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642期】【特别推荐】【河南】《智泉流韵》总编辑郭进拴原创《根在汝州》【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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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在汝州》
作者/总编辑郭进拴
编辑/郭进栓
第六章 回到解放区
千难百折终无悔,
前路遥瞻步履新。
──鲁慕迅
鲁慕迅和带头与国民党中统特务作斗争的其它5名同学,带着他们在学校办《俗报》时印发的记者证,先在一个同学家里住了几天,又经下关,往安徽方向的解放区转移。
途中听到谣传,说前面有人被活埋了,他们心里不免有点紧张,并提高了警惕。
路过一个封锁线时,他们有意躲在路边,看看前边的人能不能过去?
当他们看到前边的人都顺利过去了,心里也胆大了起来。便跟着往前走,路过一个铁丝网,站岗的民兵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鲁慕迅答:“我们是学生,要回家!”
“走吧!”站岗的一示意,他们也不再提心吊胆了,迈开大步往前走,很快到了解放区,心情非常激动。
在解放区,他们见到了可亲可爱的解放军。有个解放军干部看了鲁慕迅的《俗报》记者证,高兴地说:“好哇,我们部队办有《前淮日报》,你们就留下办报好了!”
鲁慕迅说:“我们想上学,得先回开封一趟!”
解放军说:“那好哇!我们就不强留了,祝你们一路顺风!”还发给了他们路条和餐票。
回到解放区后,真像歌里唱的那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尤其是一首歌叫《千万青年跟着毛泽东》,鲁慕迅每每唱起,就会激动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
他在开封经军管会介绍参加了中原大学26队,时在开封《河南日报》的老同学余昂,约他写了一篇《从江南归来》的文章,发表在他主持的《河南日报》副刊上,还给他寄来了稿费。
由于余昂对鲁慕迅的了解,想留他在《河南日报》工作。
鲁慕迅想了想说:“《河南日报》是党报,是机要部门,不适合我。我还是想学习。”所以在26队结业后他就南下,到了武汉以后进入文艺学院美术系学习,决定了他此生的艺术道路和人生道路。
1950年,鲁慕迅作为“土改”工作队员,在洪湖中陵乡范家墩堤外王家住了数月,扎根串联,吃住在农民家里,与王家结下了深情厚谊,正如他在《洪湖访旧》一诗中所写的那样:
四十年前岁将暮,
曾在洪湖渔家住;
王氏渔郎范氏妇,
携儿岸边立门户;
芦席窝棚丈许长,
蓬壁隔作两间房;
我住前房傍泥灶,
后房合家共一床;
夜风吹屋声欲裂,
起看白雪满灶膛;
织无机杼耕无土,
夫妻日日下湖去;
妻子掌舵夫张网,
扁舟一叶搏风雨;
觅食哪管风浪恶,
得鱼沙口换盐米;
辛苦但能得一饱,
清水煮鱼味也美;
同绞草把话家常,
互吐衷曲成知己;
萍泊暂得与君聚,
甘苦与共同忧喜;
惜我别时太匆促,
未见分田搬新屋;
今来欲觅不知处,
驻足怅望堤边树;
王家夫妇应已老,
笑看儿孙膝前绕;
当年火山操何业,
也应不再愁温饱;
我今来向新居会,
白首相对话多少;
寻至其处,闻王氏夫妇已于多年前死于饥谨和疾病,怅惘久之,归续数句。
邻人指认旧居处,
荒草萋萋凭谁诉;
满怀怆侧久踟蹰,
堪嗟人生如韭露;
庶民贵胄与豪富,
身后俱都一抔土;
唯贤夫妇皆良善,
死亦默默生亦苦;
不知何处寻君墓,
临风焚诗寄衷愫。
鲁慕迅是在1946年8月为69岁的姨父石磊园奔丧时,在西安最后一次见到了母亲。
1950年,鲁慕迅的母亲在西安的姨父家去世,当时他在武汉的美术系工作,不便请假,竟未能和母亲见最后一面,母亲死后葬于西安郊区的一个果园里。
母亲在世时他无法尽孝,去世时他也没能送终。他白天紧张工作,只有等深夜别人都熟睡了,鲁慕迅才躲到无人的地方,向着西北方向,泪流满面,磕头、鞠躬,为苦命的母亲默默送行……
第七章 初识戴筠
更感情义坚,
灵性可通禅;
适逢情人节,
男女各赞叹;
笑指池中龟,
愿结如斯缘。
──鲁慕迅
这一天,鲁慕迅正在出黑板报,围了很多同学都在看热闹。
其中一位说湖南话的湘妹子望着鲁慕迅画的插图说:“这一幅画的蛮好的嘛!”
鲁慕迅停下彩笔,回头看了她一下,当她文静地一笑作为礼貌的回报,当他第一次正视她的时侯,一切的一切便从这里开始了。
无数的中外文学名著都描写过姑娘的眼睛,眼睛被誉为心灵的窗户。鲁慕迅也读到过许多描写女人的眼睛的文字,有很多作家不遗余力地去刻画主人公的眼睛,以至使人感到再不能翻新再不敢去写女人的眼睛了。已被别人写烂了——眼睛像一眼清泉,眼睛像一汪秋水,眼睛像皎洁的明月,眼睛明净如秋湖,眼睛冷峻如冬雪……这些挖空心思的描写,在她的眼睛面前黯然失色了,像一片片秋日落叶毫无生气地飘然而去了,落地后连一丝回声都没有。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他已不敢正视,就在看她的那一瞥,就已使他惊心动魄。那就是天,那就是地,那就是辽阔的海洋,那就是神秘的太空,那就是和平,那就是人类的全部历史。有人说女人的眼睛可以消融千年冰山,千年冰山算什么?他觉得她那眼光何止消融千年冰山,她能惊天地泣鬼神,使一切伟大变得渺小,使一切神圣变得平凡,使一切邪恶无地自容,使一切罪孽荡然无存。那双神圣的眼睛的一瞥所留下的空白使他幻想无穷,再也无法使自己镇静。
她叫戴筠,也是班上的文体活动积极分子,爱画画,喜唱歌,与慕迅同年同岁,也是慕迅的崇拜者。当她看到报纸上发表的鲁慕迅的《选举》、《志愿军》、还有他给出版社设计的封面等等,赞赏有加。尤其是一次在武汉召开中南大区文代会时,大画家谢瑞阶专程到美术系看望他的得意门生鲁慕迅,全班的同学从此对鲁慕迅更是另眼看待。戴筠也把她画的画拿出来让鲁慕迅指点,批改,有时也饶有兴致地看慕迅画画。开初,戴筠很自然。后来,她单独找慕迅辅导时,却显得有点儿腼腆、窘迫,与慕迅目光偶尔相遇时,脸颊上还腾起两片红云。这时,慕迅也感到有点儿不自在。时间一长,同学们来学画画时,若是戴筠不在其中,慕迅也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感觉……
慕迅6岁时,奶奶曾作主为他订过一门娃娃亲,他连面都没见过。后来,他很想见那个女孩儿一面,看看她长得到底怎么样儿?他也曾多次在张公巷的路口左顾右盼,希望出现奇迹,能碰到那个女孩,可终究没能见上一面。他上棉校时,给对方写了一封信,说是现在年龄还小,又没见过面,双方互不了解,又逢战争年月,兵荒马乱的,世事难料,这事也就算了吧……
他在南召学唱京戏时,一个在戏中和他登台演夫妻的女孩儿,也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他们彼此也都有好感。后来,慕迅听说对方已经有对象了,也就渐渐远离了那个女孩儿……
说来也真奇怪,自从认识戴筠后,再出黑板报时,只要有戴筠在场,他的字就写得格外好,插图也会锦上添花,别出新彩。
“你的知识真丰富,我该叫你老师。”一次戴筠望着他,边笑边说。
他也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想到了故乡汝河的清清溪流。童年和少年时代,他与汝河的溪流是最要好的伙伴,它流过山林,跌下崖头,穿过草丛,春天里欢快,夏天里跳跃,秋天里平缓,冬天里宁静。
就地理环境而言,这一带即无黄山的云海,匡庐的劲松,又无泰山的雄浑、华山的惊险,更无漓江的烟霞,阳朔的秀峰,有的只是恬静、幽雅、闲适的田园风光;阳春三月,春风和煦,紫燕呢喃;夏日炎炎,红荷出水;秋高气爽,遍野果压枝头;隆冬季节,一片银白。位于汝州城南的汝河,每逢夏秋之季,更是风烟俱静,绿水凝碧,河清鱼跃,直视见底;急湍似箭,激浪若奔,好鸟和鸣,啁啾成韵;横舟上蔽,白昼犹昏,疏枝交映,有时见日。沿河景色更是一幅活的山水画屏;朝暾晚霞中更是仪态万方,沁人心脾。他和小伙伴们在这里摸螃蟹,放风筝,“打瞎驴”、捉泥鳅、打水仗……
无数文人墨客只赞颂秋日的溪流,赞美颂扬她的清澈明静、富有诗意的平缓。而她的眼睛不也正像一条溪流吗?是啊,夏日里的溪流,撷取了春色的精华,孕育着秋天里的希望和冬天的思考,欢腾跳跃,充满生命的活力。也许是他受到了她那双美妙无比的大眼睛的鼓舞,他动情地给她讲汝河的故事,讲自己经历的四个家庭对他的影响,讲学唱京戏,讲沦难蜀秦、荒村夜歌,讲华山学画,讲江南游历,智斗中统特务,讲如何作人,讲与人为善……
多少次,他们在一起散步、交谈,共论文与人,谈了很久很久,说得很远,很远……
他从屈原放逐赋《离骚》,谈到孔子被贬著《春秋》。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而孔子则自言:“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作《春秋》而何罪之有?此为千古一大疑情,一大话头。他讲幼时在舅家读《春秋》、《左传》、上《论语》、下《论语》,后读《三国演义》,以其叙述历史人与事之险阻艰难,情伪得失,波诡云幻,变化莫测,实为壮观。
戴筠是个秀外慧中的湘女,她见人总是先笑后说话,情趣高雅,口齿伶俐,谈笑风生,那银玲般的笑声,每每能使满室生春。她待人接物,和蔼可亲,从不忸怩作态,令人有春阳乍现之感,陶醉于温煦的气氛之中。她处事周到,入情入理,绝不使人难堪,各种大小场面均能从容应付,而不逾规亦不失礼。
慕迅曾在一次学院组织的文艺晚会上,欣赏过她唱的一首湖南民歌,真是韵律谐美,字字传神,情真意切,清香悠远,拂人心扉。
他们之间的谈话,交流,不仅仅是一种知识的交流,更重要的是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一种文化气息。他从她谈话的神态中,从她请他喝茶的细微动作中,从她对他的称呼中,特别是从她那双既能解人语又会说话似的眼睛的自然流露中,他感受到了她的高雅气质。无疑,她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女性,具有中国的古典美。
面对这样一个感情丰富的才女,他折服了。他感到他们的心在向一个方向努力着。这个方向虽然朦胧得几乎是漆黑一团,但它却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她也被他那渊博的知识,聪敏的才华,丰富的艺术细胞,坎坷的生活经历以及那艺术家的风度所吸引,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她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多年来苦苦寻觅的知音……
有好事者将慕迅和戴筠的“恋情”秘密报告给了学院领导。那时,人们的思想有些左,对男女问题格外敏感。慕迅和戴筠都受到了学院的批评和警告,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从此,他们再也不敢公开约会了……
第八章 踏进“政治雷区”
唯一腔痴情,
一身傲骨,
总是癖性难医。
──鲁慕迅
1952年10月,鲁慕迅被调到中南大区《长江日报》社工作,大区撤销后又转到武汉市《长江日报》社任美术组组长,戴筠被调到湖北省文联任《湖北文艺》编辑部通联组组长。
他们在中原大学因谈恋爱受到校方批评,只好转入“地下”,捎书传信,交往不断,感情愈加深厚。
现在,他们的爱情终于成熟了,单位为他们腾了一间办公室当新房,两个人领了结婚证,行李往一起一搬,衣服也没换,下了班就从各自的单位回到“洞房”。那时,结婚既不请客,也不送礼,毫不铺张。他们的几位同学和同事听说了,也来到“洞房”贺喜,还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画片、像册、镜框、贺辞之类,有位男同学只花8分钱买了一盏灯笼,站在凳子上悬挂于顶棚,喊了声“满天红”,竟夺了个“头彩”……
送走客人,他望着俭朴而又干净的新房,望着新娘,他感到无比的幸福;她的两眼也闪烁着欢乐的光彩,明亮得像秋天的湖水,荡漾着迷人的幸福的光辉,她那俊美的脸上也显出了被幸福陶醉的样子。
人生似花,而爱便是花的蜜。尽管她的劳动量也很大,但她从未忘记自己作妻子的责任,生活上更是对慕迅体贴入微。为了不分他的心,让他安心工作,戴筠挑起了全部家庭重担,她还把慕迅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祖母从老家河南汝州接到武汉,问寒问暧,端饭送茶,无微不至地关心照料,使老人在晚年终于享受到了天沦之乐。她硬是挤出一点一滴的时间来抢着为慕迅织毛衣毛裤,这需要花费她多少宝贵的时间啊!这些东西,可以用金钱取得,但是,这种情意又哪里是金钱所能换取得到的呢?在她亲手编织的一针一线中,寄托着她对慕迅无比深沉的情爱啊!
由于得到了妻子的大力支持,他一心扑在工作上。
1954年,他们的大女儿子砚出生,更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欢乐。孩子出生不久,鲁慕迅就接到了到外地采访的任务,戴筠二话没说,连夜为他收拾好了行李,送他上路后,自己带着孩子,家里、单位两头忙。她是位外柔内刚的女子。她爱慕迅,更爱慕迅的事业。的确,鲁慕迅每一点成绩的取得都是和自己的患难与共的妻子——戴筠分不开的。是她与之同饮苦酒,共度难关,是她在多年的风风雨雨中做了他坚强的精神支柱啊!
1956年,由于鲁慕迅工作出色,业务拔尖,组织上找他谈话,准备提拔他为《长江日报》文艺部副主任。这本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事,可鲁慕迅却坚辞不受。找他谈话的报社领导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哩!”
这就是鲁慕迅,见官就躲。
人生苦短,有志者要想有所作为,贵在选准人生坐标。有人兼权熟计,有望成为治国良才;有人胸有甲兵,可资成为干城之将;有人一隅反三,或许成为科坛精英;有人算无遗策,抑或成为商界巨子……慕迅无意仕途,不图荣华富贵,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当画家的料子。
报社有位分管美术组的领导,由于对美术不熟悉,对鲁慕迅送来的稿件常常提出些外行的意见予以否定。鲁慕迅为了工作则据理力争,往往弄得很不愉快,后来在“反右”中这就成了鲁慕迅的罪状,被歪曲成“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的“反党”行为。
1957年,报社领导让他组织美术界大呜大放帮助党整风,鲁慕迅哪里想到这是上边“引蛇出洞”的“阳谋”。立即按照领导的布置,组织了美术界代表人士的座谈会,并诚恳地请大家畅所欲言,帮助党整风,改进工作,把发言整理送到总编室后被总编室加上了《湖北美术界一片呼声》的醒目标题,第二天就在《长江日报》第一版头条位置发表了。可秋后算账,这却又成了鲁慕迅的罪状之一。
“反右”、“大跃进”、反右倾“,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使昔日《长江日报》浓厚的学术气氛不再,报纸成了“政治工具”,今天批这个,明天斗那个。
慕迅仍以特有的个性,拒绝圆滑,远离狡诈,带着艺术那梦的彩翼,追寻那实有与虚幻的世界。他不相信春天的绝望,在属于自己的艺术天地里,寻找着失落的真,失落的善,失落的美,失落的生命中的珊瑚与黄金。
到了1958年,春节前鲁慕迅还被报社领导带着到孝感采访。春节后一上班,报社大院里到处贴着批判他的大字报。
一时风云滚滚,众说纷纭。
形势一下子将鲁慕迅推到了风波旋涡的中心。
有人说:“中国的事是寡妇脸,说变就变!”因而,扬言清查者有之,含沙射影者有之。
“枪打出头鸟”这话又流行了起来。
也难怪,反反复复的运动把人们搞怪了;你不变,你吃亏;你顺应了时势,你就能站稳脚跟。
批判会上,有人说美术组是反党小集团,有人说鲁慕迅目无领导,认为外行不能领导内行,有人把工作上的意见上纲上线说成反党反社会主义。
鲁慕迅脸色铁青,站在批斗席上像尊铁塑像。当时全国全市的“反右”斗争如火如茶,阶级斗争的狂风巨浪把一切人都卷了进来,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是斗人就是被斗,批判也跟着运动的调子,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动的阶级本性”、“和社会上的右派相呼应”、“企图走资本主义道路”等大帽子满天飞,看谁的调门高?鲁慕迅听不下去了。他“呼”地冲出会场,“咣咚”一声,用力关了一下门,扬长而去……
为此,他又落了个“态度极不老实,对抗运动”的罪名。
那是个没有人性的年代,昨天的朋友,今天反戈一击,就成了揭发你“罪行”的“英雄豪杰”;昨天喊你“老师”,让你为他“指点指点”,恭敬得点头哈腰,坐下屁股只敢跨椅子一角的“年轻后生”,今天就敢上台批判你这个对他有恩的“傲慢自大”的“学术权威”……
鲁慕迅被停职检查交代,参加惩罚性的劳动。但问题还没有定性,被挂了起来,那真是度日如年,折磨人哪!
可偏偏这个时候,戴筠又怀了第二胎。
这是他们的骨血啊!
鲁慕迅几代单传,这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他心情矛盾极了,与戴筠商量来商量去仍然拿不定注意。
流产吧?与心不忍!
生下来吧?孩子一出世,就跟着这个背着黑锅,生不如死的爸爸,岂不是害了孩子,毁了孩子吗?
戴筠又拖着笨重的身体,往娘家,亲友家里来回走了几趟。据戴筠在文艺学院的同学戴淑芳回忆:“五八年初夏,我下放潜江农场劳动,戴筠有了为难事,电报将我摧回武汉,由于那时慕迅已被划为右派,戴筠正怀着孩子。她想到孩子将来可能的命运,不行不考虑进行流产,但又怕伤了慕迅的心,因此为难,她为难,我也为难,为知怎样帮她拿主意。当晚我俩在沿江大道边走边谈,谈到深夜。意见一致后她送我回家,走到我家附近我又送她,就这样我们两人来回在沿江大道上一直走到东方发白,最后还是到鄱阳里她家里,两人都累得和衣躺下了。”最后下决心做了流产手术。当时孩子已成人形了,还是个男孩。
戴筠和鲁慕迅觉得自己就是杀死亲后儿子的凶手,伤心,难过,又愧,又恨,夫妻俩哭了一场又一场,孩子没罪啊!我们怎么无能得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保不住呢?
苍天啊,您不公啊!
直到现在,鲁慕迅看到别人的儿子,再想到自己没出娘胎就惨死的儿子,就觉得后悔,对不起儿子……
戴筠病危时,还对慕迅说:“我这病是不是和五八年流产有关系啊?”
……
我采访鲁慕迅时,他眼角闪着泪光说:“作为一个父亲,这样惨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心里永远都是难过的,我只能说自己软弱、无能,不能怨恨别人……”
第九章 农场岁月
哪管世间风浪险,
天涯海角任蹁跹。
──鲁慕迅
1957年的那场风暴,使鲁慕迅这个曾在逃亡路上越秦岭,过险关,到江南,下武汉,历尽跋涉之苦的铮铮铁汉,一下子陷入了灭顶之灾。
运动一开始,他就成了重点对象。他像一只陷入套索的困兽,愈是挣扎,束缚愈紧。有一次,开会批判他,那些从报纸上抄来的过头的言语激怒了他,他便“咣咚”一声摔门而出,拂袖而去。有人追到他家里,希望她爱人戴筠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运动后期处理,态度是个重要问题。
戴筠深知丈夫是个没有半点虚伪、宁折不弯的硬汉子,他太挚爱他的事业了,以至在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中,他还保持着一颗过于质朴的童心,把复杂的事情理解得过于简单。她就安慰他,劝他想开点,看远点,鼓励他不要一蹶不振。
这期间,报社领导多次找鲁慕迅谈话,希望他能正确对待政治运动,要有个好态度。
1959年初的一天中午,戴筠从外面开会回来,说上午她参加了一个会议,市委一位书记在讲话中点名批评报社社长包庇右派分子鲁慕迅,要他写检查……
会后不久,鲁慕迅被宣布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报社农场劳动。
这时,戴筠所在单位领导找戴筠谈话,说她出身好,入党早,根正苗红,组织上很看重她,为了自己的前途,要马上和右派分子鲁慕迅离婚,划清界线。
戴筠说:“我的丈夫我了解,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别人多操心……”
戴筠不但没有和慕迅离婚,而是对慕迅更关心,更爱护,两颗心贴得更近更紧了……
下农场前,戴筠陪同慕迅去看望中国美术家协会武汉分会主席,也是他们俩共同的恩师张肇铭先生,先生和谢师母不但没有看不起这位没出息的“右派”学生,没有和他“划清界线”,还热情留他们夫妇吃饭,师母亲自为慕迅夹菜,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使慕迅感到了丝丝温情。
鲁慕迅到农场后,牧牛放鸭,整天与那些憨厚善良,活泼可爱的动物们为伍,使心灵得到极大的抚慰。他对牛说话,对鸭放歌。牛在吃草,他就画牛,鸭在觅食,他就画鸭,速写本画了一本又一本。他每天晚上用手电筒照着在被窝里看画册,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儿的风光真美。河水清澈见底,河床里,一溜溜形态各异的石头,大的似象群,小的若羊群,水中的鹅卵石更是晶莹剔透,花纹瑰丽。水的对面的蓝天白云下,是一排排的青山,雄伟而又挺拔。三年困难时期,鲁慕迅就在这里放牛、放鸭子,后又养猪,也没人看守。他每天细心观察生活,和他放的牛、鸭,养的猪都成了好朋友。这些不懂人性的动物们,只要看到鲁慕迅就友善地向他摇头摆尾。它们看到鲁慕迅画它们时,还积极主动配合,不但不乱跑乱动,还扎好架式,等到鲁慕迅画完了,摆摆手,它们才懂事地离去。谁说蓄牲不通人性?他养的猪,每逢农场改善生活要杀它们时,还会对着鲁慕迅流眼泪呢!
这山,这水,这云,这石,这鸭,这牛,这猪……给了慕迅灵感和源泉,他不知是到了天上人间还是人间天上?慕迅整日陶醉在了他的艺术世界里,痴梦难醒,痴情难忘,痴心未改。
与鲁慕迅同去农场的几个右派,有的从此放弃了专业,不会工作了;有的自杀了,只有鲁慕迅没有被打垮。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使他坚持了下来。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戴筠牺牲了自己的前途,没有和他分道扬镳,一刀两断。他在城里还有一个避风的港湾,还有一个幸福的小窝。他在农场里,时常思念着家,盼着每月的4天假期,能回城和妻子、女儿团聚。一回到农场,他就掐指算来算去,盼着下一个假期早早到来,他心里有个盼头,念想;在城里的妻、女,也盼着他的4天假日能早点到来,有时也会算错日期,白白到车站、码头望眼欲穿地等上半天……
他每次去农场,她的心也跟着去了,送了一程又一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他每次从农场回来,全家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她更是无微不致地关爱他,照料他,一天到晚问寒问暖。平时自己和女儿宁愿忍饥挨饿,也要省下粮食、粮票,让他回家吃顿饱饭。吃饭时,戴筠总是尽着让他先吃,让他吃稠的,自己喝稀的。她对他情深意笃,他是刻骨铭心的。
慕迅的艺术,事业,饱浸着她的血汗、泪水与愁苦,他怎能忘怀呢?他,对她的笑靥,她的倩影,她的为人,是魂牵梦萦,难以磨灭的。她,多年来成为他的精神寄托,一种珍藏于心底的“陈酿”——贮之愈久,便愈浓烈,愈香醇。于是,他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对未来满怀着希望,对他的艺术事业更加执着地探索和追求。他下放农场劳动时,画笔一刻也没有停下。他画的速写,她都一张一张把它抚平,装钉成册,分门别类,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她知道那是他的心血,他的命。
鲁慕迅曾在《题与戴筠东湖合影》诗中写道:
一片痴情十六春,
风风雨雨见香纯;
相期白首以身许,
互掬丹心铭骨亲;
影印湖波明本性,
誓盟海石证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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