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古道不仅仅是道路,更是京西古代文明的重要标志和历史见证。
在北京的户外圈子中,提起京西古道,几乎是无人不知。京西古道是北京著名的户外徒步路线,但它可不是一条路,而是一张纵横交错的路网,覆盖于京西的门头沟山区。京西古道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它在北京城的发展史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古道上遗留下来的众多古迹,记录着那个年代北京西山的灿烂岁月。
北京西山之中,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自元、明以来,一直供应京城数百万人家,历史记载,“京西群山之中,遍藏乌金。元明以来,京城百万人家,皆以石炭为薪。”早在元大都时期的北京城,用煤量已经很大了,而且大都是从京西门头沟运来的。
除煤炭外,西山之中还蕴藏着大理石、花岗岩等建筑石材,也是京城建筑用材的供给地。于是,拉煤运货的驼马成群结队,将西山出产的煤炭、石材等源源不断运往京城,由于这些马帮驼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西山中行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路网,这就是京西古道。京西古道最早叫西山大路,由北道、中道和南道三条主干道及其支线构成,主干道用山石铺砌路面,一般在2米左右,主要供驮队运输使用,由于西山之中驮队常年不断,牲畜的铁蹄在坚硬的石面上踏出了许多深深的蹄窝,现今这些蹄窝在古道上有多处遗存,成为古道上最为璀璨的历史遗迹。
北京西山的煤炭开采,已有近千年历史,到了元、明时期,京城用煤量大增,西山出产的煤炭,由西山大路源源不断运送往京城,从西面的阜成门进入。阜成门是北京内城的西门,由于运煤的马队均从此门进城,所以阜成门过去俗称煤门,城门洞上还镶嵌着一块汉白玉石,上面刻有梅花,用谐音作为城门的标记。从“煤门”阜成门出京城,一路向西,到了模式口村,就正式进入西山大路了。模式口以前叫磨石口,因为出产上好的磨刀石而得名,后来因为此村成为市郊第一个通电的村庄,遂改名为模式口。模式口村聚集着许多运货的驼队,因此村里有很多人家饲养骆驼,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就是因为被官兵抓差到了磨石口,然后趁乱牵走了三匹骆驼,卖了三十大洋,逃回了京城,所以后来就得了骆驼祥子的绰号。
西山大路出模式口,向西行分成两路,一路从模式口往西北方向经三家店、琉璃渠、牛角岭关城、韭园村、石佛岭到王平口,是西山大路的北道。北道上的三家店村,位于永定河畔,由于地处平原地带,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煤运集散地,是当年京西古道上最为热闹繁华的村落之一,街道上商铺、客栈、杂货、五行八作,大小买卖,无所不有,运煤的驼队日夜来往不断,村里仅煤厂就有几十家。从三家店过了永定河,就到了琉璃渠村,琉璃渠是著名的“琉璃之乡”,烧造琉璃的历史达700年以上,京城里的皇家宫殿、寺庙等所需的琉璃砖瓦,多产自于琉璃渠。
西山大路北道文物保护标志
西山大路北道穿过琉璃渠,然后一路西去,穿过一个又一个古老的村落,直到王平口。这条古道基本上沿着永定河谷而行,为西山大路的主干线,也是京西古道中使用时间最长的一条,一直到1977年,门头沟区的下清公路修通之后,这条古道才停止使用。
这条古道上的牛角岭关城,至今犹存,它位于韭园村以东的山岭上。明朝时期,牛角岭关城作为西山大路北道的第一个隘口,曾有官吏把守,对过往商旅收取过路费。关城不远处有几百个清晰的骡马蹄窝,虽深浅不一,但光滑醒目,散落于坚硬的路面上。因为牛角岭关城距离出山口不远,此处车流汇集,骡马驼队日夜不断地通过,千踏万磨,在此处留下了这个奇观。
关城西侧路边有个碑亭,里面是清乾隆42年(1777)所立“永远免夫交界碑”,是康乾盛世时期“盛世滋丁 永不加赋”政策的产物,碑文载:“如我宛邑西山一带,村墟寥落,旗人一半联居,石厚田薄,里人走窑度日,一应夫差,家中每叹糊口之艰,距京遥远,往返不堪征途之苦……恩准王平、齐家、石港三司夫役豁免。”
马致远故居坐落在这条古道上的西落坡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首著名的《天净沙·秋思》是马致远的代表作,描写的就是京西古道上的风景。
京西古道小景
西山大路的另外一路,从模式口向西,经麻峪,跨永定河,过峰口庵,最后也到达王平口,是西山大路的中道。
京西古道玉河段石碑
这条古道最晚在唐末就已经存在了,唐末五代地方藩镇割据将领刘仁恭,曾在此地设置玉河县,其辖区包括了今门头沟区的大部,因这条古道贯穿玉河县中心,故称“玉河大道”。在这条古道的中段,有一个叫圈门的地方,从圈门开始,向西到峰口庵,是一条长长的沟谷,当地人称为门头沟,今天北京门头沟区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圈门有一个过街楼,圈门的名字,就是因为这座带券洞的过街楼而得名,这个过街楼就是门头沟之门,形成于此地的村落叫做门头口。在圈门过街楼的北侧,有一座窑神庙,是古代做煤炭生意的窑主们祭祀窑神的地方,相传腊月十八是窑神爷的生日,过去每年腊月十七这天,都要由各煤窑的窑主共同出钱,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
圈门也是京西古道上的繁华之地,圈门还有一座建于明朝的戏楼,明清时期,在煤窑兴盛的年代,每逢过节,各煤窑主会出钱请来戏班子,唱几天大戏,祝贺生意兴隆,让老百姓也跟着热闹一番。古道穿圈门门洞而过,然后顺着被称作门头沟的沟谷前行,沿着沟边的路向山里走,经过已经废弃的天桥浮煤矿,然后就到了京西要隘峰口庵。
玉河古道从麻峪到圈门段为平原地带,道路较宽,铁瓦大车可以通行。从门头口开始,进入峡谷地带,道路傍山沿沟,均用石块铺砌,故而运输全靠骡马等大牲畜,直到九龙山山顶的峰口庵。
过了峰口庵关城,往西约200米,在一处山脚的拐弯处,有一段削山开出来的路段,长约20米,宽约2米,左侧的山体是红褐色的砂岩,在此处的青石路面上,散布着约上百个清晰的蹄窝,蹄窝直径近20厘米,深浅不一,整片蹄窝龙舞云绕,比别处的蹄窝尤为清晰美观,是古道上又一处珍贵蹄窝遗存。
据记载,当年峰口庵以西煤窑众多,因此,这里“牲畜驮运煤炭昼夜不断”,而牲畜迈步的时候,为了防滑,总是很自然地将铁蹄踏进原先的蹄窝里,经过年复一年畜蹄踩踏,千磨万击,才形成了如此清晰的蹄窝。除了运输煤炭石材的商旅古道,西山之中还有另外一种古道,即进香礼佛的古香道。北京西山之中,古刹庙宇遍布,每年到潭柘寺、戒台寺、妙峰山等地礼佛的人,成千上万,再加上每年的庙会,久而久之,形成了西山之中的古香道。明代之后,潭柘寺、戒台寺不但是善男信女们礼佛的地方,还成了京城百姓赶庙会的地方,每年潭柘寺举办“浴佛法会”的时候,除了京城百姓,连全国各地的游僧、杂耍艺人等,都一起涌来,从而形成了通向潭柘寺的多条古香道。
从石景山的庞村渡口,过永定河到潭柘寺,就有一条著名的古香道,叫“庞潭古道”,它属于京西古道的南道。与另外两条主干道不同,庞潭古道宽达四五米,因为这条古香道的前方通往皇家寺庙潭柘寺,是帝后们进香礼佛的御道,因此规模更大,相传乾隆皇帝就多次走这条香道到潭柘寺礼佛。
在庞潭古道的入口,有一座造型精美的古桥,叫娼妓桥。它建于明朝初年,因为这座桥是由明代的娼妓们捐资修建的,所以得名“娼妓桥”。这里离戒台寺比较近,戒台寺每年四月庙会期间,不仅聚集了各地的游僧与商人,连全国的娼妓们也都来赶庙会,并聚集在戒台寺附近的秋坡。《宛署杂记》记载:“戒坛是先年僧人奏建说法之处,自四月初八至十五止,天下游僧毕会,商贾辐辏,其旁有地名秋坡,倾国妓女竞往逐焉,俗云赶秋坡。”可以想象,当年这里是怎样的一种活色生香。那时候从秋坡村前往戒台寺,山沟里的水很大,为了方便上山,娼妓们就集资建了这座石桥。据说桥建成以后,一直没有名字,时间久了,人们就直接称它为“娼妓桥”。过娼妓桥一路向南偏西的方向,不久就到了戒台寺的石牌坊,庞潭古道在这里和另一条古香道——卢潭古道交汇。
芦潭古道东起卢沟桥,西至潭柘寺,是京西古道南路的另一条古香道。庞潭古道和芦潭古道属于西山大路南道,它们往西延伸再与中道会合后,直奔王平口。这样,北、中、南三条主干道在王平口汇合,可谓西山大路的咽喉,因此王平口号称“过山总路”。古道出了王平口,继续西行四十多里,就到了斋堂,然后出斋堂竟自远去,通往河北、内蒙等地。由此,京西古道东连帝京,西通塞外,不仅是通向京城的运煤通道,也是过去京西的重要出塞道路。如今,现代化公路四通八达,过去车水马龙的“京西古道”,也早已被废弃。经过岁月的变迁,曾经繁华的商旅驿道,也失去了当年的喧嚣,成了户外背包客们探幽访古的所在。那些从前因古道形成的村落,也因为地处煤炭采空区,为了安全,村民们也早已搬迁出去,那些繁华一时的村落也渐渐地成了废墟。京西古道是中国十大古道之一,也是珍贵的人类文化遗产,是典型的不可再生的文物,它诠释了门头沟和京城的历史沧桑变迁,虽然名气不如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但作为永定河流域的交通文化,京西古道不仅仅是道路,更是京西古代文明的重要标志和历史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