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悠然望南山”？

张佳玮

1小时前

陶渊明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早年有版本说，不是见南山，而是望南山。

但后来苏轼认定，应该是“悠然见南山”。后世也多随这个版本。

苏轼认定陶渊明这里是悠然忘情，所以“见南山”更好。

王国维先生后来说，这段是“无我之境”。

望是有心去看。陶渊明如果是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山，那就有个刻意望的动作，就有了方向，甚至可能有了向慕归隐的意思。

见，却是采菊抬头，山自然入眼帘。

悠然是闲适自在，心上无事，所以并不特意带感情。

悠然之间山入我眼帘是为见南山，而非悠然之间我特意去看山。

容我换个比较日常的例子。

“撸猫沙发上，悠然见广告”，那是我在家撸了猫，抬头恰好看见屏幕，恰好看到广告；并不是我刻意想看广告，就是不用心，恰好扫到。

“撸猫沙发上，悠然看广告”，那是我撸着猫，悠闲自在地，确实在盯着看广告。

这里见比看少了点目的性，多了点无心闲适。

昨天故世的许渊冲先生，就这首诗，有个英译版本：

I pick fenceside asters at will;

Carefree I see the southern hill.

这里的at will用来形容悠然，也是为了和hill凑韵。

用Carefree，形容无虑之时，恰好看到了山，并不是刻意去看的，很有趣。用see，也是很到位了。

如果是望南山，英语就变成Carefree I watch/gaze the southern hill——那就变成“带着无虑的心情盯着山看”了。

翻译从来无完美，只能尽量试图接近，到改无可改，实在想不出更好时，也就尽了。

I pick fenceside asters at will;

Carefree I see the southern hill.

确实想不出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