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之五 大司命(屈原)
大司命[1]
屈原
廣開兮天門[2],紛吾乘兮玄雲[3]。
令飄風兮先驅[4],使涷(dōng )雨兮灑塵[5]。
君迴翔兮㠯(yǐ)下[6],逾空桑兮從女(rǔ)[7]。
紛總總兮九州[8],何壽夭兮在予[9]。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10]。
吾與君兮齋速[11],导帝之兮九坑(gāng)[12]。
靈衣兮被被[13],玉珮兮陸離[14]。
壹陰兮壹陽[15],衆莫知兮餘所爲。
折疎麻兮瑤華[16],將以遺(wèi)兮離居[17]。
老冉冉兮既極[18],不寖(jìn)近兮愈疎[19]。
乘龍兮轔轔[20],高駝(chí)兮衝天[21]。
結桂枝兮延佇[22],羌愈思兮愁人[23]。
愁人兮奈何[24],願若今兮無虧[25]。
固人命兮有當[26],孰離閤兮可爲[27]?
注释:
[1]大司命:神名,主宰人的生死。王夫之《楚辭通釋》:“大司命通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則司人子嗣之有無,皆楚俗爲之名而祀之。”一說星名。《史記·天官書》:“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
[2]廣開:大開。天門:上帝所居紫微宮門。
[3]紛:多。吾:大司命自謂谓。玄雲:黑雲。乘玄雲即以玄雲爲車,猶云乘雲車。《郊祀歌》:“靈之車,結玄雲。”
[4]飄風:大旋風。先驅:先導。
[5]涷雨:暴雨。灑塵:滌蕩塵埃。
[6]君:指少司命。祭祀女巫以少司命的口脗迊神、娛神。㠯:同“以”。
[7]逾:越過。空桑:神話中的山名。據《呂氏春秋》載,有侁氏女得嬰兒於空桑,即後來的伊尹。其地在趙代間。女:同“汝”,你。
[8]紛總總:衆多的様子。指九州之人。
[9]壽:長壽。夭:早亡。予:我。
[10]清氣:天空中的元氣,也稱作“精氣”。陰陽:陰陽二氣,此處兼及陰陽變化而言。
[11]吾:大司命自謂。君:指少司命。齋速:虔誠而恭敬的様子。齋,朱熹《楚辭集注》作“齊”。齊速,嚴肅地快步走,也叫“趀”,爲恭謹之貌。
[12]導:引導。之:到。帝:天帝。九坑:當即《左傳·昭公十一年》說的岡山,楚人曾祭天於岡山。坑,同“阬”,一本作“阮”,即古“岡”字。
[13]靈:《北堂書鈔》等所引作“雲”,二字繁體同爲雨字頭,相近致誤。雲衣,以雲霞爲衣。被被:衣長飄動的様子。
[14]陸離:光綵閃爍的様子。
[15]壹陰兮壹陽:忽隱忽現现,變化不定。指萬物生成之理。《周易·繋辭上》:“陰陽不測之謂神。”正義:“天下萬物,皆由陰婸。或生或成,本其所由之理,不可測量之謂神也。”
[16]疎麻:昇麻(王逸稱䳮“神麻”,神、昇聲近)。麻的稈莖折而皮連,有藕斷絲連之意。
[17]遺:贈。離居:本來親近而現在分離的人。
[18]冉冉:漸漸地。
[19]極:至。寖:同“浸”,漸。
[20]龍:龍車。轔轔:車聲。
[21]駝:同“馳”。
[22]結:捆成一束。延佇:“佇”藉爲“眝”。延眝,遠望。
[23]羌:何爲。愁人:使人憂愁。
[24]愁人:憂愁的人。
[25]若今:像今天一様。虧:虧損。
[26]固:本來。當:當然,本來的様子。一說當作“常”,定數。
[27]孰:誰。離閤:離别聚閤。爲:作爲,起作用。
譯文:
趕快把那天門大大打開,我要乘濃濃的黑雲下來。
我命令旋風在前面開路,令暴雨洗淨空中的塵埃。
你盤旋著已經降臨下界,我越過空桑山緊跟你來。
九州里有人衆千千萬萬,誰長壽誰夭亡由我主宰。
我們倆安閑地高高飞翔,乘著清明之氣駕禦陰陽。
我与你恭谨地在前趋走,引天帝直到达九冈山上。
雲綵的衣裳長長地飄動,我腰間的玉珮閃閃發光。
靈光忽隱忽現若有若無,誰也不知道我干的勾當。
我要折下神麻玉色的花,將贈給隱者他遠離開家。
人老了漸漸地趨向垂暮,不親近大司命更加生疎。
大司命乘龍車轟轟隆隆,迅速地逩馳向高高天空。
我編結著桂樹枝條遠望,越思念越使我憂心忡忡。
憂愁啊真使人毫無辦法,但願他像現在自己珎重。
本來人的壽命各有短長,悲歡離閤誰能主宰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