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当回事

​(长篇儿童小说)

唐景富

张信雨放学到家,第一眼没看到妈妈林杏依在客厅等他,心中便生出几分暗喜——绝对可以趁此机会稍稍放松一下一天紧绷的神经了。于是猫儿似的一溜烟钻进自己的小房间,把十多斤黑色双肩背包往床上一扔,随后挨着床沿往后一躺,长长叹了一声:“哎哟——哎哟——好累呀!”

这是张信雨上了一天学,做了一天功课,放学到家如若没有正面撞着妈妈,最好的释放方式——往床上一蹦,僵尸式的倒下,双手十指相扣垫在后脑下,两腿伸一搬长,左脚架在右脚上,然后斜担在床沿,美美的躺上几分钟。

张信雨心里很清楚,放学回家进了客厅,没有正面撞着妈妈,不代表妈妈不在家。只能说明此时妈妈正在忙着别的事情。

比如正在厕所里涮马桶,或者在她和爸爸睡的房间的沙发上躺着看快手、抖音、微视里有趣的视频,或者在阳台上侍弄她那些心爱的花草。

妈妈无论是看视频,还是给文竹松松土,吊兰施施肥,给合欢树修修枝。都是纯属休闲式的打发时间。看不看视频无所谓,松不松土,施不施肥,修不修剪花草都无所谓。她主要用这种方式每天等他放学归来,盯紧他的学习。

张信雨知道在床上躺着的时间不会太长。一般来讲,仅仅几分钟,妈妈会幽灵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身后。

因为平时妈妈知道这个时间他一到家,无论她在忙什么都会抽出身来,先把儿子放学后的时间按计划安排好,搬出一大堆学习资料放在他的面前。

这样的学习、学习,搞得他身心俱疲。真是累死了,也烦死了!每天放学到家,他太想在床上多待上一会了,可是他不敢。妈妈那双可怕的眼神足以让他浑身发颤。

现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白白的大吊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小蜜蜂围着大吊灯嗡嗡的飞呀飞,此时,张信雨多想像这个小蜜蜂那样自由的飞来飞去。甚至停在某处一动不动,偷得一时闲。总之,没有人可以管束。

可是,他不是小蜜蜂呀,他是林杏依的儿子张信雨啊!做林杏依的儿子真要命!想到此,不由得又长长叹了一声:

“哎哟——哎哟——累死我了!好累呀”

这又是一声声“哎哟,好累呀”,含义最明显不过了:希望到家能很好的真正的休息一下,希望妈妈不要逼着他立即启动进入家庭学习模式。希望妈妈能够同情同情他,可怜可怜他。

张信雨像个被妈妈用力抽打拼命旋转的陀螺。天天坐几个小时的板子,不但坐得屁股疼,而且因为眼睛一直盯着书本,弄得头脑也像是供血不足,晕乎乎的。甚至于有时晕到想呕吐的地步。

今天,张信雨喊累,嗓门比往日要大得多,最起码高出几十个分贝。象架在高空中的喇叭传出的声音。

妈妈听到了,她有点好奇儿子今天为什么这么大声叫喊。特别是那个“累”字的音拉得好长。

林杏依听着,觉得儿子是有意喊给她听。

是的,儿子的确喊给她听的。

对于张信雨来讲,如果说说往日喊累是一种习惯性的诉苦,那么今天绝对不是了!

因为,今天他有一个重大的决定要和妈妈摊牌。知道什么是摊牌吗?就是把手里所有的牌摆出来,跟对方比大小,以决胜负。或者说到了最后关口把所有的意见、条件、实力等摆出来给对方看,强烈要求对方答应或同意。

张信雨就是要和妈妈做一个人生中第一次勇敢的摊牌。

张信雨自己都觉得他的这个决定是一场赌注。

这个决定一旦实施,他和妈妈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恶风暴雨式的交锋。甚至是恶战。谁输谁赢,现在无法预料。

对于马上就要进行的这场对决,他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害怕的。凭他十一年的法力绝对斗不过妈妈。在妈妈面前,他从来都是萌宝宝,突然之间,要变成老虎式的小男子汉,他还真不一定有把握能做到。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什么事有这么严重?在张信雨的眼里,这件事确实够严重。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决定——再也不做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了!当然,更不会再做妈妈给他布置的作业了!从今开始,回家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疯就怎么疯。

从今天开始,再也不由妈妈摆布了。妈妈订的学习计划也立马会成为一张废纸。让那些讨厌的计划见鬼去吧!

他要自己独立一回,我的作业我作主!

他在床上酝酿怎么和妈妈开始第一轮的交锋。

此时,张信雨也想到这件事如果被爸爸知道的后果。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实施他的计划,爸爸会人什么样的反应,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爸爸在首都北京一家建筑公司搞电焊,根本管不了他。爸爸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回家。即使回家,也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一年之中呆在家的时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天。十天时间,爸爸想疼他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思来惩治他的忤逆。

张信雨现在一边装睡,一边耐心地等待妈妈……怀里像揣着一只特别顽皮的小兔子,一会蹦,一会儿跳,那颗小小的心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林杏依在卫生间清理下水道。她一边清理一边听儿子的动静。她知道儿子已经回来了。但她感觉今天儿子有点怪。叫累的声音长长的,高高的,一声接着一声,比往日高出好多。简直不像儿子的声音了。她在心里想,这小子今天好夸张。

哎哟——哟——唉——

张信雨又是一声长叹。

这小子,又叫起来了。小小年纪一到家就是喊累。不就上几节课吗,做几页作业吗,能怎样的累。小小年纪连这点苦都不能吃,你长大了还能做什么?

从小你不吃读书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

——林杏依不知用这句话教育儿子多少回了。

下水道堵住了,从楼上人家流下来的脏水脏气从下水道冒出来,又渗到空气中,发出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她还要继续清理。要完全打通下水道,可能还得一些时间。如果实在清理不了,就得请专业人来清理。

她知道儿子一向很自觉。不会用她操心。

尽管儿子一直在喊累,妈妈也知道下一步儿子要干什么了。这是五年来铁打不动的习惯。下一步干什么呢?那还用说吗,做作业呀!每天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还够两个小时做的。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主课,偶尔还加点其他的如手工啊,小实验啊什么的,没有两个小时绝对是完成不了的。张信雨绝对是个乖宝宝。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从来没有让妈妈操过心。

不过,这回儿子的举动要令她失望了。张信雨把书包扔到一边,再也没有向书包看上一眼,望着天花板,故意一声高过一声喊累。往日,他一到家,不会超过十分钟妈妈准会来察看他的学习。

今天有点怪,他高高的声音叫了好几声累,妈妈居然没出现。张信雨猜测妈妈可能被某件事缠了身,一时还不会来给他安排作业。妈妈如果再过些时间出现,他有可能会改变主意。他希望妈妈快一点出现。来一场志在必胜的对决。

张信雨望一眼门外,没有动静。

然后拉过被子把头蒙得实实的。被子里黑黑的一片,只有手腕上的电话手表上的浅蓝色的光一闪一 闪。

不一会,迷迷糊糊的,真想好好睡一觉。

眼睛刚合上,突然,电话手表响起来,屏幕显示肖肖来电。张信雨按下接听键——

“喂——张信雨,”声音很轻,小到几乎听不到了。张信雨贴到耳朵根听。肖肖问,“你到家情况怎么样?你按约定实施计划了吗?你妈妈怎样对你的?挨揍没有?我都为你担心……”

“我妈妈还没有到我的房间来。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张信雨在手表电话里回答肖肖,“ 现在就在床上躺着,书包被我扔到一边。我发誓:今天绝不做作业,彻底放松,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自由时间!绝对按计划执行,你放心好了!估计三十分钟后就会有结果。到时会告诉你。”

“好咧,我也正在床上躺着。我奶奶不知上哪串门子了。不过,她就是在家我也不怕。从不管我做作业的事。”肖肖在电话的另一头,话语里暗藏着几分得意。——他奶奶不识字,回家做作业的事,最多只要报一声“我做完了”就算了事。

肖肖是张信雨的同桌。肖肖其实不累,因为课外作业大都不做。老师也管不了那么多,每次老师批评肖肖几句了事。他只所以加入计划,完全是为了支持张信雨,给张信雨壮胆。

这回张信雨想好了,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挨批、挨打、挨骂,随便来吧,反正就是不做作业!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一会真的进入了梦乡。

啪——啪——

张信雨身上的被子被扯掉,裤子被妈妈扒掉,屁股光溜溜的,然后两个巴掌下去。

张信雨真的挨揍了!从床上弹起,大喊:“妈,你为什么要打我?睡一会不行吗?”

林杏依见儿子回家竟然不做作业就上床睡觉,还敢和她大喊大叫,不由得七窍生烟,又抬手准备下去几巴掌。不过,这回林杏依的手没有落到张信雨的身上,而是被张信雨挡住了。

“你不能打我!”张信雨说,“即便你是我妈妈,你也没有权利打我!”

张信雨此时站在床上,在位置上有优势。稍微一用力,妈妈便打不动他了。张信雨也不想和妈妈搞僵,跳下床,用缓和的语气对妈妈说:“我的作业在学校全部做完了!”

林杏依说:“做完了也不行,必须预习新功课!来家必须再学习一个小时,这是我的规定!你必须执行!”

“我要是拒不执行呢?”张信雨这回似乎要和妈妈对抗到底,用挑衅的眼光和妈以对视,一步也不退让。

“你敢!”林杏依语气也十分强硬,“看我不打死你!”

“今天你就是打死我也不做!就是不做!我要休息!”张信雨说,从一年级到五年都是你支配我,把我当作学习的机器,我受够了!我要自由!我要解放!”

“我看你今天是中了邪了,敢跟我这样说话!”林杏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去找可以制服儿子的武器——扫帚,拿到扫帚就往张信雨的身上雨点一样的打。

张信雨这回不还手了,而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妈妈的扫帚在他的屁股上一抡又一抡。

“去,把书包拿来,预习一小时新课。”林杏依停下,大声说,还不去,你想把我气死吗?”

张信雨咬咬牙,小声说:“不去。”

林杏依最狠的招使过了,无效。无奈地走出房间,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不用你管!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张信雨仍然站在那儿不动。望着妈妈往门外走的背影,突然又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但想了想,自己五年来一直没有自己的快乐,现在争取一把,也不是什么错。

妈妈,你气就气吧。等我的学习成绩出来,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张信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可是,林杏依真的被儿子的举动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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