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 | 秋天,中年人的咏叹调 (散文)
秋天,中年人的咏叹调
文 / 金忠 / 金忠 等
(安徽铜陵)
2020.11.17
若有人问我四季中最喜欢哪个季节?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我喜欢冬季,秋季次之。在白雪皑皑的冬季到来之前,我还是很喜欢这个“远近高低叶如花”秋季的。
江南的秋天来的很晚,节令已经立冬,风景还深陷在秋色里。秋天,有像春花一样烂漫的红叶,有挂满枝头的果实,还有田野里的一片金黄。但我喜欢的秋色还不仅仅因为这些。
我喜欢秋天,就是喜欢秋天的那种有经历的气度、那种有收获的氛围、那种“换了一种”生机和活力的感觉。我以为春天的浪漫,夏日的热燥,到了秋天都归为萧肃和严整。秋天是朴实的,人们原来播种的是什么,现在就收获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容不得半点虚假。这就是秋天的实在之处,难怪有人把中年人比作生命的秋天。
少年时代我也曾恼过秋天。那时我家住在扫把沟江边路,大门正对长江,用现在的眼光看,那是地地道道的“江景房”。可我家当时住的是草房,风大了,屋上的草就要被掀掉。江边经常起大风,在呼啸的秋风里我家房子经常被风刮得一阵阵颤抖,那时候我小,跟妹妹躲在家里围着老外婆吓得瑟瑟发抖,茅屋被秋风所破一点也不浪漫。
后来长大一点,每每遇到这种时候,我就用脸盆搬水往屋顶上泼,增加稻草的重量和粘结度,这样风就掀不动屋顶。现在想起来,那是我少年时代做的很认真、也是很苦恼的一件事。苦恼过之后,我也体会到:秋天真实的像一份答卷,它不欺骗人,也不容别人欺骗它。任何苟且,都会给生活带来麻烦。也是从那时起,我渐渐懂得,一个人无论在什么环境里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认真的态度。
秋天不是没有浪漫,但秋天的浪漫是中年人的浪漫,是深沉的、有时还夹杂着一点苦涩的浪漫。年轻时读《红楼梦》常发生错觉,例如《红楼梦》四十回有这样一个情节:
“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哪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
那时候少不更事,读《红楼》被老曹忽悠了,以为“留得残荷听雨声”是林黛玉的浪漫,后来我才慢慢悟出这完全是曹雪芹的情怀。书中的林黛玉是个十一、二岁小女孩,她不可能有这种只有中年人才有的心境。尽管在小说中她也写过“冷雨敲窗被未温”的诗句,那也不是小女孩的心境,与“留得残荷听雨声”是异曲同工!“敲窗冷雨”与“残荷雨声”都是中年人对生活的感悟。在我的感觉里都是一种警示,它在提醒着你,在经历风雨人生之后要冷静的思考过去、思考未来;它也告诉你,浮华会随秋雨秋风而消逝,只有那坚强的果实和深埋在泥土里的根茎到春天才会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人到中年这种意识更加明显,曹雪芹写那一段其实是通过几个少男少女对秋景的议论来寄托自己一个中年人秋心秋意秋情。一位哲人说过:“与中年人交谈,犹如面对深秋,有一种庄严和肃穆的感觉。”看《红楼梦》实际上是与曹雪芹聊天,听他讲故事,一不小心就被他带入了“化境”。
秋风有时候确实有些凄凉,“正西风落叶下长安”说的就是这种景象。在呼啦呼啦的秋风里,很多树木枝残叶落;好端端的花圃,秋风一吹,繁花满地。古人有“观一叶而知秋”的凝炼。一叶知秋,是中年人的视野,是中年人的判断,也是中年人的自豪。当下有些摄影师通过寻找角度,利用光线变化和现代摄影器材的美颜效果和技术优势,过度夸大枯枝败叶的“美”,我实在不敢苟同。例如今年夏天江南雨水多,在局部地区形成水灾,把荷叶泡烂了,只剩下一些网状的经络,有些摄影师把它拍成照片,说“那是怎么怎么美”,其实那是水灾的痕迹,真的谈不上有多美。
我们当然可以赞美秋天,但最好是先赋予它新的生命、新的意象,这样的秋色、秋景、秋韵,才可能成为真正具有丰富内涵的审美对象。如“战地黄花分外香”,如“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万类霜天竞自由”,再如“晴空一鹤排云上,更引诗情到碧霄”、“巴山夜雨涨秋池”等等,这才是具有新的生机、活力和意象的秋天,谁不喜欢这样的秋天呢!
在我心里,秋天是夏天向冬天过渡的时节;在生活中,它是中年人的咏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