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陈其波）永宁盐马古道的过往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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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马古道浅说
文/陈其波
叙永位于四川盆地南缘，云贵高原北端，地处川、滇、黔三省分野处，人称“鸡鸣三省”，历为边陲重镇、商旅孔道，是四川首批历史文化名城。
叙永历史悠久，文化积淀丰厚，盐马古道则是其中亮点之一。盐马古道是指川盐销往贵州的艰险道路，它北起泸州，南至云贵。
昔时，川盐从五通桥、自贡、富顺等处装船运至叙永，再转为人背马驼翻越艰险的古道运往贵州。而云贵的铅、锌、铜等矿产品及山货药材，也由古道运至叙永，再由叙永装船出川。清光绪三年，丁宝祯任四川总督改革盐政，把叙永定为川盐销往贵州的永、仁、綦、涪四大口岸之一，永岸即是叙永，此举提升了叙永的商贸地位，叙永成了商人投资的首选目标，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商客蜂拥而至，外省籍商人在叙永挂牌亮相的会馆竟有十一家之多，叙永口岸出现了万商云集、千帆竞流的繁华局面。
随着时代的前进，在水、陆、空运输都实现机械化的今天，川、滇、黔盐马古道显然已失去货物运输价值。然而它在历史上对三省边区的经济、文化交流功不可没，对地区的民族团结、社会安定有过巨大贡献。它只能作承载历史、承载文明的文化遗迹而存诸后世。盐马古道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积淀了不少令人心仪向往或扼腕叹息的各种故事，假如足下有兴趣，不妨抽点时间出来随我一道沿着古道自北向南，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去叩问拜访，去探幽觅胜。
我们将要寻访的盐马古道，是四川境内一段，它北起泸州，南至赤水河，全程四百五十里。
泸州，始置于东汉建安八年（公元203年），叫江阳郡，其治所在长江与沱江交汇处之岸上。据《华阳国志》载：“江阳郡，本枝江都尉，建安八年置郡。”“江阳县，郡治，治江、雒会。”江是指长江，雒是沱江的旧称。泸州是川南重镇，中国有名的酒城，有其特殊的战略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故世称“铁打的泸州”。
泸州至纳溪，沿长江而上四十里，纳溪始建于宋代，是座近千年历史的城市，永宁河在其下注入长江，水陆交通极为便利。纳溪至龙头铺二十里，山崇岭峻，登岭可俯瞰纳溪，远眺江阳，地势十分险要，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蔡松坡讨袁，曾与北洋军激战于此。龙头镇至花背溪二十五里，民国时期国民党化学兵团总队曾建于对岸之山崖深处，其地有仙人洞一个，洞内建有庙宇，曰天仙寺，香火极盛，红岩翠嶂，碧水清潭，景色秀丽。花背溪至渠坝十五里，渠坝为纳溪之大镇，街道整洁，商业繁盛。渠坝至石子铺四十里，石子铺乃小驿站，无甚可观。石子铺至大洲驿十五里，民中五年，蔡松坡领导护国军讨袁，其总司令部即驻节于此。蔡松坡因江边有石崖，名之曰“护国崖”。曾作《护国崖记》，情文并茂，传诵一时。大洲驿至上马场二十里。上马场至江门沿江而上三十里，其路全在江门峡中。
三十里江门峡，两岸山连岭接，绵延不断。其间多有白鹭麇集。峡路幽深，步行其间仿佛置身井底，悬泉飞瀑多隐现于绿树丛中，令人神清志爽。清乾隆年间，叙永同知朱孝纯曾在峡中见到仙踪幻景，这段故事后被纪晓岚收入《阅微草堂笔记》，可供茶余酒后之谈资。
江门峡水急滩险，在明洪武年间经景川侯曹震凿石疏浚后方可行船。叙永人为感激曹公开江之德，在峡口建曹侯庙（又称镇江龙王庙）一座，供人景仰祭祀。
江门峡口之对岸是九鼎山，九鼎山寺依山势蜿蜒而建，楼阁多有凌空者，若置身其中，令人有腾云驾雾之感。寺内遍植一种叫九篆香的高大楠木，将楼堂殿阁掩盖，俨然一座丛林古刹。殿堂里的菩萨及各种神器均为丹霞石打造，其石之工艺，精美绝伦，闻名遐迩。山门“平远江山”石坊一座，横额为明代大文学家杨慎所书。寺内古木清幽，禅房整洁，常有名人俊士入住或行脚僧挂单，聆听方丈讲经谈禅。江门是座历史悠久的场镇，早在宋代就曾设置江门寨，其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江门至马岭三十里，马岭是叙永的大场镇，明代曾设永宁宣抚司行台于此。马岭还是个出文人的地方，原四川大学校长张颐即出生于马岭，川大名教授曾缄及其弟曾令绥老师也是马岭人。马岭的清凉洞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有明代摩崖石刻造像群，其造像雕工精美，形象似神，至今保存完好。
马岭至永安驿二十五里，永安驿对面的青山崖脚下有东汉崖墓群一片，据考证为彝族先民所造，俗称“蛮子洞”，距今有两千年历史。
永安驿至兴隆场五里，兴隆场座落在一个坝子中央，有小溪映带左右。东边是凤凰山，西边是青山崖，两山高耸云天。凤凰山旧时有古寺，内有古钟两口，一大一小，小的约四尺高，上面镌刻有“大元皇庆二年造”（公元1313年）七字，至今已有七百年历史，它比我们每年除夕夜等待撞响新年钟声的北京觉生寺的永乐大钟，还要早一百多年。大那口高约一丈，传说它不能乱敲，一敲则风雨、冰雹立至。造于明崇祯十年，至今也有四百多年了。兴隆是黄方、黄季陆叔侄的桑梓，黄方是辛亥革命先烈，受人景仰，黄季陆在民国时期做过川大校长、教育部长等职，也受人尊敬。在四川大学百余年的历史中，共有校长二十几位，而我们叙永老乡就占据两席，为家乡人长了脸，作为叙永人谁不感到光荣与自豪？
兴隆至凉伞坳十里，凉伞坳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坳口，但它却是明代腥风血雨的古战场。《明史·朱燮元传》载“……天启三年与良玉会兵进攻永宁，击败奢寅于土地坎、凉伞坳、老君驿等处，尽焚其营。”明末，永宁宣抚使奢崇明造反，陷重庆，围成都，占据州县，号称梁王，其子奢寅为得力干将，后被四川巡抚朱燮元和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击败于凉伞坳一带。
凉伞坳至老君驿十里，老君驿至头堂二十里，所谓头堂者，乃叙永之接官厅也，是叙永迎接北来的州府大员的第一个厅堂，所以叫“头堂”。现在的人都把头堂写成“头塘”了。
头堂在叙永县城十里，途中有座老龙崖，山上有白塔一座，七级砖构，修建于前明，清末坍塌，民国初年重建，大约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叙永连续三年天旱，舆论认为是白塔压了龙脉所至，于是遭到拆毁。过老龙崖沿永宁河上行，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在河水中央立有一块巨石两墩，高约四五丈，一大一小，有扶老携幼之致，形状如鼓，人称铜鼓石。昔时常有渔船泊其左右，让人领略到一幅江天渔隐图的意境。行至豆腐石，前景豁然开朗，叙永城的聚宝门城楼隐隐约约浮现于天边。
叙永的建置甚早，在唐宪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即开始设置羁縻蔺州。当时的叙永地区可用八个字来概括：贫困落后，地无珍宝。向朝廷贡献的方物仅为一种编织席子的棱草，叫蔺草，所以朝廷便以蔺字赐名叙永地区为蔺州，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年历史了。
叙永现存之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四年。最先构筑的是土城，洪武十三年后才逐步改建为石城，至永乐年间方告完竣。构筑城桓时，古人因东门河与南门河在起凤寺合流北去的地形，把城分建为东西二城，再以双桥联通，因而形成两水合流成三岸，双城分置各东西的格局。有人曾以“一水跨云虹，硐硐重门司锁钥；双城边地轴，环环玉璧拱金汤”的联语来描绘它的形胜。在城垣修筑过程中，因山形地貌分别设置城门八道，即宾阳门（东门）、洪化门（新东门）、观澜门（南门）、承恩门（大西门）、聚宝门（小西门）、武成门（下水北门）、康乐门（上水北门）及挂榜门。每个城门都建有城楼，在众多的城楼中，以聚宝门和观澜门最为雄伟壮观。
明洪武二十三年，永宁宣抚使禄肇向朝廷奏请开凿江门峡以通漕运，漕运者，运输皇粮之水道也。第二年朝廷即派景川侯曹震到永宁，实施开通河道及永宁至云南曲靖的道路工程，一年而功成，由此永宁的水陆交通有了空前的改善，通航和通路给叙永带来商业上的逐步繁荣。到了清代光绪三年，丁宝祯任四川总督时，改革盐政，把叙永定为川盐销黔的四大口岸之一。叙永的商业繁荣达到顶峰，其时外省籍商人来到叙永开设会馆的达十一家之多，如贵州人设在忠烈宫的贵州会馆、黄州人设在帝主宫的黄州会馆、湖广人设在禹王宫的湖广会馆、广东人设在南华宫的广东会馆、福建人设在天上宫的福建会馆、陕西人、山西人设在春秋祠的秦音会馆、江西人设在万寿宫的江西会馆及小街子的吉安公所、还有东外的江、浙、直隶公所等等。在众多的商人中，陕西和山西人最精明，他们知道清朝皇室的祖先努尔哈赤的形象与关羽相似，也是丹凤眼、卧蚕眉，所不同的是关公为红脸，而努尔哈赤为白脸，号称白脸关圣，因此皇室一向崇拜关公。陕西人抓住皇家这一心理，于是向朝廷上奏折称：他们要修建一个规模宏大的祠堂来供奉关公，但又资金不足，特奏请可否在叙永销往贵州的川盐中，每包川盐加收四钱银子来帮助完成这一伟业？结果竟得恩准。从光绪十年开始，加收盐税达十三年之久。
数十万银子到手的盐商们，便于光绪二十六年向社会公开招标修建春秋祠。招标讯息一出，各地能工巧匠纷纷前来叙永献艺投标。传说第一个来投标的是石匠，其作品为一把石算盘，盘珠颗颗光滑灵动，精巧别致，非常可爱，爱到主持招标的盐商陈子扬赏识，正打算推他为春秋祠的修建的掌墨师（总工程师）时，没想到又来了一位手艺更高的巧匠，其人的投标作品为一石鸟笼，笼中站有画眉一只，作张口鸣叫之状，栩栩如生，神态毕肖，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持鸟笼的匠人结果被陈子昂任命为营造春秋祠的掌墨师。此人叫刘四喜，据说他曾参加过北京颐和园的重建工程，曾为慈禧六十寿诞精雕过一把“宝座”，精美绝伦，人人称赞，他在得意之余去试坐了一下，没想到被监工的太监告密，因此被狠递回原籍，以致才有参加春秋祠营建的机会。
春秋祠的修建工程于光绪三十一年竣工，历时六年。其中的殿、堂、楼、阁，布局精巧，端庄玲珑，特别是石木雕刻工艺，饮誉海内。修建中所用的各种材料，皆为上乘之品，如屋脊上的瓷瓶宝鼎、琉璃瓦、磁瓦脊、磁瓦当，无一不是江西景德镇订制监烧。正是这些优质材料再加上能工巧匠们的心灵手巧，成就了春秋祠的端庄华贵与金碧辉煌，使之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为叙永七十多万人民留下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
清代，叙永的航运尤为繁盛。从馆驿嘴至水塘上、铁炉滩及王爷庙诸多码头，随时都泊满由自贡、富顺、泸州运盐而来或装载山货、药材、矿产品即将解缆而去的各种船只，热闹非凡。据长者言：当时的铁炉滩和王爷庙码头才叫热闹，尤其在漆黑的晚上，近两里长的河滩上粑粑灯笼满河坝闪烁，卖花生瓜子的、卖黄粑泡糖的、卖炒米糖开水的……都手提灯笼四处叫卖，若站在下桥上看去，仿佛满天星斗。各种叫卖声和抬盐巴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混声交响曲，响彻夜空，一直延续至子夜，夜深了，宝钟山钟楼传来最后的报时钟声，人们才开始陆续散去。
叙永是南段盐马古道的起点。由永岸运至贵州的川盐，要供应大定、安顺、兴义各府和普安厅等广大地区，数量巨大，因而运盐的马帮和背夫沿古道络绎不绝。从东城的宾阳门至镇南桥的五里长街，就是贵州马帮和背夫们来永运盐的落脚点，故这条街的栈房特别密集，一家挨着一家，鳞次栉比。每家客栈门前都悬挂着一个长方扁形灯笼，正面写着各自的客栈名称，两个侧面都统一写着“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字样，饶有意味。
出宾阳门向南，过镇南桥里许便是王公祠，祠主为明代布政使王重光。明嘉靖年间，北京培修宫殿，采木滇黔，王重光受命督运，其间不克工，不扰民，经事三年，以劳累过度而死。永宁人感激他三年不扰民之德，为其建祠祭祀，清初大诗人王渔洋即王重光之玄孙。
王公祠南行五里是鱼凫关，建于明洪武四年。关额上“鱼凫关”三个大字为明代状元杨升庵所书，关门有联曰：“华夷统镇连千里；黔蜀分疆第一关。”鱼凫者，古蜀国之国王名也，后人多将鱼凫作为蜀国（四川）的代名词，如古诗“关名仿佛鱼凫国”。我们四川除了叫“天府之国”外，还有“鱼凫国”的称谓。在这里更有南来的行旅过了鱼凫关即到四川境内之意。
鱼凫关至滴水街二十里，其地有长毛洞、长毛坟两处遗迹。所谓长毛，是旧时对太平天国起义军的贬称。同治元年，石达开麾下的傅佐廷部，曾占领过叙永东城，撤离后遗留下部分散兵游勇，盘桓于叙永至大树一带，栖息于滴水街的一个溶洞中，后被大树的地方团练武装用火熏杀于洞内，把十来具尸体合葬一处，故称为“长毛坟”，溶洞则称之为“长毛洞”。
滴水街至落窝铺十里，落窝又名正东，旧时盛产玻璃器皿，由于它精致廉价，曾名噪一时。明洪武年间，贵州布政使马晔曾在此修过城堡一座，由于年代久远，城堡早已了无痕迹。在老街中段尚留下一个叫城子头的地名，可供人发思古之悠情。落窝至双井铺十里，双井铺至普市十里。
普市旧称普市驿，又叫普站，是个千年古镇，明代置普市守御千户所，驻兵达一千二百余人。据《贵州通志》载：“普市守御千户所，唐元和置蔺州。”即是唐代的蔺州治所就设在普市。按唐元和元年至今已是一千二百年了，因此，说普市是千年古镇绝不为过。普市是川黔盐马古道上的中心驿站，明清时期商旅极盛，现在仍古貌依稀，可资游览。普市至营盘山六十里，营盘山至摩尼三十里，摩尼旧称摩尼铺，明洪武二十七年曾建摩尼千户所于此。摩尼至雪山关三十里。
雪山关在赤水城之北，海拔极高。据《贵州少数民族文史资料》载，此处“入冬积雪，春尽始销。”可见其积雪时之长。雪山关奇峰耸翠，高插云天，危岩垒石，异常险峻，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关隘。雪山关建于明洪武二十四年，若以修筑时间而论，它与北京的居庸关（修筑于洪武元年）和号称华夏雄关的嘉峪关（修筑于洪武六年）该是伯仲之间。雪山关城的形制较小，前后关门均有横写的“雪山关”三字匾额，从叙永去的北门有门联一副曰：“孤城万仞山，杨柳春风吹不度；八月即飞雪，玉门秋色拟平分。”南面的关门也有关联，相传为蔡松坡与朱德合撰，曰：“是南来第一雄关，只有天在上头，许壮士生还将军易渡；作西蜀千年屏障，会当秋登绝顶，看滇池月小黔岭云低。”联语虽不甚工，但其气魄极大。
雪山关至赤水河直下三十里。赤水河于明洪武二十二年建赤水卫，隶四川都司，永乐十一年划属贵州都司，后改赤水县，属贵阳军民府，清雍正八年划归四川永宁县，现在是叙永县之赤水镇。
赤水河是四川与贵州的界河，河之东南为贵州，西北是四川。由泸州南下的盐马古道四川段至此结束，全程四百五十余里。沿途以来的人文旧事，能给你带来怎样的精神感受？这恐怕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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