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闲:荒地、宝物和瓜 | 就读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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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宝物和瓜
王大闲
“乐趣不论平凡还是不平凡,只属于感觉到的人。”
大概是八九岁那年的样子吧。
那个夏天,我和小伙伴们发现了一个好去处――一片荒地。
所谓荒地,是离我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这儿,老房子都被拆掉了,大块的砖石木椽已被清理干净,余下的一些碎小的残砖破瓦无序地嵌在地上,伸头出脑的。靠近马路的一面,用白灰墙围挡着,跟外面的大马路隔离开来,仿佛是惧怕这砖石随时会飞到马路上去似的。我倒认为,这更像那片亚当拿来遮羞的树叶――亚当有了文明的觉醒用叶子来遮羞,城市有了文明的觉醒,就用这一小矮墙将荒墟与城市文明的那面隔开,隐起这羞于见人的一隅。空地的其它三面,则大大方方的敞着,与附近的住户人家相连。
对于这片荒地,大人们总板着脸,不让去。现在想来,大人们的确是很有理由的:各种碎砖、碎瓦、碎玻璃什么的,胡乱地散着,易伤人。要命的是,这儿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如,半个被掏空了瓤的西瓜皮,破鸡蛋壳,各色塑料袋,烂菜叶子什么的,都在那里。在烈日的烘烤下,散发着又酸又怪的气味。走到近旁,常常会腾起黑压压的一片蝇子,嗡嗡地响一阵,一会,又重新飞落回去了。
可见,这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然而,大人们所不知的是,瓦砾垃圾堆下,竟还隐藏着“宝物”!
所谓的“宝物”,其实是一些五颜六色的碎瓦片,它们隐在泥土中,只露出小小的一角,窥视着这方天地,又像等待着我们来发现、来采集。说来也怪,那时,似乎总是对半隐半露的东西感兴趣、生好奇:而对不隐不藏或全隐全藏的东西置之不理。比如,那些完全暴露在外面的碎瓦片,不管花纹多好看,我们也不予理会。非得是那些掩在土里,半露着一角的才是顶好的,我们会一窝蜂争上去。而对于那些全埋在土里的,由于看不出一点踪迹,我们也只能是视之漠然――总不能掘开每一寸土去找寻吧。
话说回来,那时,总觉得挖出来的碎瓷片都是被遗落的“古董宝物”――还常常想着,大约是唐宋的吧?最少也得是明清的。偶尔掘到一两个碗底或是瓶底什么的,上面依稀印着XX年制,或XX年的字样,更加坚定了它们是“宝物”的执念。
于是,每当翻开半掩在土里的一小块砖、一小片瓦时,就急于用食指扳住露出的小角,一抠,被泥土封存的“宝物”就被解救了;用大拇指搓净瓷面上的泥土,端详重见天光的图案花纹,不管好不好看,都满心欢喜,就将这“宝物”放进“百宝袋”抑或是“百宝匣”中。所谓的“百宝袋”、“百宝匣”,不过是随便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一个破袋子或是烂盒子。若是挖到了“宝物”,还没寻着“百宝袋”、“百宝匣”,就先把“宝物”攒在手心里,等找到了,再来安放它们。往往那一时刻,攒“宝物”的手,或因一直用力握着,变得湿津津的。而汗水溶净了瓷瓦片上残存的泥,使宝物变得更干净了,手却更脏了。找到了“百宝袋”、“百宝匣”,手一翻手,哗啦啦,“宝物”就窜进了新家。腾出来的这只湿津津、黑乎乎,像是刚从泥巴堆里拿出来的手,抖抖甩甩,炎炎夏日下,一会儿就干了。与空出的另一只手,交拢抱团,稀里糊涂地搓一搓,再在空中拍上两下,黑泥巴面也沒了,双手又变得干干净净了。这时,便舒口气,好像刚刚了结什么烦心事似的,又提上“百宝袋”跑别处寻宝了。
寻宝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因为用一只手抠,有时根本抠不出来,好像埋得很深。这便心中发了痒,暗自窃喜,预感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宝贝。便双手齐上,伸进土里,使劲往外拽,脸憋得一阵通红,抠挖出来,急忙抹去上面的土,定睛一看,不过是片大一点的碎瓦罢了。
这,也够向小伙伴炫耀半天的了。
寻到的这些碎瓷片,有黄花的,也有青花的。青花的算是最常见的,还有墨绿的,大红的,这些算是很少见的了。有一次,一个小伙伴挖到半只赤红赤红的碗,兴奋得不得了,就拿回家给大人们看。许是不忍打散小眼睛里的神气与骄傲,大人竟说这昰鸡血石的,是好东西,这可把我和小伙伴高兴坏了。现在想来,哪可能呢,都是大人们诓我们的。
这荒地里,不仅藏着“古董宝物”,冷不丁在某些砖缝间,还会冒出一丛瓜秧来,匍匐在这些碎石乱瓦上。墨绿的叶子在低处亭亭地向上举着,显出一股谁敢与我争锋的神气。的确,它身边的那些碎砖块瓦片,怎能与它争锋呢?它是这片苍凉荒地里能向上成长的唯一,远远地看过去,更像一片不大的绿洲。
说来这瓜秧离住户人家挺远的,少说也有一根电线杆的距离吧。这就奇怪了――哪儿飘来的种子啊,竟在瓦砾间生了根,安了家。
我们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还没有开花,碧绿碧绿的叶子和绿得有点微白的藤蔓,在这片瓦砾堆中,恣意伸展着,张扬着生命的力量。
一周后吧,再来时,它已开了花,黄灿灿的,也有几片暗橙橙的叶子,干萎了。然而,那干萎了的花蒂下,却是鼓囊囊地挂了一只绿油油的小瓜子。
“好像是南瓜!”
“不!是西瓜!”
“不不不,我看是黄瓜才对!”
小伙伴们争嚷着。
在平时,家里的瓜都是买来的;面对一个孤零零的瓜,我们也很少想陪伴它长大的叶子是什么样的,最初的花儿又是什么样的。因这些都没有亲见,所以谁也说服不了谁,“这到底是什么瓜”的问题也就搁置了,就商量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再来瓜就长大了,就知道是什么瓜了,还可以采瓜、吃瓜什么的。这样说着,都情不自禁地在喉咙里咽了口水。
那天,还有一个小伙伴发现了五彩的蚕,两个绿油油的,一个金灿灿的,就像这瓜的叶子跟花似的,一样亮眼,可羡慕死我了。于是,我也到他说的地方,寻了很久,却没寻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没等到下一次去,我们家就搬走了。于是,就再也没能看到,那到底是什么瓜,也就到底没有尝到那瓜的滋味。
再后来,荒地也没了,耸起了一座座高楼。于是,那份童年的记忆,就仅存在脑海中了,而今又敲击在笔记本里。
王大闲,博士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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