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四部之锡兰海战（三）

       与陆军吵完架后，回到家里的富冈大佐仍然不能消停，还要继续在海军与自己人吵。可惜吵架的结果不是越吵越清楚，而是越吵越糊涂越吵越迷茫。对下一步的攻击方向，军令部和联合舰队同样是观点迥异。在海军高层，存在着以下三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按进攻方向区分，第一种可以称之为南下派，代表人物为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少将和作战课课长富冈大佐。南进派的思路是在攻占澳大利亚的观点被陆军否决后建立的。既然攻占澳洲大陆已不可能，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较小代价切断美国和澳洲之间的交通线。富冈提出，联合舰队主力以拉包尔为前进基地向南占领所罗门群岛，再前出占领斐济、萨摩亚和新喀里多尼亚，使得美军彻底丧失澳大利亚这一反攻重要基地。南进论最终诱发了珊瑚海海战。

       第二种为西进派。这一派人员较少，以联合舰队首席参谋黑岛龟人大佐为代表，主张向西进入印度洋，彻底击溃英国皇家海军东方舰队，取得印度洋的制海权。之后向前推进到波斯湾，与盟友德国人会师于中东地区，实现柏林-东京两大轴心的战略策应。同时力促印度独立，大力打击英国的战争力量使之彻底退出战争。黑岛指出，此举可以为下一步东进或南下打击美国太平洋舰队解除后顾之忧。

       最复杂的是第三种，也就是东进派。代表人物为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少将。宇垣认为，“时间对日本极其不利，原因在于美国在资源方面占有巨大优势。因此除非日本迅速恢复进攻——越快越好——否则最终将一事无成，只有坐待美军发起反攻”。他主张联合舰队主力向东推进攻击中途岛和夏威夷，与美国太平洋舰队决一死战。

       支持宇垣观点的大有人在，如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山口多闻，偷袭珍珠港的“英雄”渊田美津雄，以及第一航空舰队作战参谋源田实等人。如果抛开对战争性质的讨论，老酒也赞成这种观点，毕竟美国才是日本最强大、最现实的对手。

       东进论者提出，因欧洲战事吃紧，英国不可能在太平洋上投入过多的海军力量。日军一旦攻占珍珠港，意识到太平洋战事大势已去的英国势必会主动撤出澳大利亚和印度等地，西进论和南下论需要解决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可谓一石三鸟之妙招也。东进论的主张最后诱发了中途岛海战。

       作为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大将因偷袭珍珠港大获全胜而名声大振，在国民心目中的形象几近于“天神”，影响力仅次于天皇裕仁且直逼首相东条。山本一贯看不上军令部，对其提出的南下论一直颇有微词。山本认为，尽管阻隔美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联系能够取得一定的战术效果，但对取得战争最终胜利无疑于杯水车薪，极有可能因此陷入陆军之间的持久拉锯战，——未来的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果真如此。这样，经受了重大打击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就可以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这是日军最最忌讳的事情。

       除此之外，山本还有一层隐忧，就是美军舰队特别是那些漏网航空母舰的存在，对帝国首都以及天皇安全的威胁始终挥之不去。不出山本所料，后来果真就有了“杜立特空袭”。

       山本无疑是东进论的支持者。新年刚过的1942年1月10日，他就责成宇垣参谋长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1月14日，宇垣在《战藻录》中如此写道：

       经过四天持续努力，终于完成了作战指导刚要的起草。其基本框架是：六个月后占领中途岛、约翰斯顿岛、帕尔米拉环礁，大大扩展我军的空中势力范围，以大规模作战一举拿下夏威夷。进攻同时寻机与敌军舰队进行海上决战并将其歼灭。

       宇垣列出了东进的一系列理由：首先夺取夏威夷和歼灭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能给予美国最沉重的打击。其次日本海军在航空母舰方面对美国有三比一的优势，战列舰则占绝对优势，因此在夏威夷海域进行舰队决战成功把握极大。第三是美国国力雄厚，时间对日本极其不利，因此日本发动攻势的时间越早越好。最后，一旦德国征服英国，英国在欧洲的舰队就可能到太平洋来加强美国的海军实力，日本海军将面临双倍的压力。为避免出现这种威胁，最可靠的办法是在发生这种情况之前首先歼灭美军舰队，尔后再歼灭英军舰队。也就是像日俄战争那样，对俄国第一、第二太平洋舰队分而歼之。

       对宇垣的方案，同样存在着诸多反对声音。其一，日军不可能再像袭击珍珠港那样做到出其不意。其二，夏威夷地区美军陆基航空兵分驻多处基地，日本能使用的舰载机对其压制的难度极大，无法完全取得制空权。最后一点是海军常识，以舰炮去对垒夏威夷基地的岸防跑无疑是愚蠢的。至于攻占中途岛，大家认为其可能性尚存。

东进论的支持者之一山口多闻少将提出了更为激进的方案。2月20日，山口向宇垣提交了自己授意作战参谋铃木荣二郎起草的作战计划：第一步在5月中旬攻占锡兰、加尔各答和孟买，7月底攻占斐济、萨摩亚、新喀里多尼亚、澳大利亚。第二步在8到9月攻占阿留申群岛，11月到12月攻占中途岛、约翰斯顿岛和帕尔米拉岛，12月到1943年1月攻占夏威夷。第三步与攻占印度相呼应，视情况攻占巴拿马运河，切断南北美洲的联系，之后攻击美国西海岸地区，切断美国的资源输送线。然后视情况占领加利福尼亚油田地区，跨越北美大陆大规模轰炸美国东海岸城市及重要军事设施。

       山口的构想可谓宏大无比。别说提交给陆军，因为根本不具可操作性在海军内部即被否决。在联合舰队，锋芒毕露的山口被公认为山本的接班人。但仅仅不到半年，“壮志未酬”的山口少将就陪同“飞龙”号航母一起沉入了中途岛西面的那片深海，真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东进论还有一位特别的支持者，他就是第一航空舰队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少将。草鹿提出了一项特殊的建议：将“龙骧”、“凤翔”号轻型航母组成第四航空战队，与原来第一、第二、第五航空战队的6艘重型航母合兵一处，组成一支更大规模的突击力量实施东进。但草鹿远比其他人狡猾，他不愿因此得罪军令部，提出先按军令部的意见向南攻击，然后挥师北上攻占珍珠港。——就航母联合大规模编队作战而言，草鹿的建议无疑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作为作战计划制定以及作战命令下达的中枢机关，军令部对宇垣主张的东进论毫无兴趣。从珍珠港归来之后，东进论的代表人物之一渊田美津雄中佐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要求南云舰队再次调头东进。1941年12月27日，他因此挨了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的一顿训斥：“对珍珠港的作战已经结束，四艘重型航空母舰必须立即南下，参加更加重要的南方作战。”——这一情形，让老酒想起了虎牢关前的关羽和袁术。当天晚上，羞愧交加的渊田在日记中愤然写道：“日本的灭亡自今日开始！”

       山本的目标是中途岛。之后，军令部和联合舰队开始就中途岛作战展开了扩日持久的激烈辩论，耽误了无数宝贵的时间。后文详叙。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