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独角戏 许茹芸

以前总觉得，看戏还是要看高手过招，强强对话、激烈而直接的碰撞，有来有往，方才过瘾。近来看得两场戏，修正了我这个“偏见”。

一场是昆曲《梧桐夜雨长生殿》。

贵妃一开场就死了。一缕香魂，飘飘摇摇，惦记着明皇，又难以靠近。似有情难忘七夕定情，又似有心重回天庭仙班。

明皇七旬老者，为国情军情所迫，坐视心爱的妃子被缢死，几乎一瞬间就衰老了。对贵妃的想念中，有着惆怅与惭愧吧；倾心所爱之人一朝死别，又如何能不想？剑阁避雨，闻铃声不由悲从中来；雕刻贵妃木像，对比往昔柔情，更是肝肠寸断；听梧桐夜雨，忽佳人入梦，不知对明皇，是惩罚还是慰籍呢！

另一场是越剧《红楼梦》。

黛玉焚稿而亡。一个失怙的孤女，体弱身娇，敏感聪慧，与表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志同道合。心上人成亲的乐声充满了府邸，自己病得奄奄一息。没有了对人世间的留恋，仅余对丫鬟的不舍、对故乡——也许是对父母的依恋。身将不存，思想又何必留在世上呢，不如一句句、一首首、一页页烧成灰烬。感情丰沛而动人，看时真是觉得，这一场《红楼梦》简直可以改名《黛玉传》。

一转眼，宝玉在婚礼上，兴奋地畅想与林妹妹的未来种种。可以说，多年夙愿终得偿，手舞之足蹈之。心上人刚刚病逝、全场都是知情人、只有他一个被瞒在鼓里。这种种对比，正是悲剧的可恨可叹之处、也正是宝玉的可悲可怜之处。尤其黛玉死后的一声声“问紫娟”，又让我觉得这场隔着时空的“交锋”，毫不逊色于那些当面锣对面鼓的飙戏；果然还是木石奇缘，宝玉并没有让黛玉专美于前。

若说宝玉错在生于勋贵世家，不通经济之道，毫无影响力，只能任由阖府妇孺摆布；黛玉母亡父丧，寄居外祖家中，无人做主、命运不由自身；贵妃侍奉君王侧，伴君如伴虎；那么，明皇呢？也错在治国无道、只能屈服于军队的意志吗？

如果无力是错，按理说在帝国，也只有那受命于天的一人可以不犯错。然而明皇又实实在在护不住他的贵妃。帝王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能作为衡量普通人的标准呢！所以，宝黛与贵妃的不幸，恐怕不能归于其自身的无能为力。

悲剧之美，或许在于所有人都没错，却只能眼睁睁走向那无奈又悲情的结局吧。

作者简介

文火，意淡息微，火力小而缓，即将成为波动影响的源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中心影响力，可能影响周围的人许多年甚至许多代；这些影响会再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好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