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246）：寿星——西游路上常被忽视的一个重要角色
前文书说到，悟空与东海三星说起推倒人参果树一事原委，三星不胜感慨，叹息悟空鲁莽颟顸，遗憾唐僧错失机缘，却也对镇元子的安排不禁有些疑惑。悟空知三星并无医树良方，不禁懊恼，寿星便自请前赴五庄观为悟空说项，教唐僧宽了期限，以便他再去别处寻访。
却说三星见悟空说走就走，来去如风，相顾笑道：“真是个猴儿性，如此心急！”禄星便问道：“老寿，你倒热心，怎的愿趟这趟浑水来？万一那猴子找不到医树的仙方，却又如何收场？”
福星笑道：“老禄便是憨直，老寿何等精明，他既如此说时，自然智珠在握。老寿，你说是也不是？”
寿星笑道：“福兄休要取笑，我倒也说不上什么智珠在握，只是听了孙悟空的话，联想前情，偶有触机罢了。”
禄星大感好奇，问道：“什么触机？你这老儿一向足智多谋，定是有所盘算。快讲！快讲！”
寿星笑道：“亏你是个太乙金仙，倒比孙猴子还要猴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你还记得吧，当年西天佛老大开盂兰盆会，曾两度相邀镇元子赴会，其有心结交五庄观之意甚明。只是镇元子自恃辈分高大，席间只是淡淡应酬而已，均未以人参果作献礼，我只道是佛老空自心热，镇元子未必有意深交。不过适才听孙猴子之言，镇元子的心肝宝树被他推倒，却未有雷霆之怒，其鞭责之刑，无非作态而已，竟又肯纡尊降贵，和猴子有金兰之约，此事岂非咄咄可怪也？”
禄星恍然道：“果然如此！着实可怪！你倒说说，其中却是什么缘故？”
福星插嘴道：“那灵根宝树，与天地同生，积聚了亿万年的混元真气，端的是非同小可！孙猴子有多大本事，便是推倒了宝树，又岂能真的毁了灵根？我料以镇元子的法力，定能医活宝树，故而未动真怒。只是孙猴子如此无礼蛮横，他自然气不过，有心难为难为他，好教他知道天高地厚。不过他竟肯以此为约，要与猴子结拜为交，却着实想不透是何用心了也。”
寿星大笑道：“这有何难解？此便是镇元子的高明之处也！二位老兄试想，如今佛道暗争，方兴未艾，他虽与天庭素来不睦，和兜率宫也无往来，却怎好意思明着联手佛家以为奥援？故而将错就错，借孙猴子推到灵根之事，以医树为约，和他结为兄弟，就此交好佛家。虽然如此，孙猴子胆大妄为，竟敢大闹天宫；又义气深重，情愿代师受刑，却是深合他的性情。以此观之，他此番做作，半是谋略心机，半是意气相投，否则莫说是孙猴子，便是佛老亦是他的晚辈，他又怎肯如此不顾身份？”
禄星一拍大腿，叫道：“妙啊！亏你怎么想到这许多缘由？你头上鼓出这么大一块，定是多生了许多智谋，非常人所及也！”
福星也点头道：“必是如此！这几百年来佛家好生兴旺，佛老虽是后生晚辈，却和道祖已成抗礼之势。镇元子当是看重此处，方肯如此折节也。”
寿星笑道：“正是！我们兄弟本与佛家有些交情，再玉成此事，这天大的人情可说是唾手可得，何乐而不为也？”
三星相顾大笑，唤童子收了棋枰，鼓起祥云升上半空，早有三星的坐骑闻声而来，但见福星驾着玄鹤，禄星跨上貔貅，寿星骑着白鹿，把手一指，径往五庄观而去。
却说镇元子送走了悟空，早把玄奘师父请进客厅，吩咐弟子献茶奉客，又教整治素席，便与玄奘寒暄闲谈。玄奘见镇元子前倨后恭，相待甚是礼遇，颇有些受宠若惊，一时心神不定，只是小心陪话，哪敢以客自居？
镇元子见状，想起故旧之情，心下甚觉歉然，越发亲热有加。玄奘见他如此，方才心中稍安，待到酒过三巡，更无拘谨，主宾谈笑甚欢。
镇元子见玄奘词锋渐健，依稀有些当年的风采，心下颇为欢喜，便出言试探，待见玄奘固然于灵山旧事懵然无知，便是九世苦旅也毫无记忆，不免又暗叹不已。
玄奘见镇元子尽是谈些久远故事，忽地想起一事，便问道：“贤徒曾说贫僧乃是先生的故人，却不知贫僧何曾有幸，竟与先生有过故交？”
镇元子此时早知佛祖如此安排，定有深意，便不肯明言，只笑道：“道法自然，佛修一心，心即是道，佛道本是一家，故而贫道说长老乃是故人，不亦可乎？”
玄奘闻言一喜，也笑道：“先生此言极是！鄙徒悟空也曾如此说来。贫僧亦曾稍稍涉猎道学，其修身之道，诚然与我佛门颇有些相通暗合之处也。”
镇元子动容道：“贤徒竟有如此见识！我只道他英雄了得，仗义重情，不想还有这般修为，端的是人不可貌相也！”
八戒刚扒了一碗菜吞进肚里，含含混混地笑道：“先生说得没错！你莫看我猴哥只是颟顸，胸中大有丘壑哩！道家的学问还强过我老猪，这本是一奇了。谁知他佛学的悟性也自了得，前番在浮屠山听那乌巢禅师讲经，比我师父领悟的还快三分哩！”
玄奘勾起心事，随口问道：“那乌巢禅师法力无边，似是个仙佛，先生可知他的来历？”
镇元子一愕，沉吟道：“三界仙佛虽众，能当得起法力无边考语的却是寥寥。只是贫道蜗居一隅，莫说是贵教，便是道家同门，往来也是不多，甚是孤陋寡闻，竟不曾听闻乌巢禅师的大名。惭愧！惭愧！”
沙僧见状忙道：“先生辈分高大，在仙山隐居遁世，相交的尽是仙家祖辈，不闻外事，也是情理之中也。”
八戒听沙僧如此阿谀，心中不免鄙夷，哼了一声道：“老沙你这话不通，先生既是不闻外事，如何又知道猴哥大闹天宫之事也？却不知先生是否知晓我猴哥的师承来历，想来也是个佛道双修的高人了？”
镇元子心中一动，暗想：“孙悟空虽是个惯能惹事的颟顸猢狲，却是智勇双全，竟还有这等悟性，于佛道两家学问上皆大有修为，却不知他师承何人。佛道双修的高人，两家算上统共也没几个，我看他不似几位天尊的弟子，莫非是佛家哪个老祖暗中传授？若果真如此，佛家的布局又早在金蝉取经之前了，着实意思深远！”想到此处，只是微微一笑，正欲开言，忽听半空中一声鹤唳，回响经天，当即朗声笑道：“不知哪位仙友来访，今天可真热闹了！”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一百二十三回：求仙方悟空诉蓬莱 做人情三星赴五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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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