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尚乡】第九十四章 没有良心的人
第九十四章 没有良心的人
时间一晃就到了1945年。尚乡在中原西部山区，虽然也听过轰隆隆的炮声，但是几乎没有再见过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也不知道是怕了尚乡附近复杂而险恶的地形，还是因为1938年的时候那一次冒进吃了败仗，就从此记住了教训。但是无论如何，李姬没有再一次经历战火。
有了贾氏的撑腰，李姬变得开朗起来.并且在贾氏的鼓动下，去向王智敏家要了几次地款。当初王天堂带着全家人去四川的时候，家里面的地卖了，作为买家的王智敏家没有全部付清地款，还有相当的一部分没有给。1942年李姬饥寒交迫的去借粮，被挡了回来。那时候她一个人，不敢提还钱的事情，现在贾氏提出来，她也就大着胆子跟在年老的贾氏身后去讨账。
讨要了几次，王智敏都说没有现钱，等一等再说。突然有一天，李姬正在那个破烂的小屋里面做饭，王智敏却走了进来，笑着说：“他嫂子，你以前不是一直在催还地款吗？我现在正好有了现钱。欠人家账总是不好的，也不是我的作风。所以这一次我就全部都还给你。”
李姬这才明白过来，慌忙的把湿漉漉的手在大襟衣服上面抹了抹，擦干了手，想去接又不敢，显得手足无措。
王智敏的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说：“当时还欠你们家三千块钱不是吗？拖了这么多年，利息还是少不了的，我就连本带息还给你们五千块。”
李姬连忙说不用么多，王智敏还是从布包里面掏出来五大沓票子，每一沓都是崭新的十元的票子。不由分说，把钱塞给李姬，然后笑着说：“他嫂子，咱们两家的地款算是清了啊。有仇说仇，有冤说冤，那是后话了啊！”说完就笑着走出了李姬的小屋。
突然有了这么多的钱，李姬心中总是莫名的不安分。就像是有一只青蛙被活着吃进了肚子，在胸膛里面不停的跳动。把钱藏在哪里呢？藏在床下面吧，那只是一堆稻草，先不说安不安全，光着那厚度，硌的人都睡不着觉，藏在瓦罐里面吧，那里面也装不下。思来想去，就把钱放在神位后面墙上的洞里面。晚上去给贾氏送饭的时候，拿了一半的钱给她用。两个人高高兴兴的说了半夜的话。
第二天，李姬到镇上去赶集，准备给贾氏买块布料，做一件夹袄。一到镇上，遇见一队队的人打着横幅，喊着激烈的口号，从那口号中可以听出是有了什么高兴的事了。李姬不认识字，也看不懂横幅上面写得是什么字，只好等队伍过去，才到布店里面小声地问着伙计：“发生了什么事了，外面那些人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小伙子笑着说：“大娘啊，这你可说对了，真是打了胜仗了。就在昨天，小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了。小日本就要滚出咱们的土地了，这还不算是最大的胜仗吗？”
一听说是小日本败了，投降了，那么从此以后天下就太平了，李姬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要写一封信，让人捎到四川去，让王天堂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她正在心中幻想着一家人重逢的场面，小伙计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把布给丈量好了，但是在剪裁之前，小伙计先笑眯眯的说道：“大娘啊，不是我小气，也不是我看不起人，现在随着日本人投降，有一种票子不能用了，我得先看看你的票子，要是能用，我再把你需要的布剪下来给您包好！”
李姬并没有生气，打开挎在肩膀上的一个布包袱，翻开包袱里面一层一层的小包袱，最后一沓崭新的票子就出现在大家面前。
小伙计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有点僵硬了，阴阳怪气的说：“大娘啊，你怎么还拿这种票子啊！日本人都投降了，这种日本人印制的票子已经不管用了。前几天街上那些人都趁着混乱，在兑换票子，把手中的日本票全都出手。你这里怎么还留有这么多啊！要是你昨天拿来，一张一百块的日本票抵法币的一块钱，或许还有人再回收，可是今天开始，日本票就命令禁止流通了啊！”
突然听到小伙子说了这么多她不懂的事情，李姬有点懵，但是她还是意识到了，自己被王智敏这只老狐狸给算计了。那货真价实的土地，现在依旧在升值，可是换来的却是一沓沓不能用的废纸。
她的手开始颤抖，脸上也变得乌青，嘴唇发白，眼角的泪花晶莹着，但是始终没有落下来。她不死心，找了几家商店去问，都说不能用了，于是也顾不上自己的肚子是不是在饿着，就挪动着小脚往县城跑去，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她第二天中午终于到了县城，在县城挨家商铺去问，都说不能用，然后去了所有的银号，都说不能用。
她死心了，回去后连夜去找王智敏理论。王智敏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见从暮色中走过来的李姬，依旧保持着斜靠的姿势，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李姬挺住了又累又饿摇摇欲坠的身子，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四叔，你给我的票子都是过期的票子，不能用。你看能不能帮我换成法币？”
王智敏半天没有说话，深深吸了几口烟，像王普敏当初做村长时候一样，悠闲而凝重的吐出一口白烟，然后徐徐说道：“他嫂子，做人要凭良心啊。你说，我那天给你的时候，我的那些票子能不能用？当天还是能用的，谁让你不用啊，也能够兑换成法币啊，你不用也不兑换成法币，现在不能兑换了，就来找我，你自己没有把事儿给办好，反倒让我给你兜着，他嫂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见李姬还想说什么，王智敏在鞋底上面敲了敲烟袋锅子，将燃烧殆尽的烟灰磕了出来，这样的动作让李姬再次想到了她的公爹王普敏，但是说出来的话确实和王普敏大不一样：“再说啊，他嫂子，当初我给你钱的时候，就说了我们两家的地款问题算是清了，你当时也说清了，现在又反悔是什么意思？钱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不能因为你是卖家就这样做没有良心的人啊。”
李姬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并没有哭，而是微笑了一下，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转身出了王智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