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尤磊：走笔梁祝 / 开普饭

走笔梁祝

尤磊

途经梁祝镇，方七点一刻。

深秋的清晨雾蔼朦胧，久雨初睛，温润的空气中飘过一丝秋作物发酵后的微甜。

“红罗山书院”、“草桥”、“梁祝旅社”、“梁祝香油”……所有的路标、门牌无不带来强烈的视觉刺激——史上最凄美爱情故事的原发地到了，这里盛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遗迹与典故。

据当地传说，西晋时期，青年学子梁山伯辞家攻读，途遇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遂于草桥之上结为兄弟。在红罗山书院两人朝夕相处，感情日深。三年后，英台返家，山伯十八里相送，二人依依惜别。山伯经师母指点，带上英台留下的蝴蝶玉扇坠到祝家求婚遭拒，回家后悲愤交加，一病不起，不治身亡。英台闻山伯为己而死,悲痛欲绝。不久，马家前来迎娶，英台被迫含愤上轿。行至山伯墓前，英台执意下轿，哭拜亡灵，在祝英台哀恸感应下，风雨骤起，雷电大作，坟墓爆裂，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复合拢，风停雨霁，彩虹高悬，梁祝化为蝴蝶，在人间蹁跹飞舞。

在中国古老的民间传说中，为爱殉情不过是熟稔而又老套的命题，是“化蝶”让梁祝的爱情万古长青。

我很钦佩国人的创造力，在《西游记》中，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心念一动上天入地，随意变化花鸟虫鱼。观音菩萨的杨柳枝可消灾祛难，包治百病，玉净瓶足可装下三江四海之水。国外的魔幻文学撑死了也就让巫婆骑着扫把飞行，让爱丽丝一会儿变成巨人一会儿变成矮子，让匹诺曹历经坎坷化作人形……这些比之中国神话的洋洋洒洒，气象万千来实在算不得什么。现在我们对这些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但在当时，这些新鲜的创意一经推出该是多么地耀人眼目啊！

魂灵化为蝴蝶双飞，这样唯美的形象较之猪精猴妖来不知要浪漫多少倍。正因为此，在中国传统爱情故事中，你不会懂得“许白”、“牛织”是什么意思，但是“梁祝”并称你立马会明白其中的含意。

考校起来，“化蝶”的雏形当推庄子，内心博大的庄周在梦中化为蝴蝶自由飞翔，好不惬意，然而这一哲理意象与爱情是八杆子打不着的。

干宝在他的传世名著《搜神记》中记载着这么一个故事：战国时，宋康王舍人韩凭之妻何氏貌美，康王夺之。何氏寄语韩凭，愿共赴死。韩凭得字后自杀，何氏随后坠楼而亡，死前求康王许其夫妇合葬。后来，在他们的墓侧生出一株相思树，一对鸳鸯交颈其上，哀哀悲鸣。

干宝，西晋人，与传说中的梁祝时代大体相同，又恰好，干宝祖籍新蔡，与梁祝同系汝南郡，想来，化鸟与化蝶该是同气连枝的吧。

自汉以降，汝南即为天中名郡，重儒尚学，人才辈出，东汉末，朝中高官多出于此，曾有“汝半朝”之称。这样一个文化气息浓郁的地方，为梁祝同窗求学提供了可能，但即便如此，因囿于男女之大防，祝英台求学时是女扮男装的。在封建保守的家长制面前，她敢于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以改装易容的形式得偿所愿，可见此女心思缜密而大胆，这也为她后来的拒婚与殉情埋下了伏笔。

在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有“十八相送”一折，几句对白非常有意思：

祝：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梁：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银心（英台丫鬟）：前面到了一条河，

四九（山伯书童）：漂来一对大白鹅，

祝：雄的就在前面走，雌的后面叫哥哥。

梁：未曾看见鹅开口，哪有雌鹅叫雄鹅！

祝：你不见雌鹅对你微微笑，她笑你梁兄真象呆头鹅……

祝英台情挑梁山伯，然而这个呆子实在是呆到家了，其实这也不怪他，他纵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敢相信他的结拜兄弟竟是个女红妆。

前些年，中央电视台曾在梁祝镇拍过一个专题，主持人周涛在讲解“十八相送”时，两只充作鸳鸯的白鸭子在“鸳鸯池”内惊叫连连，因被系在一起而飞不起来。想起此事不觉啼笑皆非，梁祝是被人为地拆散了，它们却被人为地促成了一对。

富家逼婚，有情人难成眷属，依祝英台的性格，这次抗争必定情辞激烈。但是，梁兄因情染疾，不治身亡了，所有的抗争都失去了源动力因而毫无意义，怎么办？以死殉情，这个刚烈的女人似乎想都没想，就作了决定。

终于又再见了，然而，斯人已去空余荒冢，回首曾经共度的岁月，身披孝服的新嫁娘心如刀绞，她原本就抱定了必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