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语悦读】顾颉刚笔下的武康路

作者:读史老张

沪语改写、讲述:王邦基

推荐: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上)

点击下方收听音频,时长09分24秒。

雨天,路过武康路。忽然想起史学大师顾颉刚先生就曾住过搿搭,便弯进去找顾颉刚旧居。一幢三层楼洋房,墙面米灰色相间,貌不惊人。据顾颉刚描述,搿幢房子原本“前有草地”,“庭院颇大”,但我左看右看,看勿到草地,也没感觉伊有多少大。

顾颉刚于1948年初抵沪,原来住勒山阴路兴业坊。1949年3月,伊迁到武康路280弄9号。9号个主人姓袁,伊歇辰光已经远赴台湾。经人介绍,顾颉刚一家人家租住到袁宅底楼,一直住到1954年夏迁往北京。迭一时期,顾颉刚任大中国图书局个总经理,后来又出任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并先后勒诚明文学院、震旦大学搭仔复旦大学兼任教授。《顾颉刚日记》个卷六、卷七,记录了伊勒搿搭五年多个生活,鲜活生动。其中有关武康路浪个人与事,读来饶有兴趣。

勒日记里,顾颉刚并未正面描述武康路。对于上海个道路里弄,伊好像并勿在意,伊讲“千篇一律,极不易认,我辈所以能认者,以记得阿拉伯数字之门牌耳”。但从字里行间,我还是闻到了武康路个市井味。譬如,顾颉刚多次写“到武康路口”:买书、买玩具、买蚊香、买糖、买连环图画、刷鞋、吃馄饨、吃牛肉汤、存款取款、看游行队伍……搿个“路口”,应该就是武康路搭淮海路、兴国路交界处,可见当年迭搭市口好,生意兴隆。偶尔,伊也会从武康路出发,到华山路买鞋子,到徐家汇配中药,到思南路寄信,或者搭妻子张静秋一道,到国泰大戏院看电影,到静安寺百乐商场买物事。至于伊幢诺曼底公寓,就是现在叫武康大楼个,无论今朝哪能名闻遐迩,顾颉刚却只字未提——最接近个记录,是写伊多次去紫罗兰理发店“剃头”“修面”,迭个“紫罗兰”,就勒诺曼底公寓楼下。另外有一趟,一个老家来个女佣人勒伊屋里个厨房间搭人幽会,拨别人家碰到,羞愧交加,离宅“逃走”。顾颉刚搭张静秋正好到武康路口去“调钞票”,发现迭个女佣人刚好“徘徊于大街之廊,周身遭大雨湿透矣”,乃末“领伊回转”。搿搭个“大街之廊”,应该就是指诺曼底公寓底楼个长廊。

顾颉刚当年入住武康路,图个是清静。武康路远僻、落乡,却使伊感到“安心”,迁居后感觉勿错,“自移家武康路,十分舒适”,“夜中极静,睡眠甚好”,“有安乐之乐……复得写作,竟不思动矣”。然而勿久,烦恼接踵而来,“楼上王家天天邀人客打牌,仅抽头每日可得到十余万洋钿,除饮食茶烟外侪拨了工人,因此工人极高兴”。迭个却是让顾颉刚高兴勿起来,后来,伊另外寻地方读书写作,大概根源勒搿搭。另外,大中国图书局勒北四川路,离武康路蛮远个,顾颉刚每去一趟,“需时一小时许,来回便耗三小时,而车费亦须五百元之谱。一月合计实一大支出也”。迭一点,也让伊有点心中勿爽,难怪伊后来多次请假延期到复旦任教,理由蛮充分:“住居徐家汇区,离江湾太远。”在诚明文学院,顾颉刚任教时间最长,诚明勒南市民国路,就是现在个人民路老北门,离武康路也勿近。有一天下课回去,伊想到霞飞路,就是现在个淮海路去为囡儿买物事,为了节省400元电车费,伊沿牢民国路向西步行,勿晓得民国路是条弧线,走啊走啊,竟然走到了肇周路,“近黄浦江矣,只好雇车到霞飞路,反而花了一千五百元”。还有一趟,伊乘三轮车到重庆南路浪个震旦大学上课,震旦伊日天却因故停课,迭个让伊邪气愤愤勿平:“学校停课,也应打电话来通知一声……害得我白跑一趟,花去两千元车钿,抛脱半日天工夫。”更要命个是,一到落雨天,武康路一带即积水成河,“浅者数寸,深者尺许,店铺多闭门”。有天落雨,“出门,无电车,十分惊讶”,走到霞飞路再发现,“积水甚深……车轴也浸了水里,竟成浩荡长河”。

(下)

点击下方收听音频,时长10分24秒。

对于武康路个市井生活,顾颉刚有切身个体会。刚迁入辰光物价飞涨、生活清苦,伊拉一家门有辰光也买豆腐渣吃,有人吃惊,问:搿是喂猪猡个,哪能好吃呢?顾颉刚慨叹个讲:“假使勿吃迭个,还有啥好吃个呢?”袁宅主人离沪之后,留下来几个佣工看房。有个女佣叫张妈,“头脑太旧,负责又过分,规矩吓多”,伊对顾颉刚一家人限制得勿得了,譬如汏衣裳“勿许在浴盆里向汏”,汏痰盂“勿许勒马桶里向”,还写信搭勒台湾个主人告状,“嫌比我家里人多,嫌比我家工人毁坏伊个器物”,以致对方来信指责。对此,顾颉刚记道:“寄人篱下,痛苦若此!”武康路原本治安差,偷盗猖獗。某日夜里向,“有贼骨头从后园篱笆进入,偷脱屋里面粉两袋,又进入东边邻舍屋里,偷脱伊拉自行车一辆”。隔了两日天,“贼骨头又来了,从后园进入,偷脱鸡二只,摔开锁,从大门出去。可见伊个胆子愈来愈大”。还有一次,“对门一家调主人个辰光,脱空一天,窗浪个铜链侪拨偷脱。静秋入市买菜,伊亲眼看见一个人菜篮也拨抢脱”。

顾颉刚开始迁居武康路个辰光,国民党政权正值风雨飘摇中。国民党个挣扎搭仔溃败,伊曾经亲眼目睹。1949年4月26日,国民党军警勒全市高校大搜捕,进步师生“被捕者数百人”,顾颉刚个老友、同济教授郭绍虞也拨列入黑名单,复旦教授周谷城被捕。当天日记里,伊写道:“不期途穷日暮,又复倒行逆施。”5月16日,国民党军队勒“武康路浪堆沙袋”,张静秋听见一个士兵嘀嘀咕咕:“迭个有啥用呢?”顾颉刚又评论道:“军心如此,而乃期其守乎!”5月19日,武康路浪筑起了栅栏,国民党保甲长挨家挨户前来收款,“所索数甚大,必非我力所可任”,迭个让顾颉刚“不胜其扰”。5月20日,伊上街买菜,发现肉铺老板拿肉“囥勒内室或抽屉当中”,原来,肉铺进货,“一块银洋钿买勿到二斤”;而国民党军队前来买肉,“则一元硬劲要买四斤”。肉铺老板哀叹:“明朝仔预备关门矣。”几天之后,各商铺就频现“脱货求现”“惊人牺牲”招贴,顾颉刚感慨:“商人之苦,即此可知。”5月24日起,伊个日记进入了上海解放个节奏:“晚间炮声及机关枪声甚近且密,静秋不敢睡床上,与之同卧地板,以此遂失眠。”5月25日,伊一碌起来,就听闻人民解放军已从清晨4时进入市区,“共军由兴国路进,国军由武康路退”,“解放矣!……上街,看新标语已贴出,电车已停,商铺开门者极少,外国人行动受阻”。5月27日,伊写下迭能一行字:“看报,上海全部解放。”

上海解放之后,武康路个治理走上正轨。1953年1月,武康路居民委员会成立,临时办事处设勤武康路270号。张静秋因工作积极,当选为居委会副主任,四处奔忙。对此,顾颉刚看在眼里:“静秋为里弄就业工作,日夜开会,今朝夜里至十一时方归”;“静秋近日为彻底贯彻婚姻法,呒没一日无会,有会必到夜里,十分疲乏,夜半作冷发抖,致和衣而眠”……伊心疼妻子:“勿知伊个身体吃得消否?”后来,张静秋果然吃力得生毛病了,顾颉刚还亲自出手,“为静秋写居民会信”。读到搿搭,我就想,勿晓得搿封“居民会信”现在何处?倘能保存至今,无疑是武康路浪重要个历史文物,十分珍贵。

……勿知勿觉当中,我已经踱步到了武康路口。勒顾颉刚笔下头,当年搿搭有肉铺、菜市、银号、馄饨店,还有修鞋匠、烧香客、剃头师傅搭摆连环画摊个书贩,既勿小资,也勿时尚,却是烟火气十足。今朝,武康路口已成为“网红”打卡个地方,虽然是落雨天,武康大楼个长廊下,依然是人来人往。各类海报招贴浪写:武康路是“可阅读”个马路、武康大楼是“可阅读”个建筑——勒我看来,所谓“可阅读”,终归还是要回归到阅读历史文化个。因此,勒“阅读”武康路搭仔武康大楼辰光,像《顾颉刚日记》搿类历史文献,倒勿妨读一读。

诵读者:王邦基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

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

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儿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上海话读成语故事》少儿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儿出版社。

来源:“海上梦叠”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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