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刘叙)叙永一中沧白楼之玄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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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沧白楼
文/刘叙
我的母校叙永一中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仅有三幢二层结构的而又最具代表性的楼房,它们颇显规律地依着坡势自上而下呈竖“一”字型分矗着,依序为红楼、盘谷楼、沧白楼。
三幢楼都曾有过我的教室,做过我的读书楼,我为何唯认沧白楼为“我的”呢?
红楼系用红砖建成,建成年代较近,所处地势虽最高,然除其右下坡处有片香樟林可赏外,所临无何风景可言,反倒是这里曾发生抢夺高地的文革武斗枪战,也曾作为全县“臭老九”们囚牢般集中的“学习班”基地——于此楼边紧挨着的坡坎泥土中时不时抠出被射入的子弹头,耳畔便仿佛还响着曾经的枪嚣声和“臭老九”们遇要事患重病方可被允出却还先须背诵的毛主席“最高指示”声,因此,此红楼是难以得享“红楼梦”美趣的。
青砖磊建的盘谷楼系为纪念一中首任校长李盘谷而命名,然因其处于红楼和沧白楼之间,故当时师生百姓统喜称为“中楼”——这一叫法,使得它的书卷气也被叫减,连带其四围原本幽雅的环境氛围也在学子们心目中逊弱了几分。
唯有这也由青砖磊建的沧白楼,尽管当时有极少数人以不甚涵雅的“底楼”称之,但多数人仍按习惯以“沧白楼”谓之。我向老师探寻过个中因由,当时老师颇豪傲地告诉我:它是为纪念第二任校长而命的名,而且这校长位置还是李盘谷校长主动让贤让出来的。我好奇追问,老师却小心翼翼左顾右盼竟再不肯答了。这反令我更加好奇,便自己时常胡思八想欲想出个结果来,甚至我奇想到了这“盘谷”不是开天辟地的那“盘古”,那这“沧白”必不是脸惨兮兮的那“苍白”了。其时我的教室正在沧白楼上,我便时常在它走廊尽头望着盘谷楼想我这沧白楼怎样,它那盘谷楼怎样,久而久之,便初想成了“我的沧白楼”。
然那时我对我的沧白楼遐思多而知事少,但我据老师讲的盘谷校长让贤,揣测这“第二任”校长必是十分了得,于是我“爱人及物”地喜爱起“我的沧白楼”来,恍然觉得自己就是沧白楼人,便连周围原本十分清雅的花园乔树也被我感觉更富幽趣更加充漾了书卷气韵,于是在那个“读书无用”论调充斥而称霸的年代,我一面时常被停课而抽调去排演文艺宣传节目一面却自觉挤出时间啃噬文化书本,竟然成了大家眼中的一个“‘学艺(文艺)’双馨”的特异人。而我也预感到老师那豪傲与顾忌沧白楼“问题”的话语神态中似乎隐着些难以启齿的玄秘。
文革结束后,我高中毕业,难逃厄运地不得已离开“我的沧白楼”,远赴黑龙江插队落户当知青,此一去便是七年。好在凭着在“我的沧白楼”那段时光的啃噬书本成效,我有幸在恢复高考当年“中榜”,毕业后“升格”成为一名中学教师。
天赐机缘,从教五年多后我竟调回故乡且是径调回我的母校,于是我重得了亲近沧白楼机会。又数年后机缘“更甚”:学校“派”给我的住房成了危房,我便被直接再“派”进了沧白楼居住——这回它名副其实成了我的沧白楼了!于是,同仁有时有事会对我说待会儿我到你的沧白楼找你,而我招呼我的老同学们会说到我的沧白楼来耍!
那时段我的沧白楼最是迷人,左右高木荫翳,四面花园护围,楼下门外曲径通幽而四方可出。鸟蝉吟韵蟋蟀鸣琴,兼加中心池里偶尔遥递来的几声蛙鸣,与沧白楼清幽环境融为一幅声色极度和谐的雅趣图。高树之外,花园里还生长着矮精灵般的桂花树,每到适合的季节,它们就尽情长满金粒儿,尽力释放幽香,把整个沧白楼都塞满香味儿,使人心旷神怡。娇妍馥郁的月季和赤红火热的观赏性石榴自不必说,阔叶高拔的海芋和婷婷纤植的美人蕉也不必提,单是沧白楼下花园中兼生长的桃李橘柚树,和连往中心池、大礼堂东西两向的花园里蓊蓊郁郁高撑着的枇杷龙眼(桂圆),一到果实长出还不待成熟时,就总有迫不及待的家属子女和学生娃猫腰潜来钩窃。我在我的沧白楼上闻听得真切,却从不大声吼唬,因那些果实不摘也终将熟烂坠地,何况我担心吼唬令他们逃窜时弄损花园护卫——那些丛生四围的万年青们,更何况我既为沧白楼主,自然当保持点彬彬儒样,不致令他们因仓促逃窜而被青枝刺伤。于是我每每放大音量佯装咳嗽,好使他们悄然逃遁。
我始终未抛下探寻我的沧白楼命名被当年我那老师匿着的“玄秘”念头。机会终于到来,1986年在受命忙于预备次年的叙永一中85周年校庆收整教职工和老校友们馈赠的他们所保存的资料时,我看到了叙永一中第二任校长传略——
他本名杨庶堪(沧白是他的字),曾与后来的四川保路运动领导人之一的朱之洪同入同盟会并以办学为名开辟南方革命根据地,自是有了川南名校叙永一中(即前身永宁中学堂)。领导闹学潮后离叙再被迎返接替李盘谷而成为叙永一中第二任校长。再其后历任四川省长、国民党本部财政部长、孙中山大元帅府秘书长等职,成为孙中山革命事业最重要助手之一;据传孙中山卧病期间他一直守候身边直至1925年3月12日孙先生逝世。他自己于1942年8月6日病逝于重庆后,举国哀悼,国民政府颁发治丧费10万元并按国葬礼仪行典,蒋介石亲自主持追悼祭奠仪式,并送“抗战方殷吾党又弱一个,言行不朽先生独有千秋”挽联。(据《重庆市文史资料选集》、《重庆政协报》摘选)
我终于明白当年我那老师谈起沧白楼时为何由傲豪而转为缄口的“玄”由,概因在那个谈虎色变的年代绝不可誉赞与国民党有任何瓜葛的人,何况这其中还绊连着一个老蒋。现如今政策好了,连国民党里将士抗日的行为也被允可搬上银幕了,于是我的沧白楼被命此名纪念杨沧白之目的得以名正言顺,我更因自己能读书和居住在我的沧白楼而倍感幸福自豪!
校庆时学校为我的沧白楼下花园的万年青“自然护栏”又围嵌上了白色花边的水泥模具,给它增添了些洋气却无形中削减了它的古朴幽雅书卷气。再后来因学校教育发展的需要,沧白楼要被拆除,我不得不搬出我那身寓心依情恋的沧白楼。犹记得那一时刻,我校的很多老职工都联名反对拆除它而誓要将对沧白先生的纪念进行到底。后经学校“谈判”磋商,大家各让一步,便楼照计划拆建,而新楼仍名之“沧白楼”。于是,气派一新的沧白楼建成并投入使用了,它与整饬一新的现代气息更加浓厚的校园配着套相得益彰地共同靓丽起来,不过,此时的沧白楼已不再是我身心俱倚的沧白楼,它已褪去了一定的端庄古朴静谧幽雅的书卷气,减降了千百年传统的彬彬儒雅气质,直教我担心它会被跟风似地附着上那种冒进赶潮的市侩气息灵魂。
于是,我的灵魂大约也将随了我既早心属的老未亡却“被消亡”的我的旧日沧白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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