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七部之英帕尔战役（五十）

我们无法想象，在接到佐藤的阻击命令时，宫崎是什么样一幅尴尬表情。开战以来，宫崎一直把钦敦江畔一个土著村落村长赠送的小猴“小不点”放在肩膀上，用以激励手下将士。此时他心里非常清楚，师团主力尚难抵御的敌军压力，凭他的数百羸兵是万万承担不起的。他的工兵没有炸药和工具，区区两门山炮只剩数发炮弹，几天后无线电电池也将用完，形势对他们来说是绝望的。战后宫崎回忆说，对佐藤断然决定撤退、挽救濒临崩溃的第三十一师团的行为表示理解，但对他关于断后部队的部署给予了猛烈抨击，“对执行这种明显胡来的任务，非常愤慨，我部已经做好了全员战死的准备。”在那次电话之后，宫崎再也未与佐藤联系过。就在宫崎硬着头皮部署防御的同时，英军一部已经穿越科希马山岭的东面山谷，陆续占据戴尔山、疙瘩山、大树山等高地。宫崎支队、第一二四步兵联队余部与师团主力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至此科希马之战接近尾声。目前英军的任务是一鼓作气，一举打通科希马-英帕尔公路。但他们的行动实在太慢，攻击也显得软弱无力，弹尽粮绝的宫崎支队竟然顶住了英军一轮接一轮的冲击长达13天之久。6月14日，英军两个营突破了宫崎支队位于维斯威玛的最后防线。三天后的6月17日，宫崎率残部向东撤走。在斯利姆的多次催促下，6月17日，斯托普福德才派出一支装甲部队姗姗南下。

在吉法德和斯利姆看来，正是由于英军第二师行动太过迟缓，才搞得科希马之战跌宕起伏，险象环生。7月5日，格罗弗少将被战场解除师长职务。事实上对科希马之战，斯利姆和斯托普福德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者一直到4月初才看出科希马是日军的主要攻击目标，且来的不是他预料的最多一个联队，而是整整一个师团。后者竟然将先期到达的一个旅撤出科希马派往后方，这是英军在科希马地区犯下的最大错误。

在科希马一带的战斗中，英军伤亡5718人，另在桑夏损兵850到1000人。英军记录击毙日军3384人，打伤3931人，俘虏87人，总计7402人。英军在科希马的坚持并最终取得胜利，有力支援了第四军在英帕尔主战场的作战。

日军的撤退同样充满艰辛。随同佐藤一同行军的重伤员约800人，能够走动的轻伤员超过1000人。在崎岖的山区，用担架抬一名重伤员需要8名健康的士兵，但此时第三十一师团称得上健康的士兵可以说一个都没有。不时有伤员因体力衰竭掉队，很多人歪倒在路边就再也没有起来。不时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那是绝望的士兵自己引爆的。最可怜的是那些运送重武器的炮兵，因为骡马大多已经死去或被当作食物杀掉充饥，腹中空空的他们还要用双手搬运这些大家伙。从科希马到乌克鲁尔地图上距离仅100公里，从师团司令部6月4日离开查卡巴玛算起，一直到6月19日部队才接近了乌克鲁尔。根据与军司令部之前的约定，那里应该有为第三十一师团预先准备的粮食。

此时早已派出打探的巡逻队发回了不幸的消息，乌克鲁尔一带连一粒米都找不到。愤怒的佐藤当即和参谋长加藤商定，在乌克鲁尔不作停留，直接向东南60公里外的军补给站胡麦恩撤退。说牟田口没在乌克鲁尔为佐藤准备补给也算冤枉。6月初，在向佐藤发出与第十五师团合力进攻英帕尔的命令之后，牟田口派薄井少佐前往胡麦恩，协调向乌克鲁尔调运一些粮食。但薄井到达胡麦恩后才发现，通往乌克鲁尔的道路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少数人力运去的粮食极其有限，还被同样饿着肚子的第十五师团给提前抢走了。眼看第三十一师团离乌克鲁尔越来越近，薄井参谋急得一夜间白了头。

虽然以事后追认的方式认可了佐藤的撤退行为，但为确保第三十一师团能够执行转而进攻英帕尔的命令，牟田口特意派出参谋长久野村少将亲自前往，面见佐藤传达命令。6月21日上午，久野村和薄井少佐在乌克鲁尔东南10公里的龙雄发现了第三十一师团的宿营帐篷。佐藤拒绝“接见”久野村，参谋长加藤代表师团领受了军司令部的命令：派出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大队，沿乌克鲁尔-康波科比公路前往增援宫崎支队；组织900人到胡麦恩搬运粮食弹药；其余师团主力进入第十五师团左翼，从桑夏西南方向向英帕尔发起攻击。

加藤提出，如果按军司令部的要求向宫崎派出增援及运粮队，能够参加英帕尔作战的就没有几个人了。他继而提出，宫崎支队自6月19日起已经失去联系，乌克鲁尔通往康波科比的公路可能已经被英军切断，根本无法派出增援。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粮食，先让官兵吃上一顿饱饭再说。

乘车前来的久野村自然看到了路边残兵的惨状，对加藤的话表示理解。但他此行是来传达命令的，职责要求他必须扳起脸来。看到加藤无法做主，久野村再次提出面见师团长。经加藤几次传话之后，佐藤勉强答应“接见”久野村。

久野村刚刚走进帐篷，佐藤对着他身后的薄井少佐就是一通连珠炮：“喂！薄井！你实在不是个东西！在卡拉索姆一粒米都找不到，到乌克鲁尔还是没有，当初你是怎样承诺的？你小子到现在还挂着参谋肩章，你不知道饿着肚子没法打仗吗？没东西吃人就会死吗？士兵吃饱饭才是勇敢的士兵，不让人吃饭还要他去打仗，你到底跟谁学的这种战术？”

对此薄井哑口无言。如此重大责任，绝不是他一个小小少佐参谋担当得起的。久野村连忙接过了话头：“佐藤将军，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我交涉，您不必为难一介参谋。”

久野村提出想和佐藤单独谈谈，加藤和薄井知趣地离开，留下两个人单独PK。帐篷里很快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佐藤强调，军司令部没有为前线将士准备粮食，是他下令部队撤退的主要原因。久野村解释说，事先准备的粮食可能被第十五师团提前“搬走了”，同时提议佐藤执行军司令部的命令，在胡麦恩获得补给后向北运动，掩护第十五师团侧翼并一同发起新一轮攻势。佐藤反复说明，部队必须首先得到粮食，除此免谈。久野村最后只好摊牌：“请问，师团长是要执行军司令部的命令，还是拒绝？”

佐藤当然知道战场抗命的分量，他巧妙地避开了这一敏感话题，“我没有说拒绝执行命令，但我们必须先吃上饭，要执行命令也要等吃上饭再说！您也看到了我的士兵，他们已经不能算军人了，变成了一群光脚赤膊的病人。我看他们只剩向长官行礼的力气了。现在不能再死要面子。我觉得应该珍惜天皇陛下的每一名士兵。只有立即撤退，休养生息，悲剧才不至于进一步扩大。光依靠前进时的气势是远远不够的，对于一名军人来说，也许撤退更需要决心和勇气。”

久野村少将

一具日军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