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灰色卫衣与露趾拖鞋
“你在看什么？”陌生的声音问道。
Eduardo条件反射地回答：“不，没什么，抱歉。”
他才意识到自己把视线停留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太久了——久到超过礼貌的范畴，甚至可以让人误会成图谋不轨的地步。面前斜倚在吧台上的棕发男孩正警惕地盯着他。由于对方不出众的身高，Eduardo很容易将他的整个身形放进眼里，尤其是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灰色卫衣以及脚上那双黑面白标的露趾拖鞋。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无聊的男孩。在一众不是西装革履就是正跳着脱衣舞的派对动物里，一头乱蓬蓬的卷毛和随意的装束格外显眼。
一个奇怪的人，Eduardo起先是这么想的。他拒绝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和几个不太清醒的女学生的邀请，艰难地穿过重重人群，去吧台要了一杯低度数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点了杯什么，只觉得尝起来甜腻腻的。放在平时，酒量不容小觑的巴西青年绝不屑于喝这种都快赶得上糖水的甜酒。不过反正他现在意不在酒，就一小口一小口漫不经心地喝着，假装随意地往正不知低头想着什么的男孩身边走去。
Eduardo最后在距他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暂时找不到同这个古怪的家伙开口的话题，只得用余光偷偷地打量对方。
没想到漏了馅。
“你一直在看我。”对方似乎并不接受他的说辞，皱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Eduardo并没有被男孩毫不客气的质问吓到，相反，他认为对方并无恶意。“我在看你的卫衣，还有拖鞋。”他如实回答，友好地笑道：“它们看起来穿着很舒服。”
“是吗？你的衣服看起来一点都不舒服。”男孩耸耸肩，换了个站姿面向他。比起一开始的独处，和Eduardo交谈的他似乎有点儿紧张。Eduardo怕是自己离得太近了——一米的距离早已缩短，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和对方站得很近，于是他稍稍往后挪了一步。
“也许我应该试试运动装。”Eduardo认真地说，在心里把这项尝试提上日程。
“我有一柜子这样的衣服。”
“一模一样的吗？”
“不信可以来看，我住柯克兰。”
哇哦。Eduardo眨眨眼。这也太可爱了，他是在炫耀自己有很多件相同的卫衣吗？
“我可以把这当作一个邀请吗？”Eduardo愉快地笑道。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对方伸出手。
“我不会跳舞。”男孩飞快地说。
一个有趣的人——Eduardo忍住笑意，暗自修改了男孩在他心中的印象。有点儿奇怪，但不得不说，很可爱，这份古怪让他的可爱变得更加独特了。Eduardo保持着想要握手的姿势，解释道：“只是握个手，我叫Eduardo Saverin。”
“Mark Zuckerberg。”
Mark很快握住了他的手。Eduardo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居然比自己的大，掌心里的汗全蹭了过来，手指也很有力量。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瘦弱，袖子卷起一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自然可见。
Mark。Eduardo不出声地练习了一遍他的名字，书写下来同主人的面容一般锋利。
两人握手的时间诡异的长。社交礼仪告诉Eduardo他得立刻放开手，但另一个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存在，自顾自地将他的手握的很紧，几乎到了不便挣脱的地步。他能感觉到Mark——这个他以为会对他的搭讪反应冷漠的男孩，正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会认为我的眼睛好看吗？Eduardo没来由地想。所有人都说它们像蜜糖一样。Mark的眼睛是蓝色的，但他还没能看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蓝，或许是冰川的颜色。
Mark的手心很热，Eduardo恐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也要热了起来。
好在Mark终于放开了他。
“你不是美国人。”Mark说。
“我是巴西裔。”Eduardo松了口气回答道。
“难怪你的名字这么难念。”Mark把缩回来的手插进口袋。“我准备叫你Wardo，W-a-r-d-o，一个简称。”
“W-a-r-d-o。”Eduardo跟着念了一遍。“很好听，谢谢。”
“你的声音……”Mark只说了一半，似乎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有点奇怪，是吧？”Eduardo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有口音，说葡萄语就是这样，像含了一团棉花。”总有人说他讲话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Eduardo为此困扰过，但总是改不掉，索性随他去了。
“其实不是……算了。”Mark抓抓脑袋，一小撮执拗的卷毛被压平了又翘得老高。
“你能听懂就行。”Eduardo说，又问：“让我去参观你的衣柜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但是我的衣柜有什么好看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来柯克兰，我有一些朋友，还有游戏之夜。”
“你果然是在邀请我。”Eduardo被对方没心没肺的话可爱得一塌糊涂。
“……算是吧，随便你怎么说。但是今天不行，我需要……进行一些整理，比如我的卧室和客厅。”Mark说，“我需要你的电话。”
“你需要我。”Eduardo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二人比想象中的更快地熟络了起来。
相互交换号码后，他们一起逃离了吵闹的聚会。同Mark道别后，天上开始落起细小的雨滴，冰凉的触感颇为舒适地打在他久处室内发红的脸颊上。即便是Eduardo也很少遇见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却吸引力十足的朋友，而对方甚至还是个穿灰色卫衣和露趾胶拖的柯克兰。温和的性子决定了他骨子里或多或少的浪漫细胞，在往回走的路上，没有带伞却走得很慢的Eduardo不由得把这个雨夜归于相遇的馈赠。
感谢这个雨天。Eduardo期待着同Mark说好的尽快联系，几乎都要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矫情笑出声来。你知道的，人们往往后知后觉。但是他们还有很长时间，不是吗？Mark不会忘记这一天的犹太兄弟会不像往常那么枯燥无味，Eduardo会刻意记下这个特殊的日期——第一次相遇，并在未来的Mark记不清时提醒他。
那个时候的Mark仍旧穿着灰色的卫衣和露趾拖鞋，而Eduardo偶尔也会在非正式场合穿上自家CEO的同款休闲装。
同一件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