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被指抄袭竭力自证清白,十年后依然余恨未消,大骂指控者谎狗

1923年到1924年间,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出版(该书最初分上下两册出版,故出版日期有两个年份)。此书原是鲁迅讲授中国小说史课程讲义,随编随讲,到一定篇幅后结集出版。

早在辛亥革命前夕,鲁迅就开始了对古代小说的辨伪、辑佚及书目的整理工作,“正本清源”,先后辑校完成了《古小说钩沉》、《小说旧闻钞》及《唐宋传奇集》等书。《古小说钩沉》辑校唐以前残存古小说36种,涵盖了《中国小说史略》从第3至第7篇的主要材料,耗时3年,鲁迅阅读了大量古籍,抄录大小卡片6000多张。《小说旧闻钞》辑录宋以后小说41种,参考了明清时93种书籍1570卷。《唐宋传奇集》从辑录到出版历时15年,内收唐宋小说45篇。鲁迅后来回忆当时情形:“时方困瘁,无力买书,则假自中央图书馆等,废寝辍食,锐意穷搜,时或得之,瞿然而喜”。

就在鲁迅为自己多年心血终于结集出版欢欣鼓舞之时,一盆脏水兜头扑来。

鲁迅剧照,王志文饰

1926年1月30日,陈西滢给徐志摩写信,发表在现代评论派控制的《晨报副刊》上,其中写道:他(指鲁迅)常常挖苦别人抄袭,可是自己的《中国小说史略》却是根据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小说》一部分。其实拿人家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可以原谅,只要你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

陈西滢指控鲁迅抄袭,主要罪状是鲁迅在自己书中没有声明参考了盐谷温的书。

1926年2月1日,即陈西滢指控鲁迅抄袭两天后,鲁迅迅速作出回应,发表在语丝派控制的《语丝》上:盐谷氏的书,确是我的参考书之一,我的《小说史略》二十八篇的第二篇,是根据它的,还有论《红楼梦》的几点和一张《贾氏系图》,也是根据它的,但不过是大意,次序和意见就很不同。其他二十六篇,我都有独立准备,证据是和他的所说还时常相反。

例如现有汉人小说,他以为真,我以为假;唐人小说分类他据森槐南(日本著名汉学家,小编注。),我却用我法。六朝小说他据《汉魏丛书》,我据别本及自己辑本,这工夫曾经费去两年多,稿本有十册在这里;唐人小说他据谬误最多的《唐人说荟》,我是用《太平广记》的,此外还一本一本搜起来……。其余分量,取舍,考证的不同,尤难枚举。

鲁迅的回应全面有据,迅速击溃了陈西滢关于自己涉嫌抄袭的指控。第一,承认自己参考了盐谷温的书,但是内容不多(28篇只有其中一篇,以及几个关于红楼梦的观点),而且只是大意,并非完全照搬。第二,鲁迅手边有翔实严密的考证资料可以自证清白。这是非常有力的反驳证据,因为如果涉嫌抄袭,这些东西就不会有(肯下二十几年功夫作繁杂艰深的考据,还抄别人干啥)。

接着鲁迅又说,陈西滢指控自己抄袭肯定不是本人想出来的,因为陈西滢留学英国,跟徐志摩一样专攻西洋文学,对东洋文学不熟悉,不可能有这么专业的知识储备,肯定是别人告诉他的。“我以为恐怕连陈源教授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底细(指鲁迅的书和盐谷温的书有何异同),不过是听来的耳食之言,不知道对不对”?

鲁迅意思很明显,你不过是个道听途说的谣言传播者,你能不能把谣言制造者说出来,让我知道他是谁。

但是陈西滢一直没把这个人说出来。

1935年12月31日,即距离二人论战整整十年之后,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中写道:当一九二六年时,陈源即西滢教授,曾在北京公开对我的人身攻击,说我这一部著作(《中国小说史略》)是窃取盐谷温教授《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现在盐谷教授的书早有中译,我的(书)也有了日译,两国读者有目共见,有谁指出我的“剽窃”来呢?呜呼,“男盗女娼”,是人间大可耻事,我负了十年“剽窃”恶名,现在总算可以卸下, 并且将“谎狗”的旗子,回敬自称“正人君子”的陈源教授,倘他无法洗刷,就只好插着生活,一直带进坟墓里去了。

鲁迅大骂陈西滢“谎狗”,希望他能为自己洗刷清白,否则就是死了,这“谎狗”骂名也得背到坟墓里。至于如何“洗刷”,便是把造谣者的名字说出来。

奈何陈西滢还是没把这个人说出来,不得不说非常头铁。

陈西滢凌淑华夫妇

虽然鲁迅当时竭力自证清白,但是“剽窃”的恶名还是扣在了他的头上,困扰了他整整十年,直到盐谷温的书和自己的书一起摆在了读者面前,白纸黑字,方才水落石出。因此鲁迅说,我的“剽窃”恶名终于洗刷明白了,你的“谎狗”帽子是不是要一直戴到坟墓里?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与世长辞。年底,胡适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写道:陈源当时误信一个小人张凤举之言,说鲁迅之小说史是抄袭盐谷温的,就使鲁迅终生不忘此仇恨。说鲁迅抄盐谷温,真是万分的冤枉。盐谷一案,我们应该为鲁迅洗刷明白。

那么胡适文中的“小人”张凤举又是何方神圣呢?

张凤举早年留学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1922年成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与鲁迅关系密切,二人曾经轮流主编《国民新报副刊》。1925年,他在《现代评论》上发表了《鲁迅先生》一文,文笔之优美与风味为评论文章所罕见。他说鲁迅的作品 “第一个冷静,第二个还是冷静,第三个还是冷静”。

著名鲁迅研究专家张梦阳说:这篇论文无疑是中国鲁迅学史上第一篇有分量的鲁迅论,是鲁迅映象初步形成的标志。其最重要也最有意义、最深刻之处,是首次非常形象、准确地描述了鲁迅出世前后中国精神文化界所发生的质变,极为敏锐地感悟到鲁迅出世的意义,并将这种对精神文化现象的感觉形象、准确地描述出来,从而确定鲁迅及其第一本小说集《呐喊 》的历史地位,认识到鲁迅是中国精神文化从中世纪跨进现代转型期的文学家,这在中国鲁迅学史上具有首创划时期的意义。

太长没看懂,大意就是,张凤举认为鲁迅很牛逼,很厉害。

张凤举是鲁迅和周作人共同的朋友。鲁迅在日记中多次提到张凤举,两人一起吃饭,书信互动频繁。1924年6月11日下午,鲁迅回八道湾取东西,周作人夫妇“突出骂詈殴打”,还打电话叫来张凤举等三人,周作人妻子向三人“哭诉我(鲁迅)之罪状,多秽语,凡捏造不圆处,则启明(周作人)救正之”。就是说,周氏兄弟因何反目,在场三人巨细皆知,只有他们能够大曝周家恩怨的“猛料”,但是三人深知为友人讳,保持了君子之风,始终对此不置一词。

就凭张凤举这种人格,会捏造鲁迅抄袭吗?比抄袭更猛的料他都不爆,会爆这种无稽之谈的闲料?因此胡适说张凤举是小人,污蔑鲁迅抄袭,纯属别有用心。他说“盐谷一案,我们应该为鲁迅洗刷明白”,其实洗刷的并非鲁迅的清白(因为鲁迅的清白早已洗刷干净,用不着他胡某人当事后诸葛亮),而是陈西滢的清白。因为张凤举的确揭露过陈西滢这帮“正人君子们”道貌岸然的一面。

胡适

1926年1月13日,徐志摩撰文称赞陈西滢“对女性的态度那是太忠贞了,几乎叫你联想到中世纪修道院里喂鸽子的法兰西士派的兄弟们”。周作人看到此语忍俊不禁,于1月20日撰文道:“现在中国男子最缺乏的实在是那种中古式的对于女性之忠贞。我知道北京有两个名教授,扬言于众曰,现在的女学生都可以叫局。这两位名人是谁,这里也不必说,我虽不是绅士,却也不想说出来。总之所谓绅士压根儿就没有一点人气,还亏他们怡然自居于正人之列”。

陈西滢看文后,立马给周作人写信,“如果先生还有半分人气,请清清楚楚回我两句话。一,我是不是在先生所说的两位人里面。二、如果有我在内,我在什么地方,对谁扬言了来”?

其实周作人就是听张凤举说的。但是当周作人想让张凤举出来举证陈源时,张凤举拒绝了。因为如果出面举证,他就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以后谁还敢跟他接近?周作人没有人证,只好息事宁人,给陈西滢写信说,“前日所说声言女学生可以叫局的两个人,并无先生在内”,等于认了输。陈西滢得理不饶人,将周作人大肆奚落了一番。

叫局顾名思义,就是“叫出来出席饭局”的意思。这话出自为人师表的大学教授之口,的确欠妥。

因此以张凤举和周氏兄弟的交情,他是断然不会说鲁迅抄袭的,但是胡适故意污蔑张凤举,说鲁迅和陈西滢结怨是张凤举从中挑拨所致,毫无疑问就是想给陈西滢开脱。

鲁迅这本《中国小说史略》,对中国小说的发生和发展过程进行了系统探索。它从远古神话与传说起溯,依序论述中国小说发展史的各个阶段,从汉代小说、六朝小说至唐宋传奇,从宋代话本及拟话本、元明讲史小说、明代神魔小说、人情小说、拟宋市人小说及后来选本至清代的拟晋唐小说、讽刺小说、人情小说、狭邪小说、侠义及公案小说,直至清末谴责小说。鲁迅运用唯物主义观点和科学比较方法,对小说的产生、发展和变迁,对历代小说兴衰变化的历史背景和思想文化原因,对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的分析评价,以及各类小说的思想艺术特色,都做出了精准概括总结。

胡适评价: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是一部开山的创作,搜集甚勤,取材甚精,析别也甚谨严,可以替我们研究文学史的人节省无数精力。

郭沫若评价: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和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毫无疑问是中国文艺史研究上的双璧,不仅是拓荒的工作,前无古人,而且是权威的成就,一直领导着百万后学。

鲁迅的散文意趣盎然,鲁迅的杂文畅汗淋漓,鲁迅的小说发人深省,好多朋友都读过,但是鲁迅这本最显功力的《中国小说史略》,读过的人却很少。民国有好多人是国学大师,如陈寅恪章太炎,好多人是文学大师,如茅盾巴金,但是身兼国学大师和文学大师于一身的牛人,唯独鲁迅而已。而让鲁迅跻身国学大师行列的作品,便是《中国小说史略》。

喜欢鲁迅的朋友赶紧入手一本吧,点击下方图片即可直接购买。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