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策划 | 申长松：老兵归队，写在春天的记忆
他是一位平凡的老人，孑然一身、独居一室，却一直在做着不平凡的事情。他奋勇杀敌毫不畏惧；他忍辱负重从不低眉；他说宁可站着死也不愿坐着亡；他甚至可以为亲情牺牲自己，可他最终还是敌不过死神，留给我们的仅是那句“这次我大意失荆州了”的临终遗言……
他，就是抗战老兵申长松。
老兵：申长松
年龄：91 岁
籍贯：河南汝阳
出生年月：1927 年 12 月 10 日
2018 年 2 月 17 日上午 7 时 30 分，抗战老兵申长松于柳州市柳铁中心医院重症室辞世，享年 91 岁。20 日上午 9 点 30 分，申老先生的告别仪式于市殡仪馆举行。
申老先生抗战经历自述
1944 年 7 月我中学毕业时，洛阳沦陷。同乡的一个远房表叔对到我说：“李宗仁的五战区在招学生，我们去读军校吧。”我就和表叔一起去报名了。
当时我只有十六岁多，不够十七岁，招生人员因我年龄不够不予报名。表叔大我一岁，他报上了，知道我没报上名后骂我：你怎么这么老实，你长得高，多报一岁不就行了。于是我们赶快跑去另一个报名点，多报了一岁，终于报上名了。
第二天统一进考场，考了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和化学。三天后放榜，我被录取了，换上军装走了十几天到湖北草店，入读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八分校）。
到校后，我写信回家说自己当兵了，家里人都很高兴，回信说保家卫国也是好事！
进入军校后，我们统一穿着军装，衣服很薄，裤子只有半截，打绑腿、穿草鞋。吃饭八个人一桌一盆汤，吃的是糙米、窝窝头，饭还有沙子。
饭前，区队长和小队长要训话，练几个高低杠，唱完军歌校歌才能吃，这时汤都冷了，馒头硬得可以打死狗，且只有五分钟的吃饭时间，我们根本不嚼，几乎全是硬吞下的。如果到时间还吃不完，就只能挨饿。
新兵训练很苦，只有渡过入伍期才算合格。有些人受不了就跑回家，那些都是家庭条件好、家不在沦陷区的。而我们只能咬牙挺住，慢慢也就习惯了。
1945 年 3 月底，日寇为最后的垂死挣扎发动陕豫边境西峡口战役，我们在学校听到很多议论，学长都在猜这次可能要让学生上战场了。大家有的害怕，有的激动。当时国民革命军的 85 军、78 军在西平一带重兵把守，日军想从无兵把守的左翼汉水及其背后夹击两个军，进一步威胁西安。
从远处调兵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命令黄埔军校八分校停课，全体师生务必于当晚 12 点前到达汉江沿岸，在青山港至三官殿一带布防，阻止敌人过江。
校部接到命令后，立即打开仓库武装全体师生于太阳下山时出发。我被编入当轻机枪手。因为入伍时接受过基本枪型的实弹射击训练，所以不管是捷克式、勃朗宁还是马克沁，只要分到枪的都可以操作。
到青山港布防，防地原来就有战壕，我们修整一下就可以用了。天微亮，下起了小雨，对岸传来些许声音，江西有模糊的影子。区队长一声：准备射击！我又激动又兴奋，一是从没参加过实战，二是年轻逞强，也想检验一下军训的成绩。平时训练只有 15 发子弹，上战场后子弹就变多了。等总队部的信号弹腾空而起，一声“打”，我立即扣下扳机射击！
各大队的 60 追击炮、32 追击炮轰轰作响，炮弹像下冰雹一样落入江中和江北岸，霎时间江北岸成了一片火海，敌人在强大的火力压制下退了回去。
在长达 15 天的战斗中，日军强渡了 8 次。后几次总队指挥部交换了战斗方式，不等日军涉水，对岸一露头我们就以强大的火力击退。
15 天里下了 14 天的小雨，异常寒冷，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但同学们没有一个觉得苦，不仅因为平时训练有素，更因自己为这次战斗尽了微薄之力而自豪。
战斗结束后，正规部队前来接防，我们陆续回到草店校本部，后来受到李宗仁嘉奖。日本投降后，黄埔军校所有分校被撤销，全部迁去成都本校。因为蒋介石对西安有特殊感情，唯一留下了西安分校，但已经不叫七分校，而是改名为西安督训处。之后我被分到了西安督训处骑科，直到 1947 年 9 月 18 日毕业。
为家，他义无反顾
1949 年，因父亲申汝瑛携全家跟随王凌云南下广西柳州，申老先生从同学处得知家人消息后，从汉中辗转来到柳州，一待就是半个多世纪。
碍于当时的历史原因，为了不连累他人，申老先生以一句善意的谎言狠心地拒绝了从老家追来的娃娃亲对象李香兰，终生未娶。
在那个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岁月里，他与哥哥相约，每人照顾好一个弟弟的子女，为了赚钱养家，他和大哥一起走南闯北，当苦力、修路、割草、挑大粪……几乎什么活都干过。
就这样，他将毕生精力都放到了侄子侄女以及他们的孩子身上，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奉献着自己，谦虚做事低调做人，将侄儿侄女一个个拉扯长大，从春夏到秋冬，从青春至耄耋。
为人，他全心付出
曾经的快乐写就永恒的记忆，曾经的陪伴堆积起情感的沙石，不知从何时起，申老先生悄悄地走入了志愿者们的世界。
最初的相识源于申老先生是河南人，他特别爱吃韭菜盒子，离开家乡几十载，想的、念的都是家乡的面食，为了抚慰远在异乡的寂寞，大家一次次相约到申老先生家，用那点点面食，慰他的思乡之情。
很多次申老先生都说，他原本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想累人累己。但自从遇到志愿者后，每一个人都像他的孩子。他开始想好好活着，有这么多的孩子，一生足矣。
2014 年 5 月 4 日，在江夏大酒店，志愿者们第一次集体为申老先生过生日。那天，他高兴地说：“这个生日，是我从来没过过的、最快乐的生日。”
也就是那天大家才知道，5 月 4 日，是申老先生为纪念自己参加工作的日子而改的。
申老先生会随时随地带着一个小本子，每回有新志愿者来探望他，申老先生就会记下他们的名字，感恩每位关心他的人。从战争硝烟中走过的他，在太平盛世中却省食节衣，从不舍得为自己花费，省下的钱都给了最需要的人。
很多次，为了感恩一路陪伴着辛苦付出的志愿者，近 90 岁高龄的申老先生，亲自带上礼物到志愿者家中探访他们的父母，用自己的宽容、善良、勤俭、豁达和刚毅感染着所有人。
可他最终还是走了，带着亲人的遗憾和眷念，带走了志愿者们的无限关爱和不舍，我们最亲爱的父亲……
这个春天很冷、很冷，冰冻入心。有些人走了，他还活着，永远……永远地留在了春天里，与春相依！春花初绽，路途未寒，故乡在远方，思念两茫茫，天堂同安暖！
愿抗战老兵一路走好！//
▼
衷心感谢所有关爱申老的爱心人士和志愿者！
文=晴天 | 图=灵智尚人 | 美编=阿波罗 | 编审=小呆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