征它就不是中医，有这个特征它就是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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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知道什么是中医以后，我们再来看一看，中医是不是科学呢？这又回到了我们前面的问题，什么是科学？关于什么是科学这个概念呢，其实是不需要去讨论的，为什么呢？因为在开始的时候，那些搞科学的人从来他没有想过自己搞的是个什么东西。你去问法拉第：“你在搞什么东西？”他说：“我不知道我在搞什么东西。我只是在研究电和磁的关系。”至于电和磁的关系是不是科学，不管。是在二战以才开始关注什么是科学，才开始对科学的划界进行分析。

什么叫划界？就是我要划一条线，在这条线这边的都是科学，在这一条线的那边都不是科学。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因为随着我们现代科学的发展，我们发现有很多东西，我们不知道它是不是符合我们经典意义上所说的那个Science的概念，所以必须要对Science进行重新的定义。所以很多科学家说我们不是Scientist我们是Scienceman。Scientist只是说，我是精于科学这个知识，而Scienceman是在追求科学途径中的这么一群人。这样的一群人，当然要了解什么是科学，于是这样这个问题就出现了。

什么是科学呢？最早的时候由波普尔提出来说“所谓科学，就是可以被证实的理论系统”，什么叫被证实，就是你的每一个点都可以用逻辑严密的推导出来。它的典型就是欧式几何。欧式几何大家都学过，就是平面几何。平面几何的每一个定理都是由它的五大公理经过严密的逻辑论证推出来的，这个东西就是科学。那么反过来，所有的不能够严密也通过逻辑，基于少数几个公理证实的理论就不是科学。比方说巫术，他说这个太阳是我帮它祈祷以后它才升起来的。这就是他的观点，这个观点能够被逻辑证实吗？不能被逻辑证实，所以它不是科学。

但是，这样子问题就来了，因为我们认为科学应该是代表正确或者是公理的，至少我们曾经这么认为。那么如果这个公理被改变了，那整个理论体系不就被改变了吗？那科学还是我们曾经认为的事实吗？就是欧式几何本身大家都知道，可是后来又有了黎曼几何。那么你的这个过去的公理“过直线外一点引且只能引一条直线，平行于已知直线”，这是他的五大公理中最重要的一个公理，这个公理假如把它改成“过直线外一点能够引无数条直线平行于已知直线”，那这个就变成了什么，这个就变成了黎曼几何。它的公理变了以后，整个几何体系全部发生了改变。这就引起了人们的思考，这个证实理论是否合适——不合适，所以它被淘汰了。

淘汰了以后呢，又有人提出来了一个相反的观点，这个观点呢，是所谓的证伪理论。什么叫证伪理论呢？证伪理论的意思就是说，我可以找到你中间的任何一个点，证明你这个理论体系是错误的，那么你这个理论体系就将不复存在，这样的体系是科学的。

比方说，你说你这个数学是科学，但是假设我能证实你整个这个的数学理论体系的某一条定理的证明是错误的，那么你的整个体系就全部将崩塌，不复存在——这样的体系是科学的。简单的说，能够被证明是错误的理论就是科学的理论。

它有一个典型的事例，是谁呢？爱因斯坦，大家都对他非常的熟悉。爱因斯坦提出了广义相对论以后呢，实际上我们知道一直无法在实验室里得到证实。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是爱因斯坦预测如果光线过一个有足够引力大的地方比方说黑洞的时候，那么这个光线将发生扭曲，那么这个当然和我们过去经典的观点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们无法去观察这个东西。

直到有一次，恰好有一个超新星爆炸，而这个超新星和地球之间恰好有一颗黑洞，理论上来说当这个超新星爆炸的时候我们应该是观测不到这个超新星爆炸的，原因在于有个黑洞把它给挡住了。但是按照爱因斯坦理论计算，我们能够观察到，因为恰好这个光线绕一个圈过去了，扭曲了。那么科学家只要能够观察到这个超新星爆炸，爱因斯坦的理论就是正确的；只要观察不到这个超新星爆炸，这个理论就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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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因为我其实一点也不懂物理。关注的重点是在这个科考队出发之前，在记者招待会上就有一个记者问爱因斯坦说：“假设他们观察不到这个光线的弯曲，您将何去何从？”爱因斯坦说：“我将放弃我的整个理论。”这个就是可证伪，所以爱因斯坦这个理论就是科学的。

但是很快可证伪理论也无法生存了，为什么呢？因为有很多我们认为是科学的东西，但是它不停的在被证伪，也不停的无法被证伪。比方说物理，不停的在被证伪。牛顿力学，很快推翻了，对吧，然后出现了相对论，然后出现了量子力学，量子力学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吧。那么这样的理论到底是不是科学呢？那很难说。

还有一个更经典的事例，那就是数学是科学，还是不是科学呢？好，数学是永远无法被证伪的，能理解吗，因为数学就是靠严密逻辑推导出来的，数学是无法被证伪的，如果是这样，按照这个标准，那数学就不是科学，对吧，那也不合适。

所以呢，在六十年代的时候，美国的库恩他就又提出来了一个所谓的范式理论。好，这个是我将要讲的重点，因为跟我们中医关系最大。

什么叫范式理论呢，他认为什么是科学呢？科学就是具备可革命性的，也就是说它能够发生巨大变化的、然后共用一套术语或者说言语体系的、具有共同关注的核心问题的理论体系。他认为这样的理论体系就是科学。那么大家想一想我们的医学是不是科学呢？我们医学当然是科学。

我记得我十几年前刚上丁香园的时候，我曾经看到有这么一个帖子，这个帖子是非医科专业留的。他说：“大家千万不要轻易进这个网站问病情了，因为这个网站里全部都是医生，一旦你问，他们就是迅速的看出来你不是医生，会把你踢出去的。”什么意思，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术语系统，对不对？那么我们在同行之间交流的时候我们用的是一样的系统，对不对。当我手术的时候说suction他就会给我一个吸引器，对不对。我不会说快把那个吸尘器什么东西拿过来，不会这么说，对不对，有我们的术语系统。

那不同的理论体系就有不同的术语系统，不同的术语系统，或者不同的科学系统或者不同的学科之间是不具备通约性的，就是相互之间是鸡同鸭讲，没法讲的。这个能理解吗？这个也许我们在座的不太容易理解，但是你们只要想象一下，在科学史上有多少次化学家和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打的鼻青脸肿，你就知道这个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好，化学家说：“这个水就是一氧化二氢吗。”对吧，H2O。但是物理学家说：“不是啊，它是一氧化二氢也好，是什么东西也好，我们关注的是它的三态性呀、它的流动性啦、还有它的密度啦，我关注这些指数，跟它是一氧化二氢有什么关系呢？”然后化学家就说：“你之所以有这些属性，不就是因为它的化合键让这三个原子这么结合起来吗？”物理学家说：“它之所以这么结合，是因为它们本身具有的电磁属性，它的电子是这么转的吗。”……好，于是就开始打架，对不对。为什么会打架？你有没有看到，用的是两套术语系统，所以就会打架，这个就是范式的不可通约性。

这是目前为止最经典的三种划界标准，其它还有N个划界标准，众说纷纭。我们就这最流行三个的标准，我们来看看中医是不是科学。同时我们也对照下医学是不是科学。

按照第一个逻辑可证实理论，中医是不是科学？中医的每一个环节一定都是有逻辑推导的，没有逻辑推导怎么能够形成理论体系呢？我绝对不会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结论，对不对？

可是中医和其它所有的对人进行研究的学科一样，有大量的不确定性。大家有没有人接触过任何一种疗法，百分百可以治好某一种疾病的？没有。但是你们家里面上门的那个螺丝，有没有哪一个螺丝说它不能百分百被拧进去的？那就属于是次品，对不对？这个是人和物的区别。所以，按照这个标准，医学和中医学都是不能被完全证实的，所以医学和中医学都不是科学。

那能不能被证伪呢？首先我们先看医学吧。医学能不能被证伪？就是只要出现一个点，说：“哎呀，我原来这个理论原来是不符合实际存在的，那我整个医学理论体系“哐”倒塌了。会不会这样？不会，我们学任何一个疾病都会有N个假说，对不对。假说是什么意思，没有定论嘛。A假说和B假说是可以完全针锋相对的。所以它是不能被证伪的，所以医学它不是科学。

那中医呢，中医就更不是科学了，怎么证伪啊？你取任何一个点攻击中医说你这个不符合事实，中医说对，我承认，这不符合事实，我将修正我的理论，而不是像爱因斯坦那样说，我将放弃我的理论。对不对，这个跟医学是一样的。所以大家都不是科学。

最后，到了范式，是不是科学呢？西医有西医的术语，中医有中医的术语，心理学有心理学的术语，对不对，那么当然它们都是科学。但是这两个学科之间，既然是这样，按照范式理论说它们都是科学，同时就要遵循范式理论所说的不可通约性，所以中医和西医之间是鸡同鸭讲，能理解这句话吗？因为用的是不同的术语系统，所以是无法被通约的。

那么重点来了，我前面花这么多的精力，就是要告诉大家不可通约的范式的这个概念。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看下库恩的书，很薄的一本书，就是《科学结构的革命》，就能够对我们刚刚讲的结论有深刻的认识。

既然是不可通约的，所以无论大家以前是从事什么行业的，有没有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从现在开始，从我正式讲中医理论开始，抛掉你们所有已知的与人相关的各种知识，能理解吗？当然首先就是医学知识，要假设我都不记得这些知识了，然后重新的开始学习这门理论。否则你就将难以为继，为什么呢？因为两个系统的术语会打架。你只要想想，一母同生的双胞兄弟——物理和化学都能打架，你就能充分理解中医和西医在你脑子里打架的那种痛苦的感觉。每一个学中医的人都体验过，所以我不希望大家来学中医的时候再体验一次，非常人所能堪，你不要去体验这种感觉。

好，这个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内容，也是本次课最重要的核心思想，有了这个核心思想，你可以自学所有的中医内容。OK，下次课我们就正式进入中医学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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