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55章)
第55章 挥别夕阳 阴阳两隔
冬至之后,离过年便也不远了。
璎珞身子一日重似一日,行动愈发不便,加上房琯夫妇盛情相邀,王维一家便留在卢氏县过年。
这日是728年正月初六,庭院中的几株腊梅凌雪绽放,淡淡的梅香沁入屋中。璎珞正坐在窗前剪人胜,放下银剪,深深地吸了口气。
唐人风俗,正月初七是人日,人日这天,家家户户都要用五彩绢帛或金银纸箔剪人胜,并将人胜簪在女子发髻上,或是贴在家里屏风上,预示这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璎珞,你从早起坐到现在,仔细腰酸。”王维走到璎珞身后,替她轻轻捶了会儿腰,饶有兴致地从璎珞手里拿过剪了大半的人胜,细细瞧了起来。
虽然尚未完工,但从轮廓看,显然是个婀娜多姿的美人儿,王维故意打趣道:“这个人胜好是好,却不大应景,若是将她剪成身怀六甲的模样,是不是更好些?”
璎珞瞪了他一眼,拿过人胜,继续低头剪了起来:“小时候,我每回剪人胜,阿爷阿娘总夸我剪得好看……”
璎珞说着说着,不由想起了阿爷阿娘,放下银剪,叹了口气:“可惜如今不在阿爷阿娘跟前,没法替他们剪人胜了。”
王维蹲下身子,轻抚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宽慰她道:“若是他们知道你身怀六甲却还一个劲地剪人胜,不定会多心疼,剪完了这个便收工,可好?”
看着王维眼中满满的关切,璎珞只好乖乖点了点头:“好。”
王维起身踱到屋角的炭盆旁,用火钳拨了拨炭火,火顿时烧得更旺了些。原本有些清冷的梅香,在炭火的烘托下,化为缕缕暖香。
“唉,好好的人胜,却被我剪坏了。”璎珞放下银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好不懊恼地叹了口气,王维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原来是人胜的裙裾不小心剪成了两截。
“我看倒是无妨,不过是衣角略短了些,用来贴在屏风上不正挺好?”王维笑道。
两人正说笑间,福嫂在帘外高喊了一声:“房大人来咯!”
王维忙快步从里屋迎了出来,只见房琯大踏步走了进来,边走边笑道:“摩诘,这大过年的,愚兄闲得慌,咱们对弈几局如何?”
王维自然说好,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对弈,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身后一阵环佩声响,璎珞从里屋款款走了出来,向房琯笑道:“房兄,明日便是人日,奴家剪了几个人胜,想送给阿嫂和小郎君、小娘子们把玩,也算是过节应个景吧。”说着,便将几个用金箔和紫色绢帛剪成的人胜放在了房琯面前的案几上。
房琯点头赞道:“多谢弟妹了,弟妹端的心灵手巧,连人胜都剪得这般好!摩诘,你和弟妹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过了人日,便是上元节。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卢氏县城一直热闹了三天。直到过完上元节,这年才算过完了。
这日午后,春雨淅沥,璎珞小憩醒来,只听见从外屋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璎珞迷迷糊糊地听着,笑声是莲儿的,清脆动听,说话声是王维的,温润醇厚,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梦醒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越来越臃肿的腹部,满怀憧憬地笑了起来。
记得阿娘曾经说过,女人有了身孕,若是腰身越来越粗,怀的大抵是女孩,若是肚子一味向前方隆起,怀的大抵是男孩。
她这次怀孕,能吃能睡,腹部比怀莲儿时大了不止一圈,但腰身却变化不大。福嫂和小蝶连连感叹,看夫人的背影,竟看不出她是有身孕之人。
“但愿这次能为摩诘生个小郎君,好让王家后继有人。”璎珞心里欢喜,嘴角不由上扬,绾好头发,缓步往外屋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王维对莲儿说:“莲儿,你去看看,莫不是你阿娘起来了?”
莲儿忙欢喜地拍手道:“好,我去看阿娘。”话音刚落,便听到王维急急嘱咐道:“不许跑,仔细撞着阿娘。”
随即便是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璎珞门帘一挑,莲儿便兴奋地奔了过来,亲热地扑向璎珞道:“阿娘,我和阿爷在比试小青蛙,这回我赢了阿爷了!”
说话间,王维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璎珞一番,点头笑道:“娘子睡了一觉,果然气色好多了。福嫂炖了莲子羹,炖得极糯,你喝上一碗?”
璎珞不由摸了摸自己日渐丰润的脸颊,抿嘴笑道:“我如今的任务,就是睡了吃,吃了睡么?”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娘子可是身负重任哈!”
说笑间,看璎珞吃下了半碗莲子羹,王维看窗外雨已停了,天色尚早,便提议道:“你在家里闷了一日了,我陪你去村边走走,可好?”
璎珞欣然同意,王维取了璎珞的杏色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携手往村边走去。
此时,一抹红日渐渐西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彩霞,隐向桑林之外。溪水从村边淙淙而过,清澈见底的水面上,倒影着夕阳余晖,波光潋滟。远处有三五牧童赶着牛群羊群陆续归来。猎狗在猎人身边上蹿下跳,似乎正在向主人邀功撒欢。
王维出神地看着这一切,眼前一亮道:“璎珞,这不正是天地间最美的山水田园画么?”
“是啊,天地有大美,美在山水,美在田园,美在人心。”璎珞也看向远方,目光中透着笑意。
“璎珞,陶潜先生辞官归隐后写了《归园田居》,此刻我想写一首《淇上田园即事》,我吟与你听。”王维揽过璎珞的肩,让璎珞舒适地靠在他的肩头,朗声吟道:“屏居淇水上,东野旷无山。日隐桑柘外,河明闾井间。牧童望村去,猎犬随人还。静者亦何事,荆扉乘昼关。”
“唔,你的'日隐桑柘外,河明闾井间’,和《归园田居》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璎珞,方才你说天地有大美,诚哉斯言。古往今来,所有好诗都源自天地。天地用神来之笔写就了一首首好诗,只不过借诗人之口吟出罢了。”
“那倒不尽其然。天地有大美,这份美是无私的,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但这份美又是自私的,只有内心澄澈的人才能读懂它。你读懂了,你诗中的'静者’,也读懂了。或者说,你就是'静者’,'静者’就是你,对么?”璎珞抬头看着王维,嫣然一笑。
“哈哈,你只说对了一半,'静者’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关上柴门,过属于我们的日子,不去打扰别人,别人也打扰不了我们。这样的日子,我很欢喜,你呢?”王维握紧了璎珞的手,一股暖流从他手心流向璎珞。
璎珞靠在他的肩头,笑着看向远方:“摩诘,这样的日子,这样的黄昏,我很欢喜。很多年后,当孩子们长大了,你成了'持竿叟’,我成了'浣纱媪’,不知那时的咱们会是怎样的模样?”
王维轻轻扳过璎珞的身子,低头凝视着她:“即便你一头银丝,在我眼里,也是最美的'浣纱媪’。”
在这雨过天晴的黄昏,晚霞照亮了他俩的脸庞,给他俩的背影熨上了一道金边。他们携手伫立,仿佛用时光温了一壶酒,一起浅斟慢酌,一起浅吟低唱。千遍万遍后,心里眼里,唯彼此而已。
这晚,晚风从窗棂吹了进来,带来早春时节特有的清香。白瓷卧羊双角上顶着的烛火轻轻摇曳,屋里一片静谧。
王维照例为璎珞讲了一会儿史书,看璎珞有些困了,便哄她睡下。仿佛听见了王维的说话声,小家伙在璎珞腹中咕噜噜一阵乱动。璎珞忙将王维的手按在腹部起伏处,笑道:“你瞧,孩子又在练拳脚了,这么淘气,该是一个小郎君了吧?”
王维忙将头贴在她如小山般高高隆起的腹部,惊喜地感受着里面的动静,笑道:“是不是小郎君有什么打紧?我只愿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摩诘,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这一回,我真的想为你生个小郎君。”璎珞身子往后靠了靠,一脸幸福地摸着王维的鬓发。
王维也往后靠了靠,伸手将璎珞揽入怀中,在她耳畔柔声道:“璎珞,离临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会天天守着你,等着咱们的孩子出来。”
夜深了,当璎珞在王维怀里甜甜睡去后,王维却久久难以入眠。自打她怀孕以来,他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隐隐发紧,顽固地不肯放松下来。
此时此刻,看着她被月光笼罩的美丽容颜,王维在心底默默祈祷:“我佛慈悲,请保佑璎珞平平安安生下腹中孩子,阿弥陀佛。”
然而,王维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不安,随着璎珞预产期的临近,一日一日愈发强烈起来。
这日已是六月中旬,明明已经过了预产期,但璎珞的肚子却丝毫不见动静,急得王维一日两回找卢郎中来把脉。
卢郎中凝神把脉后,不疾不徐道:“王大人且放宽心,夫人脉象倒是平稳,看样子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夫人身子若是方便,不妨每日到院中走动走动,于生产时也有些助力。”
又过了几日,到了农历六月十六。这日深夜,璎珞躺在床上,那种熟悉的隐隐的痛感从腹部一阵阵袭来,璎珞先是一愣,继而便是一阵惊喜。这孩子和莲儿一样,也比预产期足足晚来了六日!
璎珞刚推了推王维,告诉他自己要生了,疼痛感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片刻功夫后便已痛得直冒冷汗。
王维早已触电般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吩咐福嫂去叫稳婆后,随即转身抱起璎珞,朝早就准备好的产阁奔去……
待稳婆匆匆赶到时,守候在璎珞身边的王维早已等得心焦无比,急急问道:“拙荆方才说疼得厉害,看她的情形,似乎比生头胎时还痛,可如何是好?”
“大人且放心,老身这就看看,你到外面等着便是。”稳婆心中暗笑,哪有女子分娩时不疼的道理?王大人是关心则乱,瞎担心罢了。
不过,当稳婆摸了摸璎珞的肚子,再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宫口后,便顿时笑不出来了!
璎珞的腹部,和她的身量相比,显然是太大了些!更糟的是,从腹部形状来看,胎儿头部在上、双脚朝下,但璎珞宫口却未打开,显然是难产之兆。
“夫人莫怕,有老身在,你听老身的话便是。”稳婆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见惯了各种凶险场面,深吸了口气,安慰璎珞道。
璎珞刚想点头,便有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来,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攥紧拳头,静静地等候阵痛过去。
虽然阵痛只有几秒,但璎珞却觉得这样天崩地裂的绞痛似乎无休无止!她想喊痛,却发现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死命咬牙忍住。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便源源不断地冒了上来,湿透了身上的全部衣衫。
“阿嫂,痛!好痛!”在绞痛和绞痛的间隙,璎珞终于咬牙喊了一句,汗水淋漓的面孔早已一片惨白。
“璎珞,你痛了就喊出来,千万不要强忍着。”听到璎珞喊痛,一直守候在外的王维愈发心痛如绞,刚想推门而入,却被福嫂拦住了。“阿郎,女人生孩子到底不干净,阿郎不能进来,有我们在里面,阿郎放心。”
“福嫂,你去握着夫人的手,让她不要害怕,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她。”
“夫人,你再忍忍,这孩子要从娘胎里出来,须得宫口都开全了。夫人骨盆较常人窄,胎儿又比寻常胎儿大,老身帮夫人推推。”
仿佛只是两三个呼吸之间,绞痛又袭了过来。稳婆一下一下地推着璎珞腹部,试图将胎儿挪个方向。璎珞原是颇能忍痛的,但这一回,阵痛加上稳婆的手力,终于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念头,只剩下天崩地裂般的痛!
“夫人,不要怕,放松些,老身正在帮你推,宫口已经快开了,来,咱们再加把劲吧!”稳婆嘴上安慰璎珞,心里到底也急了起来!
璎珞羊水已破,但宫口却迟迟不开,加上胎儿又是格外的大,若再这样拖下去,不仅胎儿可能闷死腹中,产妇也有性命之忧。这一尸两命的事,当真不是闹着玩的!
稳婆越想越怕,一边往璎珞口里喂了两片人参,一边忍不住朝门外叫了起来:“大人,能否去唤卢郎中?”
听到稳婆这样叫唤,王维立刻心知不妙,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咣”的一声推门而入,一个箭步冲到璎珞床边,紧紧握住璎珞的手,急急问稳婆道:“夫人如何了?”
“大人,夫人羊水已经破了,但宫口迟迟不见开,胎儿又大,老身怕,怕……”稳婆满头大汗,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福嫂,快去请卢郎中!”王维朝福嫂大喊后,赶紧俯下身子,紧紧握住璎珞的手,贴到她耳边说,“璎珞,有我在,不要怕。谁叫咱们的孩子沉得住气呢,还想在你肚子里再磨蹭一会儿。你听阿嫂的话,再加把劲,孩子就乖乖出来了!”
璎珞原本痛得紧闭双眸,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用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王维,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璎珞,痛了就抓住我的手,咱们一起加把劲!”
璎珞努力点了点头,在疼痛的间歇,终于用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道:“摩诘,我真的好痛,好累,我没力气了……”
“夫人,胎儿在动了,来,再加把劲!”
“璎珞,卢郎中也快到了,你忍忍,再加把劲!”
一阵更为巨大的疼痛撕心裂肺地袭来,在璎珞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中,稳婆先是惊喜地喊道:“夫人宫口开了,开了,开了四指了!”但随即便是一声惊叫,“不好了,夫人产道撕裂,出血不止,这可如何是好?”
王维“腾”地直起身子,果然看到璎珞身下已是殷红一片,鲜红的血水汩汩直往外流。他心中大惊,莫非这就是产妇分娩时最危险的血崩?!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卢郎中的声音:“大人,我来了!”
王维像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抓住卢郎中手臂道:“拙荆正出血不止,快请郎中出手相救!”
卢郎中连忙隔着门帘问了稳婆一些话,教稳婆按住穴位止血,但却于事无补。王维再也顾不得许多,向卢郎中抱拳道:“郎中,事急从权,请挪步屋内,救拙荆于危难之中!”说着,便向卢郎中深深拜了下去。
这可如何是好?哪有男子看妇人分娩之理?卢郎中本想推辞,但看到王维一脸的焦急和无助,又听到屋内稳婆等人慌乱的说话声,再看到一盆盆热水进去,一盆盆血水出来,终于顿了顿脚,咬了咬牙道:“卢某这就进去!”
王维忙随卢郎中一起步入屋内,一进屋,就被那片猩红刺得双目生疼。王维定了定神,咬了咬牙,俯身凑到璎珞耳边,一字一句道:“璎珞,你莫怕,卢郎中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卢郎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找准璎珞腹部的穴位,一针一针扎了下去。原本汩汩而出的血水倒是渐渐止住了,但胎儿却仍没有出来的迹象,急得稳婆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人,夫人身子素来虚弱,此次分娩产程过长,以致元气受损,血失统摄,再加上胎儿过大,产道受损,遂致流血不止。”卢郎中眉头紧皱,眉心的“川”字纹像刀刻般愈加明显,“卢某方才用了银针,血倒是止住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胎儿快些出来。否则,否则……”卢郎中面露难色,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否则什么?郎中不妨直言!”王维心如刀绞,声音发颤道。
卢郎中凑到王维耳边,低声道:“夫人方才流血不止,腹内羊水也已所剩无几,胎儿若还在夫人腹中,恐会窒息而亡。”
“啊?!”王维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住,一把拉住卢郎中道,“郎中可有什么法子?”
“夫人盆骨较常人窄,这回胎儿又大,恐怕只能靠强力拉出,但若用力过猛,则对夫人不利,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对夫人如何不利?还请郎中分说明白。”王维只觉得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方才出血不止,若是再用强力拉扯胎儿,一旦引起第二次出血,恐怕即使用银针也无济于事了,到那时,夫人恐有性命之忧……”卢郎中从医几十年,这样凶险的场面,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郎中,无论如何,请保证夫人平安!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不允许夫人有事!”听说璎珞有性命之忧,王维心中大急,一时乱了分寸,声音不自觉地响了几分。
王维和卢郎中的对话,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依然被璎珞听了个大概。她无声地喘息着,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胸口越来越闷,似乎全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这次大概真的熬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这样想着,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王维道:“摩诘……”
“璎珞,我在!”王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蹲下身子,握住璎珞手道。
“摩诘,这次,我真的撑不住了……”璎珞气息微弱,奄奄一息道。
“璎珞,我不许你说傻话,我不许你有事!你看,阿嫂在,卢郎中在,我们都会陪着你,你再努力一把,咱们一起迎接孩子!”王维虽极力保持镇定,但声音里已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隐隐有些哽咽。
“摩诘,对不住,这次,我恐怕不能陪你了……”璎珞无力地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
“璎珞,你答应我的,你一定要陪着我!我也定会陪着你!咱们再加把劲,好不好?”王维心中痛楚难言,声音明显有些发颤,搂住璎珞的手臂也更紧了。
璎珞痛苦地摇了摇头:“摩诘,我只怕熬不过去了,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璎珞话音未落,屋内就响起了稳婆的惊呼声:“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又出血了!”
卢郎中忙一个箭步冲到稳婆身边,一边让稳婆赶紧用棉花止血,一边继续在原先用针的地方施针。王维紧紧握住璎珞的手,在璎珞耳畔一遍又一遍呼唤:“璎珞,挺住!挺住!我在你身边,你一定会顺利生下孩子的!”
忽然,屋里最粗的一根蜡烛发出“啪”的一声爆响,仿佛在应和王维那痛楚的呼唤,也在应和璎珞那无力的叹息。烛光照在璎珞脸上,将她的痛苦展示得一览无遗。
就在这个瞬间,王维感觉璎珞的手在他手心里无力地垂了下去!
“璎珞,璎珞!”王维紧紧搂住璎珞,在她耳畔大喊,“璎珞,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要挺住!你要挺住!”
然而,璎珞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呼吸,再也听不见王维的呼唤……
死神已经残忍地从王维手里夺走了璎珞!
“璎珞,璎珞,璎珞!”王维大急,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紧紧扑在璎珞身子大声呼唤。
“大人,孩子还没有出来,你冷静一下!”卢郎中知道璎珞已经去世了,但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一把拉起王维,将他强行拖出屋外,并示意稳婆赶紧设法抢救胎儿。
稳婆、福嫂、小蝶无不强压住心头的悲痛,全力以赴帮璎珞接生。璎珞已经为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论如何,要帮她保住这个孩子!
“出来了,出来了,终于出来了!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郎君呢!”当胎儿的小脑袋终于被拉出来时,稳婆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来不及欢呼,一颗心又迅速沉了下去!
因为,孩子压根儿就没有哭!
稳婆忙双手托住胎儿头部,可怜孩子哪还有什么呼吸,尚未出生便已失去了生命,随她苦命的阿娘一起去了!
“老天呐,真是作孽啊,苦命的夫人,苦命的孩子!”福嫂“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起来!
被卢郎中拖出屋外的王维,听到福嫂的哭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倒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