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汉 | 关帝庙看戏、“摇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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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7年《湖北汉口镇街道图》
看戏
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汉口的山陕会馆落成,馆址位于汉口长堤街与大夹街间,毗邻药王庙,因其东边沈家庙附近有关圣庙,故又称西关帝庙。两座关帝庙清时都是演戏的场所。
清叶调元《汉口竹枝词》有咏沈家庙及作者自注:
沈家庙裹戏酬神,一节入官二百文。
求福人多还愿众,戏台押得一包银。
庙供关帝,愿戏颇多。管台者率以一本得钱二百,闻其押银五百两,亦异事也。俗以五百为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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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汉口看戏
现存的老照片上可以看到疑似沈家庙唱戏的照片,及多张山陕会馆关帝庙演戏的老照片。
关帝庙(山陕会馆)正殿戏台有两副楹联:
陈迹兴怀古今人岂云不相及
群情毕寄天下事当作如是观
唱一曲白雪阳春大江东去
看满眼流丹迭翠爽气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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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拉里贝清末拍摄的照片
清末民初,看戏是汉口镇商民的主要娱乐活动,逢年过节演戏,“唱一曲白雪阳春大江东去”。旧时的“节”是很多的,几乎每个月都有“节”过,春节、元宵节、龙抬头、社日节、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下元节、冬至节、除夕等。祭祖祭神,红白喜事,都要唱戏,聚众热闹,庙(会馆)成为民众集聚的场所。关帝庙大院,除了两侧的厢房有座位,观众都是站在院子里看戏,可容纳成百上千人。
2013年,湖北省博物馆《楚腔汉调》展,有一张山陕会馆戏台演出的明信片,据湖北汉剧界专家考证摄于1906年,台上演的是汉调——就是后来的汉戏,《四郎探母·坐宫》。
不要钱买票看戏的年代,山陕会馆这一带,也就是大夹街一带,是汉口的娱乐中心。已知的、能够确定的,山陕会馆有5座戏台,旁边的药王庙(覃怀会馆)、广东会馆(粤东公所)及万寿宫(江西会馆)都有戏台。其他的,浙江人的会馆、安徽人的会馆、湖南人的会馆有没有,还待考证。
那时是戏剧发展的高峰时期,唱戏的已经形成了一个行业,不然众多会馆聚集地附近怎么会有戏子街(今人和街,据说是汉剧著名演员吴天保改的名)。不卖门票,唱戏的也不会白唱,总有人买单,会馆请客、私人庆典、富豪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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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陕会馆看戏 皮忠勇藏品
据《武汉旧日风情》,汉剧泰斗余洪元(原名余丹甫)的艺名便源于在山陕会馆唱堂会。一次某富商请官员到此看戏,中途上了一道红烧鱼丸,主人报菜名时,这外地官员听不清汉口话,以为指的是舞台上唱戏的演员名为“洪元”,主人也就顺水推舟:“是洪元、余(鱼)洪元”。后来,“余洪元”就此传开,代替了他的真名。
摇骰子
关帝庙除了看戏,还是清末的新生事物彩票“摇骰子”开彩的场所,与看戏时一样热闹,每逢开彩,人山人海。这事还得从张之洞说起。
张之洞督鄂,总是敢为人先。为庚子赔款筹措资金,以减轻督府的负担又不开增新税,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二日(1902年1月11日)向朝廷奏折《试办湖北捐票片》获准,发行了《奏办湖北签捐彩票》,成为政府除了收税之外另一个财政收入的渠道。第一会(期)在同年阴历二月卄五日(阳历4月3日)在汉口开彩,此为全国官方发行彩票之滥觞。
之前为做好发行工作,还在汉口(不设在武昌)成立了专门的机构湖北签捐总局,该局在后花楼正街(今花楼街)与洪益巷交汇处。彩票发行、销售之后,开彩兑现是彩票最终的环节,也是彩民最关注的。所以,开彩之处设在离总局不远的方便彩民集聚的关帝庙(山陕会馆)及还待考证的另一处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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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山陕会馆 张嵩藏品
数年前,我在武汉市档案馆看到张嵩收藏的明信片,山陕会馆戏台下方挂有“开彩重地”四字,以为是演员化妆之处。后来看到一张同样挂有“开彩重地”、不知名的汉口会馆老照片后才解开了疑惑,原来台上是在“开彩”,台上工作人员没有化妆,显然不是唱戏,手中高举的“骰子”——中奖的号,除了台上的监督人员,彩民也虎视眈眈监督台上的一举一动。
看到此照片,我恍然大悟,山陕会馆戏台也做过彩票的“开彩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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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工作人员在显示摇出的“号”
还有一张老照片很多人先前看过,我在2013年就从“华商论坛”上看到过,以为是唱戏,不知道是在“开彩”。收藏家郭迅也藏有此明信片。
以前,研究者认为,会馆有四大功能“祀神、合乐、义举、公约”,还没有文章说会馆还是清末从国外传进来的彩票开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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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彩 右为郭迅藏品
从老照片看,彩票的中奖号码是采取摇号即摇“骰子”的方式,专用的摇号机放在戏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摇“骰子”,一次摇一个,头奖5个号码,须摇5次,每摇出一个号码都要当众公布,以示“公开”、“公平”、“公正”。中奖的号码当天用电报发到上海,刊登在第二天的《申报》上。一百多年前还是蛮快的!
其时,汉口商贸发达、人口稠密,购彩票者众,彩票还发行到周边数省。上海不仅购买的民众多,彩票发行、开奖的消息都在《申报》上能及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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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六会(期)在1911年闰六月廿六日开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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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闰六月卄七日,奏办湖北签捐票五大彩电报,公布中彩号码
这个彩票发行到哪一年呢?张之洞1907年上调到京城去了,不久去世,但彩票一直在发行,没有因为张之洞的离去而终止。原来据现存的彩票每月一期推测,发行了近120期,究竟是几多期?成了一个悬案。
2019年三伏天总算找到了答案。小区停电维修,酷暑难耐,到武汉市图书馆去,找资料,避暑,一举两得。到五楼地方文献室,研究员王刚先生热情接待,索来1911年阴历6-8月的《申报》,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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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一份是两个五联张的小票,一份6元,还是蛮贵的;0.6元一小张,可以打伙买,一般老百姓还是买得起的
那么厚厚的合订本,怎么查?我发现此彩票发行有一个规律,当月发行、下月开彩的彩票,发布的时间都在每月下旬,遂从每月20号的报纸看起,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宣统三年(辛亥,1911年)阴历闰六月的彩票为第一百一十六會(期),按时开彩,此为最后一期兑现的彩票。阴历七月发行的第一百一十七会(期),本应在阴历八月卄九日开彩。大家知道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发生在10月10日,那是阳历,阴历是几月几号?恐怕记得的人不多,阴历八月十九日。因为那一年有一个闰六月,所以阴历八月的中旬,阳历是10月份了。
武昌起义10天后还会开彩吗?时局动荡,满城风雨之际。查阴历八月卄九日报纸,还有预告,然而八月卅日的报纸没有刊登开彩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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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最后一期的彩票如何处理?八月三十日的报纸还在登八月二十九日开彩,这天本应公布中奖号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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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公布“被乱更期开彩”
《申报》是上海出版的报纸,以往的每一期,在开彩的第二天就会刊登开彩的电报公布获彩的号码,这湖北的彩票还在外省发行,买了彩票的彩民都关注啰。九月一日(阳历1911年10月22日)消息出来了一百一十七會(期)“湖北签捐票被乱更期开彩”,公告连登了3天,之后,便没有了下文。此时,阳夏战争正在汉口激烈进行。
随着武昌起义成功,湖北的清政府没啦,官方发行的彩票《奏办湖北签捐彩票》寿终正寝。湖北签捐总局也没啦,1912年成为夏口县署办公的地方。《奏办湖北签捐彩票》发行了十年,总计发行117期,兑现116期,最后一期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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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年间的头奖为初为2万元,后为5万元,宣统年间为6万元,说明发行量在不断增加。这张彩票是收藏家刘汉桥的藏品
湖北档案馆的陈俭喜撰文称:禁绝彩票的声浪如潮,最终迫使清廷也采取相应行动。1911年(宣统三年),《大清暂行新刑律》刊印,其中专设“关于赌博彩票之罪”一章,规定发行彩票者,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并处一千元以下罚金。购买彩票者,处一百元以下罚金。这标志着晚清政府最终在法律层面上正式禁绝彩票。湖北签捐彩票也在这次运行中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这个看似有根有据的结论其实不对。或者这样理解,这里的“彩票发行者”是指商家(私人)发行商,而非“官家”发行商,《奏办湖北签捐彩票》在新刑律公布后并未停止发行。直到武昌起义后,《奏办湖北签捐彩票》走到终点。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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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庙正殿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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