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的童年时代

记忆里的矿石收音机（散文）

□杨孟成

现在，50岁以下的人，大概没有几个，见过矿石收音机。那是上世纪5、6 十年代最简单的收音装备，商店没卖的。爱好无线电的中小学生自己装配，我就制作过一个。其实，就是把线圈，电容器、矿石、耳机等原件用铜丝连接起来，固定在一块小木板上，接上天线、地线，就成了。电器原件县城马市街最南头的五金电器商店有售。现在的中小学生眼里，一定是不屑的玩具，哪能和电子遥控航模飞机、轮船比呀！可是于我小的时候，滚铁环、叠纸包、泥印模时代，却是高端科技。所谓矿石，是个铅笔粗细的小玻璃管，一端有根触针带个小钮，可用手指捏着，给里面的矿石“挠痒痒”，即调试，一旦挠准了，耳机里就有了中央广播电台播音员悦耳的声音，如果幸运挠出了河南台，还播放豫剧，你说不够神奇么。

我在汲县二完小上学时，同班的一个李姓同学，名字忘了，家里买了一台收音机，100多块钱呐，那时，一大家子人，一月才收入3、4十元，全县城的人家没几户买得起。他爸爸是县商业局的局长，住在商业局后院，李同学领我到他家参观。收音机，上海飞乐牌的，外观豪华精美，摆放在堂屋的条案上，令蓬荜生辉，拧开旋钮“嗡”地一声响，吓人一跳。他家照明是电棒，照出洁白的光，满屋亮堂，真奢华。我们学校还不通电，晚上自习课，学生们每人各自提煤油灯到教室。我感觉他家太洋气，十分拘谨，站一会儿就告辞了。

第二天 ，下课后我问我们班年轻的女老师，收音机为什么会响，就像鲁迅上学时，问三味书屋的先生：“怪哉是怎么一回事？”。老师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并没有像先生脸上带着怒色说：“不知道！”而是满脸谦和的笑容，慈爱和蔼的语气对我说：“好好学习，考上高中你就会学到，将来明白了告诉老师，好吗？”小学女老师眨眼睛的神情以及谦和美丽的笑容、和蔼动听的话语，至今仍然珍藏在我的记忆里，那么亲切，寄于企望。

1962年我在汲县二中上初中时，有个同学装成了矿石收音机，他家在学校附近，每天出校门就能望到他家房后，一棵高高的大树上，自豪地擎举着的网状的天线，给人以现代科技之感，仿佛昭告路人，这户人家中，有个爱学习、爱钻研、好“鼓捣”的学生。同学告诉我们，天线很关键，立的越高信号越好。

矿石收音机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琢磨自己也要装一台。可是，买一副耳机8块钱、一个矿石管3毛钱，如果高级点的还需买电容器、线圈、接线柱等，乖乖，天文数目的钱从哪里来？肯定父母不会给。最后，我背着大人，偷卖了我家的一个漏底的铜脸盆和旧铁锅，我娘让我几次打酱油打醋，贪污一毛多钱，这才凑够数。我决定装个最简单的试试。

我家屋子前后没树，天线只好架在屋顶上。我在屋山墙上结结实实，砸进了三个大铁钉，把天线杆牢牢固定，引进到我的床头，地线埋在水缸旁，那里潮湿效果好。万事具备，我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戴上耳机，寂然无声，再用触针在矿石管里一挠，耳机里刺啦刺啦，有声音了，我继续耐心地給矿石挠痒痒，突然，震耳的杂音里伴有电台广播员的声音：“各位听众……”那一刻我大声叫：成功了！我两只手摁紧耳机，捕捉里面的声音，我感觉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流下来。

我炫耀似的邀请，邻居的孩子们来听，他们一个个轮流戴上耳机，有人听到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歌了，有人听到小喇叭广播了，有人听到说相声了……有一天我偶然挠出河南台（按理，我的太简易，只能收到中央台），播放豫剧，赶快叫我娘听，是《小二黑结婚》里的“清凌凌的水，蓝盈盈的天”唱段，可惜，没听完就串台，听不成了，但是，我娘已经很大满足，笑着夸里面唱得真好。我请我爹听，他说，不听。戴着那么个玩意像个特务。

记得，我在这个耳机里听过的新闻有，福建沿海军民歼灭九股武装美蒋特务、我国建成大庆油田、学习雷锋。播送“九评”文章的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说真的，至今我感觉播音员也没人超越；还断断续续听过评书《烈火金刚》。深夜，耳机不用戴也能听到声音，但是播的是记录新闻，一个字一个字地唸，没意思，我不听。有次夜间，我曾收听到“美国的自由之声”，软绵绵的女人播音，阴阳怪气，当时很恐惧，慌忙捂住耳机，但是经不住好奇，然而再调，怎么都调不到了。半年后，我们班5、6个装矿石收音机的同学，相互交流，他们的矿石已经升级二极管半导体，不必挠痒痒，就可以收听几个台。这时候，我对收音机渐渐已经丧失兴趣，移情别恋，学校图书馆对学生开始开放，我爱好文学，借到长篇小说，我觉得戴着耳机，给收音机矿石挠痒痒找台，一阵儿有声，一阵儿没声，远不如捧着《水浒传》、《林海雪原》阅读更富趣味。于是，我和矿石收音机的卿卿我我戛然而止。

愧疚得是，我装收音机是比葫芦画瓢，根本没钻研原理，后来长大了，也没去学习无线电，至今也不明白收音机为什么会响，辜负了那位，值得我一生尊敬的女老师的殷切企望。

1983年，央视举办首届春节晚会，我家托关系买到一台12吋的黑白电视机，原来屋顶上的收音机天线木杆，已经朽糟，还好，三个砸进山墙的大铁钉依然牢固，我把电视天线固定在老地方。除夕之夜，全院的7、8个孩子都搬小凳子聚集到我家，他们懂礼貌，留出中间的位置让我们的家人坐，欢声笑语盈满我家的旧屋。春晚开播后，几个同院的大娘婶婶，也魂不守舍，来我家站在后面，我听到她们低声议论说：“现在的人咋这样能，塑料匣子前一块玻璃，能显人显景会说话，家里就能看电影……”。

零时到了，孩子们蜂拥着跑往屋外，全县城辞旧迎新的爆竹齐鸣，烟花腾空，绚丽多彩，大人们笑意盈盈，孩子们欢呼跳跃，记忆里，那个除夕夜多么祥和喜庆欢乐呀！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听说，过去老院的邻居们都乔迁新地方了，想必，家家户户宽敞的客厅里，都有大屏幕的液晶甚至高档次的智能彩电，生活幸福美满。那么，你们还记得老院，还记得我家旧屋顶上的天线吗？记得它曾经给咱们带来的新奇和欢乐吗？打开记忆的闸门，时光的溪水在心间汩汩流淌，如鸣佩环，美妙动听，充满甜蜜和温馨。

想念老街坊、老芳邻。我相信，明天咱们的日子，一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