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花非雾:母亲的电风扇。难得!夫妻情、父母爱写得如此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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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电风扇
非花非雾
钟控收音机刚报过十二点,爸进了大门,妈把浇好汁儿的捞面条递到他手上,一家人淌着热汗,一边吃面,一边听刘兰芳的评书连播《岳飞传》。
平时,妈总是最后一个吃完,今天,她最早放下碗,擦把汗,对爸说:“走。”爸站起来点燃一支烟,二人默契地相跟着走出去了。
他们做什么去了呢?
我躺在三间下屋当门儿的凉席上,看着小人书,父亲和妈回来了,爸抱着一台天蓝色电风扇,往我面前一放,说:“看,这是啥!”
这是继收音机、自行车后,我家的第三件奢侈品。
妈说这台电扇是个次品,十六块,比正品便宜六块呢,她反复去看了好几天,只是底座不平整。妈说着,顺手拿过我的小人书一垫,正好。那时,我们家只有下屋里间妈的床头有一只灯泡,上面有一个插口,电风扇放在外间,电源线没那么长。爸找来一条电线,把电源线接长,连到灯泡上。一按开关,风扇便转了起来了。
我兴奋地躺到电风扇前面,享受着凉爽。那一年我十二岁。
妈很珍爱电扇,拆了她的红花旧褂子,为电扇缝了一只罩子。
我很快学会了开关电扇,还别出心裁地把它放到凳子上,用凳子棱使它仰起或垂头来调节风向。它的风有三档,我躺在凉席上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用脚指头一个按键一个按键换档。一不小心踢翻了电扇,没想到仰面倒下的电扇拼命地左右扭着脖子,痛苦地挣扎。
我吓得大叫一声,跑出屋子。妈和爸习惯于坐在院中高大桐树下,一边摇竹扇,一边说话。他们一下子跳起来,赶到屋里看,妈也吃了一惊,呵斥我淘气,把电扇鼓捣坏了。爸却笑了:“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这还是个摇头电扇呢。”他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电扇头后面一个凸起的白色机关,按下去,电扇就停止挣扎,直着脖子吹风了。
这件事情,成了妈忘不掉的谈资。我高中毕业那年,家里盖起了新楼房,装了吊扇,妈把这台风扇放到她床头去,夏天打开来吹一会儿凉风,在凉风里和爸说着家长里短。
一过了夏,她便把风扇用那旧罩子遮起来,小心地放到桌子里角。
我和妹妹们一个个成了家,妈和爸相守着,夏天常坐在客厅的吊扇下,聊到很晚才睡,有些年竟一夏都不动那台天蓝色的电扇。但妈却常常擦拭它,一边擦,一边对两个一般大的小外孙说当年关于风扇的趣事。
十年前,爸得病去世了。整理遗物时,怕妈触物伤心,我们把这台电扇送了人。
那天我回去探望妈,她正擦拭着客厅里的落地风扇,看到我进来,就笑了,说:“这咋是次品呢,你看,没一点毛病。买的时候不知道会摇头,还是你淘气,用脚按电钮,踫倒了,电扇在地上扭头,你吓得叫起来,你爸才发现……”
如此一次,我没在意,次数多起来,我和妹妹才发现她竟然头脑不清醒起来,刚说过的话就忘了,根本没有的事,竟凭空臆想,说得头头是道。
县城规划,旧家要拆迁,搬往新居时,妈在院里打转,总说有东西落下了。妹妹连哄带嗔地把她带到新房子。大家正忙着收拾房子,妈却不见了。大家分头找遍了全城,最后在旧防洪渠的边上找到她。
妈在哭,她说那台电扇落在旧房子里了,她去找,就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妹说:“一台旧电扇,你找它做什么?咱新房子里安了空调,都不要电扇了。”
妈执拗地说:“那么结实能用的东西都要扔了?你快给我找回来。那是我到城关社转了多少天都不舍得买,最后,人家说这台是次品,便宜六块钱。买回来,你姐喜欢得抱着不松手,别人都凑不到跟前。那时你小,怕你不小心把手伸进去,不等你睡着,我都不敢开;你睡着了,又怕电扇风大吹着你……”
我泪如雨下,那时候,爸和妈抱着妹妹坐桐树下乘凉,不是因为习惯了那种方式,是为了我们姐妹。
我到超市,买了一台精巧的天蓝色台扇,放到妈妈新居卧室的床头,我说:“妈,你看,这电扇,我替你保存着呢,哪儿舍得丢。”
妈左右看看,又摸了摸,说:“是,十六块买的,那时你爸一月工资才二十八。可别丢。”
编辑 齐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