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高

       名高是我惠安中学时候的同事，姓郭，礼泉人。

      名高名高，字面上任谁看了，都说那就是声名高远的意思嘛。有人就说，唐代有个白居易的名字牛气冲天，现在这个郭名高也不松火。

       不要看他这名字起的高调霸气，其实人低调的很：个子不高，话不多；人略黑，头发提前稀稀疏疏；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看人的时候要斜着头一手扶了眼镜框来辩识。又时常一副沉思默想的样子，总给人高冷的感觉。

        那时候，学校二百四十多名教师，要想一下子都认全记住，不大可能。他的书法办公室在四楼，我们办公室在一楼。虽然他日日从一楼大厅上下，但总是目不斜视心有所思的样子。所以嘛，跟他熟识，大概一年后了。

       留意到他，是大家都说名高的书法怎么样怎么样。我就特别留意，想看看大家口中的名高究竟是个啥样的人。

       我俩脾性差不多，他话不多，我不爱主动跟人搭话。第一回把人跟名字对上号了的时候，我俩居然没有共同话题可说，有点不大不小的尴尬。

       那时候学校打印室也在四楼，恰好他书法室隔壁，又恰好他爱人负责文印室工作。慢慢地，在等材料文印的时候，我就去他的书法室里看看。

       书法室是个三间教室大小的空旷之所，中间阔大的书桌上铺着毛毡，上面摆满了一摞摞书法字帖和绘画书籍。有打开正在看的，有用书签夹着放在旁边的，大多都齐整整地码成一堵墙，把桌面围成了一个“凹”字型。——他就伏案在那个凹口处用功。

       在拥挤的书桌左侧，他还置办了一套茶饮工具，大概不是紫砂壶，但他爱惜得不得了。写字写到得意处，就要拿起来“嗞”地嘬一口。斜歪着头，绕着书桌看。那个得意劲儿，就像《庖丁解牛》里刚刚解完整牛的样子。 

       我那个时候订了《书法报》和《书法导报》，经常在《书法报》上看到他的作品；有一段时间，《书法导报》上有《米芾书法技法十讲》（连载），我一看作者，就是名高。

       后来，评选“三名工程”、“特殊贡献人才”评选，和职称晋升，我负责具体材料审核，跟他的接触就多了。后来，因为职称问题太麻烦，他跟我说要退出：“不弄了，二级就二级。二他个一辈子又能咋的？”

      “好歹弄成一级嘛，以后就不劳这神了。”

      “不了不了，人家评审不是看能力的，没多大意思！”口气坚决的很。

       ——我才发现，这还是个犟脾气。

       熟识了以后，才发现其实名高话不少：讲到书法专业东西，那真是滔滔不绝，还非要盯着你的眼睛让你专心听才行。看来，话少只是表象，那是没遇到对的人。

       这情况，我也注意到了：很多人不要看平时在饭桌上或者私下里，谝那些污七八糟的烂事情时候一路儿一路儿的，遇到真正专业性强的和正经事儿，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其实我觉得也不能以嘴取人。——巧舌如簧，不如薄技在身。

       名高这家伙写字写文章用功精深，整天钻在工作室里，无论节假日。吃饭都是老婆娃打电话叫了，叫发现又过了吃饭的点儿了。好多次，老婆发火了：“再不按时回来吃饭，以后就把你的伙给止了！”

       说归说，不管多晚回来，一碗香喷喷的油泼辣子黏面总会端到饭桌上来给她哥哥吃。

      生活里的名高其实挺有情趣的：跟爱人总是像古戏《华亭相会》里的高文举和张梅英一样，“哥哥”“妹妹”的相称。时不时地，要把“妹妹”和他家的小千金拉出来玩儿，经常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做出爬树，踢腿等等搞怪动作的照片。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如今，“妹妹”的篆字也写得有模有样，才读小学的千金也给社区写春联了。名高真把他们经营成了货真价实的“书香之家”了。

      名高跟我说，做人跟走路一样，开始是一群人，后来是几个人，再后来可能就成了独自一人。没关系，那是因为你做的东西能懂的行家少了，不是咱自己不行了。

      仔细想想，做书法就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千万不能把自己泡在庸常之中。庸常是一种腐蚀剂，它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丧失往前走往高爬的意识和心力。

      学校搬迁到新校区后，他的书法工作室更畅妥了：书法创作室是他的宝贝，书法教室是两排宽阔的书案，可以供四五十孩子临写。他在这里耗的时间和精力更多了。

      用功日久，必有所成。近些年在隶书上弄出了大名堂，既有书法创作又有书法理论，这在全国书法领域里不多见。

       他的散文也写得很好，还有点贾平凹的味道。但他后来把精力主要放在写书法书家专论上了。

       17-18年，他给我说他那段时间在研究张大千、齐白石、吴昌硕等书画大家，他要把这些大家一个一个仔细研究：“每一个人，出生下来都是个普通人。他们之所以能有这么大成就，成为大家，一定走过了一段不寻常的路。——那条路上有很多秘密。”

       我深以为他找的这个路子好，于他的书法艺术的长足进步和文章的深邃，有巨大的补益。都说慢是一种功夫，其实精也是一种能力。凡事就怕做到这两个字：精深。他做到了。

      18年10月，我工作调动了。虽然难得有时间去跟他坐，但一直关注着他。从他身上我学到了许多东西，比如，“咬住一件事情坚持做下去。”

       胡适说：“这个世界聪明人太多，肯下笨功夫的人太少，所以成功者只是少数人。”名高就是一个在下慢功夫但却练就了一身硬功夫的人。

（作者简介：陈启，乒乓球爱好者，写作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陕西中考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