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之十一·艰难出行
格尔木地区那时没有公共交通,唯一的经营性客运,就是每天发一班要走两三天才能到西宁的客车。
我在的连队处于格尔木最西边,离团部三十华里,团部离格尔木城区还有五十多华里。平时买点东西、看个病、探望个同学朋友,需要到团部甚至到格尔木,只能搭乘路过的便车。因为地处偏僻,又没有正规的公路,路过的车极少,往往一天也遇不上一辆车。
在西部不发达地区,搭便车出行是约定俗成的。兵团有的战友仗着人多又年轻,经常惹事生非,地方司机都不太愿意搭载兵团的人。有时请三天假去格尔木,等一天也没搭着车,这一天的假就白废了,结果也就去不成了。
搭不上车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没有车路过,一种是有路过的你招手他不停。后来大家发现,地方或者部队的司机都愿意拉长得漂亮的女战友。其实也难怪,青海有句俗话:过了日月山,母猪赛天仙。更何况兵团有好多如花似玉的城市姑娘。于是搭车时就推举稍有姿色的女战友站在路边招手,其他人躲到沙柳包后面藏着,等到女战友把车拦下,大家就呼啦啦跑出来。有时没有女生同行,就让一个男生扎上尿素袋子做头巾,装作女生。等司机减速靠近后,即使发现上当,也来不及了——隐蔽的战友们就如同铁道游击队一般,纵身跃起抓住汽车大箱板了。
格尔木通往我们团的公路起点上有一个凸起的高坡,上面是渠道,我们称那里叫大坝。那是战友们集中搭车的地方。上坡很陡,汽车必须换低速挡,大家就趁机抓着卡车的车箱后挡板爬上车去。天长日久,兵团的男男女女都练就了翻身爬车的本领。
不过爬车真的很危险。一次,一个战友在大坝那里,趁汽车减速爬坡的时候抓住了后挡板,还没等爬上去,汽车越过大坝直冲下去,那哥们儿就像悠单杠一样,刚被抛起来又一下子被甩到了车箱后挡板上,重重地落到了地上,摔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即便如此危险,只要能搭上车,还算是幸运。我就有过因为没有搭上车,在连队和格尔木之间八十多华里的路上,步行四次的经历。开始都是觉得路上肯定能搭上便车,结果还就是搭不上。有两次是我独自一个人行走在戈壁荒原上。太阳没落山时只是感觉累得不行,到天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极端的恐惧感涌上心头,累反倒退到了其次。特别路过灌木丛和一大片坟地时,头发根都竖起来了,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还不能不走,停下来更害怕。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束手无助,甚至有些绝望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有时候也骑马去团部或者去格尔木。我在连里当统计的时候兼任过几年通信员,有专门的骑马(此处的“骑”作名词用)。每四天格尔木邮局的邮车到团部一次,我就骑马把战友们要发走的信和往家汇的钱送到团邮电所,再把送来的报纸、信带回来。每当傍晚我回到连队时,很多战友老远就在路边等候——他们在盼着“抵万金”的家书。
骑马并不像在电影电视中看到的那么潇洒。平时,都很少舍得让马飞奔,那样不出几分钟马就浑身是汗了,搞不好还可能跑瘸了马腿。大部分时间都是让马时快时慢地走,只有赶路或者想出风头的时候才偶尔狂奔一程。到了夏天,牛虻和蚊子、小咬一路上围着你屁股下的马嗡嗡嗡地上下飞舞,骑马的人必须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以防被侵。骑马还很颠簸,不常骑马的人跑一趟团部,第二天全身酸疼难耐。
有一次我想到格尔木以东的一团去看望一个中学同学。找不到马,骑术很好的王垂义战友帮忙,到草原上抓了一峰哈萨克牧民的骆驼。我和王新元骑了整整一天,晚上八点多才到了一团,下了骆驼我俩都不会走了。匆匆弄了点饭吃,又去喂骆驼。第二天一早出发,又是整整一天才回到连队。途中我和新元聊天说,郭沫若赞美骆驼是沙漠之舟,他肯定没有骑过骆驼。骑骆驼远没有那么浪漫,又颠又晃,一天骑下来浑身就像散了架。
2010年驾车走丝绸之路到敦煌时,别人都去骑骆驼。我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再推托,说什么再也不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