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坡牛 | 我在琴音里奔走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上一期(↓)
我的悲伤,已被另一个人的哭声淹没、代替
堪称草民,或艺人
一声声哭出多种身份与口音
悲泣的程度是可以支付与支配的
也许母亲一生不能明白,眼泪怎么会是流水
他恸哭不止
母亲更难理解
哭唱的词,都是些蒿里*之音
仿佛矮过草的亲人,一直卑微、隐忍、含泪地活在草丛
如蚱跳动
夕阳落下,亲人举起泪花的露珠
似乎抓住救赎的月亮
转眼,就空了一生
一个陌生人,面对棺口哭了一阵又一阵
他只用几滴泪
就哭出了一大群乡下劳作的母亲
*注:汉代挽歌的代表性作品是《薤露》、《蒿里》。《薤露》为王公贵人所唱;《蒿里》为一般百姓所唱。
哀伤, 大于一口黑色的棺木
这是砸过来的最后的钉子
躲过这一颗
就躲过了一生的刀斧、钉刺
就再也没有伤害与疼痛了
活着的人,从刀刃、箭镞上学会了躲避、忍让
漆夜,善良的人们向光而行,抱团取暖
其实是怕黑
也怕冷箭
每一个棺口的榫卯都被匠人隐藏了
只有铆上最后的钉子,才叫盖棺定论
像一个人的革命
遗书里的手迹,泪珠是个句号
至于逝者,我们常用清白、伟大加以解释
而我只想把一棵草,叫母亲
这是母亲在人间最后的一盆火焰
冬天的红泥火炉燃烧幸福
这一盆,烧心
一个慈悲的佛菩,最怕摔碎什么东西
怕我跌倒
怕不成器
送母亲下湖,走完最后一段路
我得把这盆世间的火焰,另世的金子
打得粉碎
这民俗的符号,一个人最后的喊声
让我至今心疼
落日。一定会落到冯圩村的西头
人间的余晖
照暖母亲的坟
我把纸钱、银两点燃
一起烧掉想念的话语
一些松子落下,在火里成为火
成为天空掉下来的慰词
也把难过的事说出来
母亲是解开心结的人,是最穷的菩萨
风吹来,草木也一样磕头
这样的徬晚, 寂静如初
好像人间不再有什么苦难
不经意它开满了春天的肩膀
漫山朴素的爱
给我慰籍
给我一个开花的故乡
要说哪一朵花让你一生回望而彻骨
让你倒在回家的路上
那年,最大的一瓣落在母亲的坟上
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槐花开过
那孤独的、浑浊的、沉浮的语言、影子、痛感
漫过田野山冈水泊
在浮世, 演说者,盗窃者,感染者,异体者,抑郁者,性工作者,都是沉睡的
我一样未醒,
我在死里醒着
我在找回我走失的亲人
我在喊母亲
星子丝绸的外衣
被无数黑夜的手指,剥离、撕碎
被埋在不见手指的黑色里
静寂在漫延,在石缝里问路
在黑色的棺木里,点燃
复活的灯盏
更多的泪流、雨水,已干涸
更多的草枯萎
它们被践踏、挤压、刈割
它们在复活
草的民,自己一直举高自己
蓬草间,我听见有人喊我
身后,是苍茫的草原
而落日,慢慢在下沉
天空明净如初
每一缕光芒,都均匀地洒山丘
它一样愈合也揭开春天的皮肤、裂口、骨子里的伤痛
细雨纷飞的路上
不少行走的人
这一次,我要告诉母亲
我家的小子带回一朵乡间的花
时光的兰花指,弹白了你我
月光、栀花、白露与鬓上雪
都是弦上音,也是心音
你可以此生只谈一曲
那个轻扣柴扉立雪听琴
被一种流水或酒淹没、醉倒的人
至今在沉沦
风吹我,我在琴音里奔走、活着
雨洗我,留下清影与一种白
你临水抚琴,我在水一方
景和清明又泥沙俱下的人间
我随性,但不随波
一世如琴。我手持三把:你,老父及孩子
我时刻在弹拨,不可掉以轻心
更不可有一指弦外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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