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虫虫:九幽追魂剑 | 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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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追魂剑

程虫虫

一、荒山客栈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环绕的山峰快要看不清轮廓。方圆十里,除了这家客栈,再无人烟。客栈早早便亮起灯火,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赵家一行人到达这家客栈时,天已经全黑了。钟管家说道:“小姐,前面要经过大树坡和绿竹林都是凶险之地,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天一早便启程。”

赵若兰说:“我是个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女子,也不会半点功夫,不知江湖险恶。此行全凭钟伯安排,有劳钟伯费心了。”说罢,她下了马,钟管家说了句:“小姐说哪里话,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便与其余随从安置好马匹行李,才护着赵若兰一起走进了客栈。

他们在当中的位置坐下,将随身兵刃放在桌上。钟管家一边吩咐店小二尽快上菜,一边留意其余的客人。他们周围稀稀拉拉地坐了几桌客人,或推杯换盏,或高谈阔论,或埋头吃饭,均无异常。只是角落里有一名年轻男子,独身一人,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事物,似是一柄长剑。那男子面无血色,似有伤在身,他像是没有注意到钟管家投来的目光,只是慢慢的喝着酒。

“此人分明是江湖中人!”钟管家暗自惊叹一声,收回目光,默默留意起此人来。

赵若兰却注意到邻桌谈话的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客人说道:“不知兄台听说了吗,渝州城赵家近来被搅得鸡犬不宁,连着一个月,每晚都有人潜进院子里去,想盗走赵家的六合剑谱!”

另一位客人奇道:“怎么会呢?这赵家的家主乃是当今天下剑法第一的赵成!他家剑谱固然宝贵,但怎么会有人不顾性命去他家偷呢?我不信!”

“看来你还不知道,三个月前,赵成与那年轻剑客步青云于巫山之上。至此以后,两人都没了消息,别说输赢,连生死都没人知道!”

“这步青年可是近年来江湖上风头正劲的九幽追魂剑?”

“正是此人,试问普天之下,除了这步青云与尉迟烈之外,还有哪位用剑客有资格与赵成决斗?只可惜江湖上已多年没有尉迟烈的消息,不知道他与步青云孰强孰弱。”

“九幽追魂剑年轻气盛,怕是为了赵成身上天下第一的名号,才与赵成决斗的吧。”

“兄台只说对了一半,除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外,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恩怨。当年,步青云的父亲也是与赵成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料被赵成失手杀死。步青云与赵成决斗,即是为天下第一,也是为父报仇!”

“这可是世仇!依你之见,这二人胜负如何?”

“我看这步青云虽然年纪轻轻,剑法却出神入化,与赵成决斗之前,已连败武当、逍遥、华山三派掌门。这三派掌门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术宗师,却都败在步青云手下,由此可见,此子剑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赵成虽号称天下第一,那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今只怕年老力衰。而步青云正值少壮之年,二人之间又有仇怨,依我之见,那赵成只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此时,赵若兰身旁的一位随从猛地站起身,满脸怒容,走到谈话的那两位客人桌前,大喝一声,掀翻一桌酒菜,怒道:“你二人信口雌黄,我家主人一生未逢敌手,怎会败在步青云小儿剑下!”

钟管家见此情形,暗恨这人鲁莽,连忙走到近前,对两位客人拱手说道:“二位恕罪,我乃赵家的管事,是老朽管教不严,才让他扰了两位兴致。”说着,一脚踢在那名随从的膝盖处,踢得那人单膝跪地,“赵三!还不快向二位先生赔罪!”

那二位客人惊恐之中向钟管家施礼,慌忙说道:“不怪这位壮士,是我二人失言在先,不知道有赵家人在此。”

钟管家唤来店小二,说道:“给这两位先生再上一桌好酒菜,都记在我们账上。”

那二人连忙称谢,说道:“我二人已酒足饭饱,老管家美意只得心领了。”说罢,慌慌张张逃出了客栈。

钟管家正准备训斥赵三莽撞,只见店小二走上前,对钟管家拱手说道:“敢问客官一行可是渝州城赵家的人?”

钟管家不知店小二所为何事,只得应道:“正是。”

店小二闻听此言,向后退了一大步,大声喊道:“动手!”话音刚落,后厨里顿时冲出十几个持刀的大汉。

赵家人眼见这个阵势,知道情况不妙,纷纷拿起兵刃,将赵若兰护在中间。钟管家手拿大环刀横在胸前,厉声说道:“请问诸位朋友与我赵家何怨何仇?”

店小二笑道:“无仇无怨,只要交出六合剑谱,便放你等一条生路!”

赵若兰说道:“又是一帮无耻之徒!我早就告诉天下人,这六合剑谱我爹一直随身带着,并不在我这里!”

“哼!说什么废话!哄三岁小孩吗?看来你们不想给了,那我们只好亲自来拿了!”店小二转过头去,对身后十几位大汉说道:“各位请出手吧!待取来这六合剑谱,大家一同观看,学成之后也去争个天下第一!”此言一出,那些汉子大笑一声,齐呼道:“好!快哉,快哉!”便一同扬刀向赵家人攻来。

钟管家老当益壮,率先上前迎敌。后面的三位随从不敢怠慢,也配合着钟管家的攻势,与众人缠斗。钟管家大刀一挥,对方一人登时命丧刀下,但对方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攻势更加凶猛。钟管家与三位随从相互配合,奋力抵挡着攻势。十几个回合下来,敌方人手虽折损过半,剩下的几人却都不是泛泛之辈。赵家一行人虽无损伤,奈何敌方攻势太猛。又是十个回合过后,赵家人渐渐无力抵挡,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赵若兰眼见钟管家刀势不复迅猛,已是强弩之末,心中不禁生出绝望之感。

敌手一刀劈来,钟管家用出全身力气挡开,手臂已经有些酸痛。也不知敌手的下一击钟管家还能否招架。

那三名随从深陷恶斗之中,攻势章法已被敌手打乱,自知不敌这些大汉,心中悲叹一声,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破空声,客栈内突然一片黑暗。

是有人打灭了客栈里的灯火。

钟管家暗道不好,当下凝神戒备。

只听见一声剑啸,紧接着便是连声惨叫,过后便陷入沉静。周围没有一点响动。赵家人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只得靠在一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十息过后,压抑紧张的气氛逼得赵三直欲发狂,他大着胆子点燃了身旁的油灯。之后,便听见赵若兰“啊”地一声尖叫。只见先前的那些大汉连同店小二在内都倒在了地上,尚有温度的鲜血正从他们的脖子往外冒,染红一大片地面。

赵三又点燃了几盏油灯,钟管家拿起一盏走到尸体前细看,发现他们都是被一剑毙命。

“有高人在此!”钟管家说着,看向客栈四周,客人都跑光了,只剩下角落里那位年轻人。他注意到年轻人桌上那件黑布包裹着的事物,打斗开始前他看时是放在左边的,此时却在右边。他知道是这位年轻人出手的。

他走到年轻人桌前,躬身施一大礼,沉声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还望告知名讳,日后好报答少侠。”

那名年轻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这时,赵若兰走上前施了一礼,说道:“少侠既然不愿告知名讳,我等也不好强求。少侠救命之恩,我赵若兰永生不忘。”

那年轻人这时放下酒杯,看了赵若兰一眼,轻声说道:“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只怕前路更加凶险,你们多多小心。”

谢过年轻人后,赵家一行人离开了客栈。走出客栈之前,钟管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年轻人,只见他仍在饮酒,就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钟管家实在看不透这人深浅,想到这人也许是赵成在江湖上的朋友,或是打抱不平的侠义之士。

二 、风雨夜

离开客栈后,赵家人一直在赶路。他们还没吃上晚饭,便在客栈遭遇一场恶战,又加上连夜赶路,当真是又累又饿。时近子时,突然下起滂沱大雨,他们身处野外,避无可避,只有冒雨前行,浑身上下无一干处,更显狼狈不堪。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周围一切声响,这实在是个埋伏的好时机,钟管家一想到此,心中便不安起来。他毕竟上了年纪,白发已多过黑发,空腹之下消耗这么多气力,气息已经乱了。他念及赵若兰安危,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强打起精神,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赵若兰看着正给她牵马的钟管家,心中想到他数十年来,一直对赵家尽心尽力,从无二心,如今年过半百,仍在雨中为她牵马,心中实在不忍。她招呼钟管家停下,翻身下了马,说道:“钟伯,你上马歇一歇吧。”

钟管家连忙躬身施礼,说道:“使不得!小姐一片心意,老奴心领了。小姐请上马吧!”

赵若兰扶起钟管家,说道:“前路只怕比在客栈之时更加凶险,钟伯若是累倒了,我们可怎么办?钟伯莫再推辞,快上马歇一歇吧!”

钟管家叹了一口气,又施了一礼,便不再推辞,翻身上了马背。他在马上看着给他牵马的赵若兰,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古以来,哪里有主人给奴仆牵马的道理?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

赵若兰笑道:“虽然没有主人给奴仆牵马的道理,却有晚辈给长辈牵马的道理,如今情势不同平常,钟伯莫要在意。”

钟管家听罢,只得摇摇头,不再说话。

他们行至大树坡时,雨下得更大了。云上的龙王似要把这一年的雨水在这一夜之间落尽一样,教人除了嘈杂的雨声,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除了密集的雨珠,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此地尽是三人合抱的大树,所以唤作大树坡。就算有二三十人埋伏在这树林里,路过的人也看不见一点异常。大树坡两边都是高山,无路可绕,只有当中一条小道可行。多年以来,不知多少江湖豪杰命丧于此。

今夜此地又下起这等大雨,凶险犹胜往常。

此地的恶名,钟管家早有耳闻,他说道:“大家提高警惕!”

一行人闻声放慢脚步。钟管家骑马走在最前面,其余三个随从将赵若兰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跟着钟管家前行。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大树坡中间一段路。钟管家感觉自己气息已经平复下来,便要下马,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贯穿,身体也被那股力量带着摔下了马,重重地落到地上。他低头一看,一支羽箭没入了自己胸腔一半。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没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又是一支羽箭飞来,名叫赵三的随从中了箭,当场毙命。

“有埋伏!快躲在树后!”

那两名随从听了钟管家的话,连忙拉起惊慌之中的赵若兰,将她带在树后。他们又走到钟管家身前,想将他救起。这时,又射来一直羽箭,却射中了挡在他们前面的那匹马身上。那马长嘶一声,正欲往下倒,眼看就要压在钟管家身上。那两名随从一齐撑住马身,喊道:“快!小姐,把钟伯拖到树后去!”

赵若兰顾不得危险,探出身子抓住钟管家的衣服,用力往回拉。只可惜她一介女流,哪里有力气拖得动钟管家!

又是两支羽箭射来,均射中了马身,有惊无险。

“小姐,危险!不要管我!你快躲好!”钟管家大喊道。

赵若兰没听钟管家的话,仍旧奋力拖着钟管家的身体一寸一寸地移动。

一名随从说道:“你快去帮小姐!我撑得住!”

另一名随从赶忙去帮赵若兰,待他二人将钟管家拖到树后,又是一支羽箭射来,正好穿透过马身,射中了正撑住马身的那名随从的手掌。那名随从顿时泄了气力,马身随即倒下,猛地压住了他的胸口,令他气绝而亡。

剩下三人躲在树后,看到雨水冲刷着死去那两人的尸体,不禁感到绝望。还活着的那名随从看向躺在赵若兰身边的钟管家,只见钟管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恐怕命不久矣。他又探出头,看见雨中渐渐浮现出两个身影来。一人手持一柄长枪,另一人持一把弓,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那名随从退后两步,向赵姑娘磕了一个头,说道:“若非承蒙老爷收留,只怕我早已死在仇家手上。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只有这一条性命,但愿能拖住那二人片刻。”

没等赵若兰阻拦,他已经拿起兵器冲了出去。持弓那人见他往这边攻来,正欲开弓将他射杀,却被持枪那人伸手拦下。持枪之人待那名随从攻到身前,将手中长枪舞出枪花,用力往前一伸,便刺穿了那名随从的胸口。他缓缓抽回枪尖,那名随从便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赵若兰眼见这一切,再也忍不住眼泪,任其涌出眼眶,和着雨水,在脸上肆流。

钟伯手捂伤口,上面还插着羽箭,鲜血不断往外冒,早已染红了胸口。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大环刀的刀柄,一用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举不起刀了,只得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事已至此,我二人不想再枉造杀孽。只请赵姑娘快快交出六合剑谱,我二人便就此罢手,绝不伤赵姑娘一分一毫!”手持长枪那人喊道。

赵若兰没有回话,只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既然赵姑娘执意不肯交出剑谱,那便休怪我二人无情了!”持枪之人说着,将枪杆握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呵斥道:“霸王枪徐云!射日箭李景!你二人也算是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前辈,竟也干出这等无耻的勾当!难道就不怕江湖人耻笑吗?”

李景闻声脸色一变,他万万没想到此地竟然还有其他人在场。他抽出一支羽箭,将弓拉满,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射杀此人。

徐云也是一惊,此人何时来到此地,他全然不知。他强定心神,喊道:“是哪位朋友在说话?何不现身一见?”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出起手式。

只听得一声“看招!”,一条黑影朝二人袭来。李景不敢迟疑,当即放箭。羽箭离弦,击碎无数雨珠,“唰”的一声将那条黑影钉在二人身旁一颗树上。二人定睛一看,羽箭命中之物不过是一块黑布条。李景心道一声“不好!”,明白中计了。他看向四周,同时正准备再取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突然,他听见剑啸声响起,一道寒光袭来,迅猛无匹,令他闪避不及。

徐云见此情形,当机立断,一招“拨云见日”转身挥出,想将来人逼退。谁知那人只是微微侧身,非但不避,反而用身体迎了上来。徐云的枪杆狠狠抽在了那人的后背,那人借着这一下的力道,更加迅速地来到李景身前。李景忙不跌将手中铁胎弓挡在面前,只见剑光一闪,那人一剑挥出,铁胎弓变成两截,李景的脑袋也离开了身体。

徐云大惊失色,他眼见李景瞬息之间便身首异处,此人的剑法当真是快到极致,当今天下,恐怕只一人有这样的身手。他已经猜到此人的身份,更不敢与之近身搏斗。趁着那人还未返身,他以一招“狂龙出海”攻去。

那人回过身,只见一把长枪上突下刺,枪尖一点寒光化作漫天星辰,朝他面门袭来。他用剑身把枪头拨到一边,正欲欺身上前,不料徐云借势转身,使了一招“横扫千军”。他忙用剑格挡,枪杆打在剑身上,力道从剑身传来,竟让他身体一震,一连退后好几步。

徐云也同时退后,借此机会与那人拉开距离。他问道:“阁下可是九幽追魂剑步青云?”

那人举剑遥指徐云,不断有豆大的雨珠落到剑身上。他答道:“正是。”

“早闻阁下剑法精妙,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步青云说道:“呸!谁要你这等无耻之徒来恭维!你若是眼红赵家的六合剑谱,为何昔日不到赵成手上抢夺,却在今夜对一个弱女子出手?”

徐云黯然说道:“我与李景俱是受人之托,那人有大恩于我二人,实在由不得我二人推辞!今夜之事,实属无奈。”

步青云沉声喝道:“哈哈!这等无耻行径竟是为了报恩,你二人可真是有情有义!你说,你二人是受谁人所托?”

徐云看了一眼不远处身首异处的李景,想到方才步青云击杀李景,所用那般以命博命的打法,又想起江湖上盛传步青云有一招名唤“九幽追魂”的杀招,心中已知不敌步青云。他思索片刻,说道:“我徐云自问平生未曾做过一件有愧于心之事,今夜做出这般无耻之事,非我本心,我自知已无颜再面对江湖中人。”说着,他用力将枪头折下,割断自己两手手筋。他的嘴唇不见血色,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二人是受谁人之托,我不能告诉你。我命在此,你来取罢!”说完,他缓缓闭上眼睛。

步青云看见鲜血自徐云手腕处的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手掌和手指,一路顺流而下,不断地落到地上,连雨水也来不及冲散。步青云回剑,背过身说道:“你已经是废人一个,杀你不杀,已无区别。你走吧!”

徐云闻言,深鞠一躬,说道:“多谢不杀之恩。”说完,转身就走。

待徐云走远,步青云突然“噗”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调整好内息,用袖口擦干了嘴边血迹,走到赵若兰身前。

赵若兰这时才看清步青云的面貌,正是早前在客栈出手那名年轻人。一旁钟管家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指着步青云说道:“你当真是步青云?”

步青云:“正是在下。”

钟管家听了此言,胸口起伏不定,喘着粗气说道:“赵家落到这般地步,全是拜你所赐,三个月来,我家老爷没有半点音讯,恐怕早已死在你的剑下!我料你也是为了六合剑谱而来,何必要这样虚伪,两次救我家小姐于危难之中?”

步青云说道:“老伯误会了,赵大侠并非死于我手。”

钟管家喝道:“你说谎!我家老爷在与你决斗之前对我说过,他早年与你父亲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之时,失手杀了你父亲,以致你在年幼之际,便不得不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我家老爷心中有愧,与你决斗,不过是为了把他的性命连同天下第一的名号一起给你!”

赵若兰听了钟管家一番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对步青云说道:“步少侠,我爹真的死在你手上么?”

步青云这时才知道,赵成与他决斗的时候,竟然抱有这样的想法,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他说道:“两位请听我说。”

当日我如约上了巫山,赵大侠却比我先到。那时他正在一棵树下静坐,面前摆了两坛酒。待我走近,他睁开眼睛,拿起一坛酒抛给我。我接住那坛酒后,他便拿起另一坛酒,对我说道:“步少侠,这可是渝州千金难求的美酒,唤作醉江津,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来两坛,可否赏脸与我对饮一番?”

听了此言,我不禁笑道:“赵大侠好高的兴致!家父当年既死在阁下手中,我便是报仇来了。今日,我与阁下之中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既如此,阁下还要与我对饮吗?”

只见他大笑一阵,说道:“正是如此,才要对饮!”

我忽然觉得他豪气冲天,不忍坏了他的酒兴,便说道:“我看赵大侠不止是剑法天下第一,这酒兴也可称天下第一!请!”说完,我举起酒坛,猛灌一大口清冽的酒浆。

赵大侠见了,拿起酒坛一饮而尽,之后将空酒坛“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黯然说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步少侠,你可知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有多么沉重!这十五年来,我赵某人被这四个字压得生不如死!”

这天下第一是多少江湖人求之不得的名号,在他身上倒如同酷刑一般。我冷声说道:“赵大侠,这天下第一原是家父一生的执念。家父死于阁下手中之后,便成了我的执念。阁下既然苦于这四字已久,不如我来帮阁下解脱!”说完,我将手中剩下的半坛酒扔到一边,拔出了剑。

他见了又是一声大笑,说道:“我观步少侠凌厉之气,犹胜令尊。请出招吧!”

我听他所言,与其说是明着夸我,更像是暗里侮辱家父,只觉得刚才饮下的酒液尽数化作怒气涌上心头,便一剑直直刺去。

我与赵大侠激斗一阵,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持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一言不发,扬起长剑便朝我二人攻来。此人下手果断,出招狠毒,显然是为取我二人性命而来。我二人激斗多时,真气几乎耗尽,拼尽全力联手才堪堪抵挡住那人攻势。

我与赵大侠联手与他缠斗片刻,已经显出败势,再这样下去,我二人必定死在他的剑下。他又是一剑刺来,赵大侠及时避开,他便调转势头,朝我刺来。我并不准备闪躲,当下运转起全身真气,使出九幽追魂,迎上他的攻势。

赵大侠以为我是闪避不及,竟用身体挡在我的面前。我眼看自己手中的剑就要刺中赵大侠,连忙收招。只是这招九幽追魂有进无退,一旦出招便再无后路。我强行收招,伤了全身经脉,已无再战之力。

我收了招,那黑衣人却没有,他的剑刺中了赵大侠的右臂。赵大侠不顾伤势,一边与他缠斗,一边对我喊道:“步少侠,我拦住他,你快走!”

我不敢迟疑,强运真气,使起轻功往山下逃去。中途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大侠胸口又中一剑,被打落进山崖之下的深渊。

后来我一直在渝州城里养伤,不敢在江湖上露面,是怕那黑衣人找上门来。直到前日,你们离开渝州城。赵大侠虽非我所杀,却也因我而死,更救了我一命。我怕路上有人会抢夺剑谱对你们出手,便暗中跟随你们。

先前在客栈,我见情形不妙,便用筷子打灭了灯火,出手杀了那帮人。没想到当时后厨里还有一人,等我注意到时,他已经逃走了。你们走后不久,客栈又来了一位高手,我费了些时间将他击杀,又匆匆赶来。可惜,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不晚……还不晚……只要小姐没事……就不晚……”钟管家气息越来越弱,断断续续地说道,“步少侠……小姐……托你照顾了……”他看着步青云,勉强地拉住步青云的袖子。

步青云道:“放心,步某拼了这条命也要保赵姑娘周全。钟管家,你重伤在身,不便行走,我背着你吧。”

钟管家微微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伤了心脉……活不长了……带着我也是累赘……步少侠……你一定要保小姐周全!”说话间,钟管家右手松开了步青云的袖子,缓缓摸到插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羽箭,待话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羽箭往下一按,登时命丧当场,眼皮也没来得及合上。

步青云用手抹下钟管家的眼皮,口中轻轻说道:“钟管家你放心,我步青云一定保赵姑娘周全!”

赵若兰见了,心中悲痛万分,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好似此时天上落下的雨水,她颤声哭道:“钟伯……钟伯!”

三、绿竹林

破晓之际,雨终于停了,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赵若兰一夜没有休息,疲惫不堪,又淋了雨,全身乏力,此时若不是步青云扶着她,她连路都走不动了。步青云的嘴角又开始慢慢溢出鲜血,赵若兰见了,关切地说道:“步少侠,你的伤不要紧么?”

当日步青云在巫山之上强行收招,已经伤了全身经脉,先前在大树坡,为了击杀李景,硬挨徐云一招,又伤到了内脏,此时他伤上加伤,也不知道能不能运起真气来。

赵若兰此时虚弱不堪,步青云不想因为自己的伤势,再使她劳心费神来为自己担忧,便用袖口擦去嘴角血迹,说道:“不碍事的,前面就是绿竹林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他扶赵若兰在路旁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自己在一边调整内息。他试着运转真气,丹田之处顿时像有千万根针扎一般疼痛。他想到前面的绿竹林若是有敌人埋伏,只怕他和赵若兰凶多吉少。

赵若兰坐在石头上,闻着雨后空气中带着的泥土的气味,精神恢复不少。她见步青云坐在一边,眉头深锁,双眼紧闭,心中不禁担忧起来。她又看到陈傅放在一旁的九幽追魂剑,只见那剑已没了黑布包裹,剑身裸露在外,剑锋泛着寒光。她说道:“步少侠,你这柄剑为何叫作九幽追魂剑呢?”

步青云睁开眼睛,将宝剑递给赵若兰,说道:“你仔细看这剑身,宝剑乃上古玄铁,加以青钢制成,削金断玉,上面篆刻了青龙玉凤和诸多星斗,舞剑之时,岂不宛若追星一般,寒气袭人,追魂夺命!”

赵若兰接过九幽追魂剑,手指慢慢抚摸着剑身,只感觉到冰冷。她说道:“好漂亮的剑,只可惜始终是凶器。”

步青云一声,说道:“全靠这柄宝剑,我才能在如此险恶的江湖上活到现在。”

赵若兰听了这话,想起他年幼之时便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事来。她说道:“步少侠,你与我父亲决斗,是为了什么?”她看着步青云,“是为了天下第一?还是为了报仇?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步青云沉吟片刻,说道:“我并未想过要杀赵大侠。我父亲为了这天下第一而死,我不过是想替他取得这个名号,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这柄青钢剑是当年我父亲的佩剑,那时,我在家中等候父亲决斗归来,没想到,却只等来了赵大侠亲自送来的这柄九幽追魂剑。此后,我苦练剑法,自踏入江湖之日起,一步一擂台,挫败高手无数,但不打败你父亲,我离这天下第一,终有一线之隔。”

赵若兰一声叹息,说道:“我父亲不肯让我沾染上半点与武学有关的事物,就是不想让我踏足江湖。他常说江湖险恶,我总算是见识过了。”

步青云说道:“是啊,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赵大侠在世时,江湖上对赵家莫不是毕恭毕敬,现如今,却不断有人出手来抢夺六合剑谱。最险恶的,果然还是人心。”

赵若兰说道:“步少侠,难道你就不想得到六合剑谱吗?”

步青云笑道:“哈哈,赵家六合剑谱固然高明,可我这家传天罡剑法,未必比不上它。既如此,我要这六合剑谱,又有何用?”

赵若兰说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步少侠莫怪。”

步青云说道:“无妨。不知道赵姑娘为何要离开渝州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若兰说道:“说起来,大概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父亲自从去了巫山与陈少侠决斗后,便再无消息,我和钟管家都以为父亲已经死在了你的剑下,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打算的。我想离开渝州城,让江湖从此以后,再无赵家。我打算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从此远离江湖是非。”

步青云赵若兰眼眶又慢慢红了起来,大概是提到了赵大侠与钟管家的缘故。他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想要真正退出,唯有一死。赵大侠与钟管家已经做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赵若兰神情黯然,说道:“这退出江湖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步青云无言。他看了一眼天色,只见初生的太阳隐藏在东边的薄云后面,使云彩度上一层金边,整个大地充斥着早晨的明亮和雨后的清爽。他起身说道:“我们走吧,过了前面的绿竹林,就进入通州地界,等到了通州城就安全了。通州城是个军镇,严禁武林中人入内。我将你送至城门前便离去。”

“多谢陈少侠。”

赵若兰起身随步青云走着,渐渐地,周围的竹子越来越多,很快,目力所及之处,便都是竹子了。那些竹子被雨水冲刷了一夜,颜色清亮好似翡翠,修长的竹叶互相交织在一起,阳光只能透过竹叶之间很小的缝隙照射到地面上,似有无数金针散落在地。

他们走到竹林深处,突然,步青云停下了脚步,他小声说道:“小心!”

赵若兰闻言一惊,也停下了脚步,说道:“怎么了?”

步青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棵竹子。

赵若兰顺着步青云的手指看去,竟发现那棵竹子顶端一截弯曲下来横在空中,再仔细看,原来有一个人压在上面。那人双眼轻合,盘坐在竹子顶端,膝头横放一柄长剑,气定神闲,似乎在打坐。

步青云将赵若兰护在身后,缓缓向前行。大概离那人三丈之遥时,那人猛的睁开眼睛,身体向后一仰,轻飘飘地立在了地面上,朗声说道:“步青云,可还记得我吗?”

步青云眼前这人气息沉稳,眼神精光四射,必定是位高手,可他并不认识此人,突然,他认出了那人手中的长剑,他说道:“你是当日在巫山之上,杀死赵大侠的那名黑衣人!你到底是谁?当日为何对我和赵大侠出手?”

那人笑道:“步少侠好记性,果然还记得我。要见步少侠一面可真不容易,若不是步少侠宅心仁厚,在大树坡绕过徐云一命,只怕我们此时还碰不上面。李景徐云二人便是受我之托,埋伏在大树坡抢夺六合剑谱。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三件事。这第一件事,便是要告诉步少侠,当年令尊之死的真相,不知道陈少侠有没有兴趣听?”

步青云心中一震,沉吟片刻,说道:“你且说来。”

那人眼神悠然,思绪飘得很远,过了一阵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可知我是谁?

我复姓尉迟,单名一个烈字,成名于二十年前。当时人们都说我剑法通神,可称天下第一。

奈何此等盛名我并未享用多久。一年后,令尊横空出世,所用一百零八式天罡剑法名满江湖,轻易便将我的名声压了下去,人们说令尊的剑法才是天下第一。

又过了一年,赵成六合剑法大成,击败成名剑客无数,正是风头正劲之时。人们便将赵成与令尊相比较。只是二人从未有过交集,也没有比试过,孰强孰弱难以判断。

那时我年轻气盛,不满这二人压我一头,便先与令尊下了战书,后与赵成下了战书,只想叫世人知道,我尉迟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奈何我技不如人,两次比试都败了。

我先败在令尊手里,又败在赵成手里,好不甘心。不久后江湖上传出消息,说令尊与赵成约定比试剑法。

我用尽所有手段探知二人比试的地点是在巫山,便提早埋伏在附近,打算伺机杀掉二人,一雪耻辱。

谁知二人约定一招定胜负,我并没有机会出手。

当时令尊一招九幽追魂,刺穿了赵成肩膀,自己只是手臂被划一剑,受了点皮外伤。

这场决斗,自然是令尊胜了。可没想到,赵成剑上涂有剧毒。不多时,令尊便毒发身亡,赵成将令尊尸首推下山崖之后,便迅速离开了巫山。

他不会想到,我在暗中,将此事看得明明白白!赵成身负天下第一之名十五年,我一直不敢声张此事,就是怕他杀我灭口。

一个月前,你与赵成又是在巫山之上决斗,我终于找到机会,杀你二人以泄我心头之恨。令尊已不在人世,杀了你也是一样。

只是我再次失算,没想到赵成居然会良心发现。真是可笑,同样是在巫山之上,当年他以卑鄙无耻的手段杀了你父亲,却在与你决斗之时大义凛然,拼了自己性命也要让你逃走。

尉迟烈说完,步青云目惊口呆,他看一眼同样瞪大了眼睛的赵若兰,对那人说道:“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尉迟烈说道:“哼!我尉迟烈对天发誓,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虚假,便让我天打雷劈永不超生!你若不信,便问你身旁的赵姑娘,自巫山之后,那赵成是不是再没出手与人比试。这便是赵成以江湖人不齿的手段,夺得天下第一名号,从而良心不安的证据!”

赵若兰黯然说道:“父亲终日醉酒,的确没有再出手与人比剑。也许,也许尉迟前辈说得都是真的。”

步青云翻起万丈波澜,久久无法平复。他此时才明白,当日在巫山,比试之前赵成所言的含义。

赵若兰见步青云,脸色变了又变,以为他后悔两次出手救下自己,便对他正色道:“步少侠,十五年前家父以卑鄙的手段杀死令尊,使得你年幼之时孤身闯荡江湖,这都是家父的错。先前承蒙你两次救命之恩,使我多活了几个时辰,若兰感激不尽,自知无以为报。我想代父受过,请步少侠念在我一片孝心,出手杀了我吧!”

步青云听了,眼睛盯着赵若兰,只见她神情凄然,眼中尽是决绝。

尉迟烈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戏谑地看着二人。

少顷,步青云收回目光,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二人皆是被这天下第一之名所累,家父死去多年,赵成也已不在人世,一切恩怨,已然随风远逝。赵姑娘,我不会杀你的,我既然答应钟管家要保你周全,便决计不会食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是君子,也绝不会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赵若兰听了,眼里又浸满泪花。

步青云又对尉迟烈说道:“尉迟前辈,你命李景徐云抢夺六合剑谱,想来不过是以此引我出手。你在江湖上隐忍十五年,只为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如今大好年华已去,真的值得吗?”

尉迟烈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这十五年来,我日夜苦练剑法,为的就是杀了赵成,夺得这天下第一!如今赵成已死,只要再杀掉你,我便是天下第一!杀了你,便是第二件事。想你步青云年纪轻轻,剑法却精妙绝伦,当真是前途无量,只可惜今日就要死在我的手里。”

步青云紧握九幽追魂剑,冷笑一声,说道:“只怕你还杀不了我!”

尉迟烈也将长剑握在手中,他看了一眼陈傅身后的赵若兰,说道:“但我杀得了她。江湖上都说六合剑谱天下无双,这剑谱我要,天下第一的名号我也要!这是第三件事。”

赵若兰说道:“六合剑谱一直被家父随身携带,并不在我身上。”

尉迟烈说道:“我不信,待我杀你之后一搜便知。”

步青云脸色一变,对赵若兰说道:“快,你先走。”

赵若兰知道步青云重伤,尉迟烈又是当世少有的绝顶高手,恐怕步青云不敌。她不愿独自逃命,就算死也要和步青云在一起。她说道:“不!步少侠,我不走!”

步青云见她眼神坚定,已知她心中之意,便轻声说道:“你快走吧,我就算打不过他,也能拖住他许多时间。通州已经不远了,你到城里就安全了。”

赵若兰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步青云又说:“你在此地,若他向你出手,我便要分心保护你,如此一来,我是决计胜不了他的。只有你先离去,我便能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赵若兰听后,止住了眼泪,说道:“好,我先走,但是请步少侠记住,我的命是你救的,若是你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说完,她便向通州的方向走了。

四、决斗

步青云着赵若兰离去的身影出神,是尉迟烈开口唤醒了他:“恭喜步少侠获得佳人芳心,只是如此一来,步少侠可还是慷慨赴死之决心?”

步青云笑道:“前辈,你有把握杀死我?”

尉迟烈大笑道:“哈哈哈!请恕我直言,步少侠现下的状态,我有把握在十招之内杀掉你!”

步青云也大笑几声,不料咳出了一口鲜血。他用袖口擦去血迹,虚弱地说道:“尉迟前辈高估我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只有一招之力。”

尉迟烈说道:“现在我杀了你,那赵姑娘也还追得上。待我将她也杀了,你们去地府做鸳鸯吧!”

步青云笑道:“尉迟前辈,你可知我家传天罡剑法有一杀招?”

尉迟烈说道:“可是那九幽追魂?”

“正是。”

“此招凌厉,天下无双,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尉迟前辈可有信心接下这招?”

“怎么?步少侠想用这招来对付我?”

步青云勉强一笑,说道:“此招耗损真气太过剧烈,现在我身受重伤,难以使出。若我能调息片刻,方能使出。”

尉迟烈笑道:“我难道不知你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赵姑娘逃远!此地离通州城有二十里路程,你恐怕要拖上一整天的时间,那赵姑娘才能逃到城中。”

尉迟烈突然转念一想,那赵成当年一卑鄙的手段夺得天下第一之名,此后十五年中,赵成却并不如何高兴,只是终日醉酒,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可见若剑法与天下第一四个字不相称,就算是得到此名号也不见得是好事。当年步青云的父亲用一招九幽追魂击败赵成,如果这时让步青云此招,他尉迟烈若是能够接下,并将步青云杀死,他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了。

尉迟烈想到此,便说道:“罢了,步青云,我便让你调息片刻,使出那招九幽追魂且看我如何破你家传绝学!”

步青云说出此言只是为了尽力拖延时间,并未想到尉迟烈真的会答应。他伤得太重,丹田内已经无法生出真气,若伤势不能痊愈,调息再久也是无济于事。可话已出口,尉迟烈也答应了,他只得照做,时间能拖一点是一点。

步青云对尉迟烈拱手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盘膝坐下,尉迟烈在一旁耐心等候。

过了一阵,尉迟烈才开口道:“如何?步少使,可以使出流星赶月了么?”

步青云静坐了一阵,身体状况并没有半点好转。他怕再这样坐下去,尉迟烈会因此恼怒,便起身说道:“可以一试。”

尉迟烈握紧长剑,横在胸前,冷声说道:“既如此,请出手吧!”

步青云此时再无退路,只得豁出性命,全力一击,也许能够杀掉尉迟烈。他平举长剑遥指尉迟烈,强行抽集全身真气汇入剑身,四肢百骸顿时剧痛无比。只见他脸色愈加苍白,额头上不停滚落豆大的汗珠。

步青云中的九幽追魂剑聚满了了真气,剑身发出声声轻啸。尉迟烈不敢怠慢,凝神戒备。突然,尉迟烈看见追九幽追魂剑了。只见步青云手中的九幽追魂剑抖出无数个光点,瞬息之间千变万化,或散开或聚拢,忽然又汇成一道匹练,宛若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青龙,以惊雷之势向尉迟烈袭来。

赵若兰一直往通州的方向跑着,直到跑出竹林,看到了不远处通州的界碑,再也没有了力气,便停下了脚步,坐在地上,背靠着界碑,不停地大口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没有看见步青云从竹林里走出来。此时四周很安静,除了风吹过竹林时发出的沙沙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她的呼吸已经平复,只是背靠着界碑,没有一点动作,怔怔地望着竹林,像一尊雕塑。

又过了一阵,她的心越来越慌。她害怕步青云已经死在尉迟烈的手上,便站起身来,想回去看看。

就在此时,她却看见步青云一手着竹子,一手杵着九幽追魂剑,艰难地走出竹林。她慌忙上前扶着步青云,不料步青云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一下子倒在她的怀里。

步青云吐出的鲜血将她的衣衫染红了一大片,她用衣袖小心擦去步青云嘴边的血迹,但怎么也擦不干净,不断有血水从步青云口中溢出。她听见步青云微弱的声音说道:“赵姑娘……尉迟烈已死在我的剑下……你快去通州吧……请恕我不能送你到城门口了……”说话间,步青云嘴里又涌出鲜血。

她又掉下眼泪,哭着说道:“步大哥,你伤得很重,不要说话了。”

步青云又道:“我……我全身经脉尽断……活不了了……通州城已经不远……你快去吧……”说着,步青云渐渐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你曾说过……这柄剑很漂亮……只可惜是凶器……待我死后……它便不是凶器了……”说完,步青云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赵若兰大哭道:“步大哥,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你死的,通州城里有绝代名医闵良臣可以治好你的病!我还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呢!”

赵若兰哭了一阵,发现步青云胸膛的起伏有了动静,最后他竟然张开了双眼。她看向那柄九幽追魂剑,上面满是发黑的血迹,篆刻在剑身上的诸天星斗已经看不清了。她这时却停住了眼泪,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那柄剑出神。

赵若兰用宝剑砍了几根树枝,撕裂自己的衣衫,把树枝绑在一起,做成了简易的单架。赵若兰把步青云放在单架之上,把布搓成长条的绳索放在肩膀上,手拿九幽追魂剑,一步一步的朝着通州城而去。

作者简介

程虫虫,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报刊杂志、电台、电视台和网站。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雪花神剑》《血海浪花》《苍茫》《一代女皇武则天》《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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