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福利制度、军国主义的共同根源？ | 青年维也纳
犁：福利制度、军国主义的共同根源？
今天的德国以其发达的福利制度、文化上的开放、多元给很多人留下了一种“富长良心”的印象。很多人把德国的开放和福利看作是德国人反思战争罪行、弃恶从善的表现。但我要告诉你高福利和多元文化一样是德国自身历史传统决定的。而且促使今天德国建立高福利社会的、和此前导致德国军国主义的其实是同一样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那就是——犁！
犁跟福利制度、军国主义能有什么关系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首先要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大部分国家的传统菜肴里都没有煎牛排呢？”中国、日本这样的亚洲农业文明就不用说了。印度根本就不许吃牛肉。就是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这样的欧洲国家，他们的传统菜肴里也没有煎牛排。煎牛排这种吃法他们也是20世纪初才跟美国人、澳大利亚人学的。
为什么呢？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牛太贵了，谁舍得吃它的肉呢？那牛为什么贵呢？因为它能拉犁啊！犁是农业社会里最贵、也最重要的农具。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传统国家都有着少则上千年、多则几千年的农业社会的历史。犁当然会深刻的决定这些国家的经济、制度甚至伦理道德了。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再去观察德国人历史上所用的犁就会发现它和欧洲很多地方的犁还有非常大的不同。正是犁的这种差异促使德国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集体主义文化。
如果我们从空中俯瞰整个德意志，我们其实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阿尔卑斯山向北伸出的巨大的缓坡。在这个由北向南逐渐降低的缓坡上，流淌着一系列南北流向的河流。它们把沿途携带的粘土最终淤积在河流的下游。德意志北方的大部分地区其实都是这些河流带来的冲积平原。
这种土质的土地的优势是土壤肥沃，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排水困难。德意志是这一样一个地方，纬度低本来应该暖和的地方却因为海拔高所以冷。海拔低应该暖和的地方却因为纬度高所以冷。于是整个德意志的气候和温度可以看作是一个倒过来的地中海式气候。地中海式气候炎热多雨，而德意志则是阴冷多雨。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不利于排水的土壤再肥沃也没有用，因为撒下去的种子还没来及的发芽都烂掉了。
为什么罗马帝国始终没能真正在莱茵河以东建立起自己的统治呢？原因其实也就在这里。罗马人的农具尤其是罗马人的犁，是为阿尔卑斯山以南地中海式气候的土地准备的。这种犁的样子看起来很像猪八戒的钉耙。它的功能是把表层土壤搅碎，让这些细碎的土壤覆盖在撒好的种子上。目的是防止炎热的气候，过多的蒸发土壤里的水分。这样的犁当然不适合德意志的土地。
所以10世纪“重犁”的发明是德意志历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这种犁有很重的轮子来保持平衡，在轮子中间则是一把很长很锋利的犁刀。犁刀会插入土地，在耕地的过程中在土地里翻出一条深深的垄沟。通过深耕可以尽可能的排干土壤的水分，还可以让种子更好的吸收土壤里的养分。德意志人第一次找到了一种适合自己土壤和气候的犁。
但德意志人也因此走上了一条和意大利完全不同的道路。你想想看，意大利的犁并不深耕，所以就不需要很多牛或者马来拉犁。中等家庭每户养一匹马就可以耕地，穷人家几户养一匹马，甚至靠人来拉犁都可以耕地。所以在大部分适应罗马式的犁的地方都形成了最典型的一家一户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而在德意志这种小农经济就行不通。因为犁刀插得太深，所以通常需要四头牛才能拉动这样的犁。而在古代即使是最富裕的农民也养不起四头耕牛。那假如牛是整个村子一起养的，耕地的时候当然也就得一起用。
其次这种四头牛才拉得动的犁，当然不可能分别为每家每户去一点一点的耕地。犁刀插在地里就一路走到底。最后就是整个村子所拥有的所有土地，都被这样的犁耕成一条一条长长的垄沟。每家每户所拥有的土地都不能明确的区分出来，面对着一条一条撒了种子的垄沟，谁也说不清从哪到哪是自己的土地、从哪到哪是别人的土地。产权的模糊化最终导致日常劳作的集体化，反正谁也说不清哪是自己的土地，那就是一起干吧。
土地所有权模糊不清、最重要的耕牛只能整个村庄一起养，日常的农活还要大家一起干。那种出来的粮食应该怎么分呢？对这个问题古代的德意志人往往会服从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决定。而这种彼此协作、产权不清、重大问题充分协商的同时又尊重权威的土地制度其实就是所谓的“村社土地共有制”。
正是这种土地制度让德意志人在几百年里养成了尊重权威、服从集体、重视协作的思维方式和伦理观。无论是近代的铁血、强权的军国主义，还是现代高税收高福利的福利社会，其实都是这种伦理观的体现。当军国主义者掌握着德国的时候，德国人对权威的尊重、对集体的服从让他们成为高效的战争机器，两次把世界拖进战争的深渊。而一旦德国从战争的废墟中再度崛起，德国的这种历史传统让他们更容易接受现代社会的福利制度。甚至可以在《联邦宪法》里直接宣布，接受社会救助是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社会福利是德国的国家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