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丨周邦彦《苏幕遮》：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周邦彦这首《苏幕遮》描写的就是夏天的景致。“燎沉香，消溽暑。”燎就是燃烧的意思，沉香是一种名贵的香料，放到水中会下沉，所以又名沉水香，据说沉香的香味可以辟恶气辟邪气，因此在酷暑盛夏点燃沉香来“消溽暑”，溽就是炎热潮湿的暑气。开篇的两句词，显然是室内的景象，呈现出一种香雾缭绕，暑气消褪的宁静气氛。接下来的两句词转向了室外：“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和室内的静态相比，室外立即显出了一种动态的活泼气氛，尤其是“侵晓窥檐语”这一句非常生动活泼，一个“窥”字，好像连鸟儿雀儿都通了人性，一方面调皮地在屋檐下偷偷窥视室内静静燃烧的沉香，并且还叽叽喳喳提醒着主人外面已经雨过天晴啦。另一方面，也让词的结构通过这一个“窥”字，自然地从室内人物的 活动转向了室外的自然风景。而且上半阕的时间发展也脉络清晰了，先是凌晨然后到侵晓也就是拂晓，再到太阳初升，时间也在随着词句的发展而自然地流动着。既然时间从安静的凌晨来到了太阳升起的上午，场景也从室内转向了室外，接下来这几句就自然地描写室外风景了。“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歇拍这三句是咏荷花的经典名句，这短短的三句词竟然也是层次分明的：第一句“叶上初阳干宿雨”纯粹是客观的描写，初升的太阳照在荷叶上，昨晚下的雨也被晒干了；接下来一句“水面清圆”转而写雨后湖面的清澈圆润，再次凸显了“初阳”的时间特征；最后一句“一一风荷举”是三句中写得最为生动别致的。“一一”极写雨后荷花满池、荷花盛开的情景，不是只有一两朵荷花，而是满池的荷花都盛开了啊。“举”字真是一个特别有力量的字，而且还必须先有了“水面清圆”的背景铺垫，才更能突出“举”的立体感，因为一个“举”字，二维的平面空间立即变成了三维的立体空间。“风荷举”，既勾勒出荷茎挺立出水面的清高姿态，又呈现出荷花在夏日微风吹拂下的翩翩神韵。难怪前人评价周邦彦词“结构天成”，“抚写物态，曲尽其妙”，从这短短的几句词中我们就能看出周邦彦确实功力不凡了。上片纯写夏日风景，并且层层铺垫，最后推出这首词最核心的意象、也是夏天的标志性意象——盛开的荷花。下半片又从自然风景过渡到了思乡之情。过片两句“故乡遥，何日去”，开门见山点出了思乡主题，而且一入题就渲染出情感的浓厚，一个“遥”字，强化了远离故乡和滞留他乡的无奈，一个问句“何日去”，问得尤其凄惨，故乡迢迢，何时能够重返故乡呢？“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吴门本来是指苏州，周邦彦是杭州人，这里应该是以吴门代指苏杭为中心的江南一带了。“久作长安旅”，一个“久”字，从远离故乡的空间距离转到了阔别故乡的时间距离。“长安”当然是代指北宋的都城汴京了。长安本是汉朝和唐朝的都城，此后的古典诗词就常常用“长安”作为京城的代指。“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一个江南游子长年北漂的辛酸无奈，就通过这几句词淋漓尽致地流露出来。周邦彦作为北漂一族的代表，在他的北漂生涯中到底经历了什么？请点击收听本期音频，体验这位特殊“北漂”的艰辛吧。1、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出生于钱塘（今浙江杭州），卒于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经历北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和徽宗五朝。词集名《清真集》，一名《片玉词》，存词200余首。周邦彦之所以被人推崇备至，是因为他兼通文学与音乐，比其他人更加游刃有余地驾驭词这样一种音乐文学。周邦彦还将自己与三国时候的周瑜相比，因为周瑜也是一个旷世难遇的音乐家，据说只要乐师演奏的乐曲中有任何一点点细微的瑕疵，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察觉到以后还一定要找到乐工，将瑕疵指出来。所以当时人都说：“曲有误，周郎顾。”周邦彦也姓周，他就自号其堂为“顾曲”堂。2、《苏幕遮》是唐代教坊曲，最早是来源于西域的舞曲，是唐代高昌国也就是今天新疆吐鲁番的民间音乐，在盛夏的时候，人们互相泼水来取凉的一种歌舞戏。高昌的方言里把女子头上戴的一种油帽称为“苏莫遮”，这就是这个词牌名的来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