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刊【卷首】:观看的艺术与教育
近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一场毕业服装展在网络引起了巨大争议。不过,这次的焦点倒不是近年来已逐渐被人们“接受”的“乞丐装”,而是模特们的妆容——“眯眯眼”。
正常的眼睛,当然有大有小,有细有圆。令人感到不适的,则是“刻板印象”。本来较小的眼睛,拉长眼线和末尾上扬,视觉效果更显狭小。这正是欧美社会对亚裔的常见妆容。历史上,流行的“黄祸”形象傅满洲便以此闻名。手指按住眼角上拉更是著名的种族歧视手势。不过,也有人辩称,这与中国传统的“丹凤眼”审美有关系。
但是,当一个符号的各种含义叠加在一起时,恐怕已远远超出审美,而进入了权力范畴。即所谓审美主权,或符号主权。
按本期封面人物、符号学家赵毅衡先生的话来说:在各种对抗和文化冲突中,对“符号权”的争夺,越来越超过其他实力宰制权的争夺。可以说,人类文明所面临的问题,大半是符号问题。
在他看来,最近三十年,人类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变:一个“高度符号化时代”。“符号消费已远远超过物质消费,符号生产也不得不超过物质生产。在当代,个人不是作为生产者实现人生价值,而是作为消费者,尤其是作为符号消费者存在。”
但令他担忧的是,人们“对当代社会符号生产和消费的规律,至今没有认真研究和争辩。”
我们想,这一点可能尤其发生在教育上。现代教育,有个很重要的目标就是“社会化”。人要成为社会生产、消费的要素。毋庸置疑,这种努力曾快速拉动经济发展和民族独立,但到现在,其副作用越发显现。也就是人的异化。反映在符号上,赵毅衡即称为“符号消费异化”。
还是以眼睛为例。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视觉艺术飞速变化:从照相电影电视到电脑手机,从平面广告到互联网小视频。
当人们还在讨论如何禁止小学生用手机时,其实整个社会早已浸泡在比手机更大的“强视觉刺激”艺术中。比如,人们熟知的广告学基础原理“视觉暂留”,怎么“吸睛”怎么用;电影分级也阻挡不了性早熟、犯罪年轻化趋势,打着“18禁”往往传播更快……
仿佛真像老子说的“五色令人目盲”了。所谓“眯眯眼”,不过其中一点涟漪。
在精神分析学中,有一个著名概念描述这些现象,所谓gaze(凝视):我望向他人的目光其实是渴望他人回向自己的目光。社会越“原子化”,“自恋”情结越严重。观看,不仅仅是欲望的刺激,而且越来越被整合进巨大的消费链条中。
于是,从名牌明星名人,到“偶像”“网红”“KOL”,各样符号粉墨登场。这是一个观看越来越被数据算法绑架的时代。
那就没办法了吗?有。传统所谓的“内观”,向内看。或者物观,以物观物。把万物和我、天地人都看成一体,都是生命,互相交流。包括当下正在探索的自然教育、生命教育、博物馆教育、历史教育,等等。
当然,我们不是说,传统就好了,而是,当我们真正去观看时,至少,多一种可能性,教育者尤其有责任去实践更多可能性。正因为有很多不同的眼睛,世界才成其为世界,不是吗?
2021年/第49期∣2021/0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