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凤:年年今日都想您,今年想您在画中
美好的一天 从感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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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妈妈的89岁诞辰
遗憾的是
那一声心底涌起的
“妈妈,生日快乐!”
妈妈再也听不到了
记忆中的那幅画,那个知己
文 | 孔昭凤
远嫁营院的日子,着实孤寂了妈妈的晚年。
不过,说起来,也并非只有辛酸。妈常说,我与她之间,相距远,心却最近。妈说,我每年花电话费,输送到她心坎里的那一声声“妈——”,比她身边另外七个孩子喊“妈”的总数还要多。并不是说,我比其它兄弟姊妹孝顺,只是,每个人尽孝的方式不同而已。
我常常唯心地认为,上天之所以赐予了妈妈那么多孩子,就是让我们各就其位,各施其职地来替早逝的爸爸守护妈妈:有负责内勤做家务的,由负责外勤办事儿的,有负责挣钱提高妈生活质量的,有负责带妈妈吃喝玩乐提升生活品味的……我嘛,自然就是上天赐予妈妈的一个闺蜜和知己,专属陪聊的。
刚结婚时,我用每周一封的家书与妈妈交流。妈妈识字少,那些年,让她的孙女孔颖读信,是妈妈在吃穿之外,最大的精神享受。她能从孔颖绘声绘色的朗读中,追随我砥砺前行的脚步,去领略身外世界的精彩……也因此,练就了孔颖的日后做司仪的好口才。
自从妈家装了电话开始 ,每年的今天,我都会以甜糯绵长的一声“妈——生日快乐!”揭开妈妈生日派对的序曲。一旦,哪一年被其它姊妹抢了头筹,我便会在电话里使劲儿跟妈撒起娇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嘛,他们离家近,是可以亲自去拜寿送祝福的,为啥要跟遥居他乡的我争抢着打电话呢?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妈妈的第一知己吗!”
收受了祝福的老妈,人,虽然还坐在炕头上,但,由心底发出的笑声,却一串串儿地飞出了窗外,常常会集结号一般,招致来一群花喜鹊到“妈家门前那棵柳”上,“叽叽喳喳”地合奏起欢乐颂。紧接着,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便应声而来送祝福、派礼物。于是,沉寂了很久的院落,便登时喧嚣热闹了起来,这或许就是妈妈晚年的孤独里,爱过生日的最直接原因吧!
论起当下流行的“闺蜜”一说,我与妈妈之间,那可算是最铁的闺蜜了!
小时候,妈妈忙于生计,很难有跟我闲聊的时候,小小的我,便争抢着给妈妈添柴烧锅,帮妈妈择菜剥蒜,以便能在不影响妈妈劳作的前提下,听妈妈谈古论今。
童年里,最最痴迷的一件事,便是在炎炎夏季某个晴好周末里,与妈妈一起去河边,边洗被卧(拆洗下来的被面被里)边听故事……
在一条两旁开满鲜花的乡村小道上,迎着晨雾,哥哥的手推车上,满载一车花花绿绿的待洗被卧,妈妈和我提着干粮和暖水瓶跟在哥哥的车后,途中不间断的,会偶遇三五成群的乡邻打趣儿调侃:“二嫂子,又要拿着被卧到河里去浪啦?”“你家的被卧是不是特别的大啊?这家门前的小溪就不够你张罗的,非要跑到大老远的甸子里去洗?”“听说你是借着洗被卧,泡自己呢!”
妈妈并不介意山里人的取笑,时不时地会笑吟吟地回一句:“我是想趁着天气好,找个宽敞地儿,撒野洗去一冬的邋遢。”我仰脸看妈妈,看到的是一脸圣洁;我回头望望乡邻,看到的是,那几个刚刚还在调侃妈妈的本家叔叔们追逐羡慕的目光。那一刻,我觉得,妈妈就如年画中的仙女一般美丽。
到了河边,卸载完待洗的被卧,哥哥便顺带割一车猪草,原路回家忙其他的农活了。
于是,茫茫的草甸子里,蜿蜒的长河边,我和妈妈便独霸了那幅浓墨重彩的画作:蓝天上白云飘荡,清凌凌的河水泛着波浪,鱼虾在河里徜徉,母女河边浣纱欢唱……
许多年后,每每回忆起河边洗衣的片段,我依然是陶醉其中的……
第一道工序:挖坑。我和妈妈先就地取材,徒手在沙滩上挖一个沙坑,后用从家里带来的塑料布铺在我们合围的沙坑上;接着,再用各色漂亮的鹅卵石在河边浅水处,构筑起第二个高于水面的通透“石坑”。于是,一个“沙坑 ”和“石坑”,在妈妈选中的那个一头扎进河边的青石板旁就完好构筑起来了。妈妈说,自己挖坑的本事,都是她童年里赶小海儿抓嘟噜蟹子时练就的。
第二道工序:怄。妈妈会次第把每床被卧,都用独家秘制的胰子(一种猪的胰脏、碱、豆粉、香料熬制而成的洗涤品)磨擦一边,简单搓洗一下便怄在之前构筑的“沙坑”里。妈妈所说的“怄”,就是依赖胰子,把被卧打磨浸泡一定时间,把沉积在被子上的油腻和污渍给怄散。这期间,我只能象征性地帮妈妈扯扯被角,以求妈妈能更加省力地把胰子均匀涂抹在待洗的被卧上。在怄的过程中,妈妈会趁机把淤积在心的很多烦恼和遗憾娓娓向我道来。
第三道工序:搓洗,捶打。妈妈先在青石板上用力搓洗每一床被子,这道工序最吃力,最枯燥:每一寸布头、每一个被角、每一个皱褶都要搓洗到。妈妈每搓洗完一床,便交给我,让我在另一块平平的石板上,用棒槌用力捶打起来,为的是把积存在被卧中的污水排挤出去,我捶打完的被卧,就直接丢在之前构筑好的“石坑”里,任由河水、砂砾合着被卧自由翻滚。将近晌午时,我和妈妈才能大汗淋漓地把一家11口人的所有被卧搓洗完毕。妈妈在搓洗的律动里,会合着我错落有致的捶打声,间断地向我倾诉她所经历的那些女人难以承载的人生磨难。
第四道工序:涤荡、拧干、晒晾。这是最有趣儿的一道工序,我和妈妈分别弯腰站在深浅适宜的水中,一人用力牵扯住一个被角儿,任由被面儿和被里儿在河水里翻滚起浪,几个浪花滚过后,被面儿就恢复了原有的鲜艳,被里儿也洁白无暇了。同时荡漾起的,还有母女俩无拘无束的笑声。在笑声中,我们把涤荡一新的被卧,对抗、较劲儿地用力拧干后,再摊平晾晒到的草浪中。远远看去,青青的草甸里,仿若被我和妈妈次第撑开了各色旗帜。
所有被卧晾晒完毕后,妈妈会变魔术般,用早已备置好的粗纺布,在河边的柳树桩上,临时围起一个简易更衣室,之后便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和衣钻入河中,搓洗去一个冬天蛰伏在肌肤上的污垢后,便偷偷上岸躲到“更衣室”里换上备好的干净衣服,接着,再把脱下的湿衣服洗净晾到草浪中(那个年代,女人在河里洗澡是有伤风雅的)。
眼见日过中天了,妈妈会寻觅两块儿平实的石板搬到柳荫下,稳稳地坐好了,开始我们的野餐:一盒豆瓣酱,一盆切成块儿状的玉米饼,一沓齐整整生菜叶,一摞水灵灵的葱段……都是自家庄稼院里的食材,却愣是被妈妈化腐朽为神奇吃出了西式汉堡的精致:妈妈先用葱段蘸酱,均匀涂抹到平摊于手掌的生菜叶之上,然后,铺一层葱段,再把备好的饼块儿放在葱段上,最后,用生菜叶把掌中的葱和饼块儿一并收拢卷好,如此这般,妈妈自创的蔬菜包完美收工。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大自然的馨香和清脆。
几个菜包下肚后,便撑的我打饱嗝了,这个时候,妈妈会督促我赶紧喝上几口从家带来的热水止嗝 。吃饱喝足的我,大喊着想睡觉。妈妈便把之前更衣室的“屏障”秒变一个吊床,让我在两株柳树之间摇曳着进入梦乡。梦里,都是妈妈一个上午轻声慢语,穿插在“怄”“搓洗”“捶打”“涤荡”当中的诉说。
一生忙碌的妈妈,巧用劳作的间隙,不经意间,把“岳母赐字”“孔融让梨”“羊羔跪乳”“木兰从军”等文学经典以及她一心向善的人生哲学, 根植于我的生命之中的。
整个洗被卧的过程,与其说是一种劳作,不如说是陶冶情操的放飞之旅更为确切。呵呵……那时的山里人,还没有旅游的概念,妈妈就已经首开先河地领着我自助旅游,诗意野餐了。
很庆幸,成长路上,一直有智者妈妈的引领,所以,我的生命一直是沐浴着阳光向上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