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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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工地进度很快,九层高的大楼眼看就要封顶了,听说底下的夜总会要抢在五一之前开业迎宾。门口的坑洼路被拓宽成双向四车道的水泥马路,并且南北跟环城路和北京大街连接贯通了起来,现在沿线都在起统一样式的三层楼房,一条新街道已经露出了繁华的雏形。食品厂的红砖大院一下子突兀地摆在路口,跟周围日新月异的城市风貌极不协调,就像一个耄耋老人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群里。
省城一家大商场正在跟县食品公司谈判,准备在这里兴建一个大商场。拆迁问题现实地摆在了周厂长面前。
食品公司的领导开始找他谈话,这些人以往只在每次要收租金的时候才会出现,如今又都活跃了起来。他们先是提出要终止合同,要周厂长另外找地方把厂子迁走,还没到期的那部分租金退回给周厂长,周厂长死活不同意,坚持要等到租期满了才走。领导们见他态度坚决,几个人关在屋里研究了半天同意给周厂长在附近塆里找个地方,头三年租金由食品公司交,多收的那部分租金也返给厂里,周厂长还是不同意。他说,院里还有原食品公司的职工呢,得回去听听大家的意见。领导们就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陈华章那一家吗?他们在这里免费住了那么多年,没交过一分钱租金,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谈条件?周厂长笑眯眯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啵,都是几十年的老职工了,还有个老感情基础在,不能一句话就要人家去睡大街吧?再者说了我们还是个集体呢,总得讲点民主程序,不能让我一言堂就把事给定了吧?这番软中带钉的话,领导们很快就听出意思来了,关门又研究了一次,同意周厂长先回厂里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柳嫂子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这次好像是准备常驻沙家浜了,在家待了三四天都没出去逛荡。
柳嫂子跟他男人找周厂长商量补偿标准,却总是达不成一致意见。他们想先解决两个人的养老保险再按工龄算断要补偿,柳嫂子要一次性补偿两万元,柳嫂子的男人要一次性补偿三万元。周厂长觉得这些要求不大靠谱,五万元都可以买套新房子了。这两口子马上不高兴了,觉得周厂长跟那些领导肯定是搁了伙的,好处自己得了,就不管别人的死活。周厂长气得发抖,叫他们自己去找领导谈。柳嫂子说,自己找就自己找,我还怕哪个不成?她男人马上扯住她,笑着讨好周厂长,哥嘞,你的威信高些,还是你谈吧,我们去找领导,人家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周厂长瞪了他一眼,晓得就好!
眼看约好的日子就要到了,周厂长却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一直谈不下来,想来想去他还是偷偷安排老吕去附近塆里找地方。
时间一到,跳脚也没用,原来食品公司的一群七老八十的职工开始堵门。周厂长怕出事,叫我们赶紧腾出车间,摆上狗脚儿、蛤蟆酥让这些老人随便吃,他一再嘱咐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万一哪个老人怄点气倒在院子里,我们就脱不了头。
到了吃饭时间,周厂长还给他们做饭,态度非常的谦卑和蔼。用这样的软法子泡,第二天老人就少了一半,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基本就没有人再来了。
柳嫂子的男人不免有些得意,看看,也就这点花招,还不是两下就对付过去了。
周厂长一脸忧郁,你莫高兴早了,人家狠招还在后面呢,我看还是主动找他们谈吧,能要点就要点,莫过了把。
柳嫂子的男人不以为然,你这个人就是太软了!现在不捏着这只痛脚多要点,以后还哪有这样的机会?不答应我的条件,莫想我搬出去!
这样僵持了几天,有天晚上,大彪托人来找我。
还是在范记,大彪居然是来找我谈拆迁的事。
大彪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跟我说话,县食品公司现在委托金哥来干拆迁工作,你是晓得我们的风格的,不是看着你跟婆的面子,我们早进去撵人了!
我不明白大彪是怎么想的,我不是关键人物,找我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呢?大彪,我跟婆只是寄居在人家的屋檐下,叫搬,我们马上无条件的搬出来就是了,我还能帮你什么忙呢?你找我是不是找错对象了啊?
大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瞄了我半天,然后嘿嘿笑了,不找你找哪个?找你就找对了!你是装苕还是真苕啊?周厂长就周丽一个姑娘,他照顾你和婆就是在下一盘远棋,观察观察你,觉得你不错的话,将来就把你招上门做女婿了。还有啊,上次喝酒我是看出来了,周丽蛮喜欢你的,你们都对上眼了,还有不成的道理吗?你在中间说个话,肯定管用!
他这一番话把我说得面红耳赤心狂跳,都不好意思接腔,憋了半天骂道,你这张狗嘴就是不吐象牙。
大彪哈哈笑,你也莫不好意思,跟你未来的岳老头儿好好商量一下,早点把厂子迁走,该得多少补偿的就得多少补偿,大家都好,是不是?
看来他不是很了解厂里的内部情况,我就把周厂长跟柳嫂子男人的分歧给他讲了。
大彪双手托腮翘起指头有节奏地在自己脸上弹了几下,哦,是这么个情况啊!好吧,明天我再找找他。你那间房我跟金哥说说也要点补偿,或者在街上给你们再找间房子住着。
我心里明白,大彪说给我的费用肯定是从补偿大家的钱里出,所以我立即拒绝他,大彪,这个钱我不能要,你还是都给他们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