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宏生命日记（213）： 我亲身经历的三件事，你能悟出什么吗
胡子宏生命日记（213）
我亲身经历的三件事，你能悟出什么吗
（一）
2016年8月某天，彼时，我结束第二次化疗，出院，回到住处。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身体开始疲软，脖子的溃疡已经流汤儿。我在床上躺下，看手机微信，有人加我好友。
简单地打个招呼，我得知，对方竟然是威县老乡，陪父亲在北京住院。她首先感谢我的生命日记。原来，我的生命日记写了前几篇，她就注意了。这时候，她无意中听父亲说，口腔有些溃疡，疼痛不已。观察了一下，她父亲口腔的上颚有一处溃疡。她立刻想到了我的日记，就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把父亲拉到了眼科医院做了活检。结果很不幸，是口腔上颚癌。
她姓M，父亲刚做了手术。她加我微信好友的目的，不是感谢我，而是问我能不能帮忙。原来，她父亲要转院做放疗，她从我的生命日记里获悉，我住的就是放疗科，问我怎么联系医生。
嘿嘿，这有何难？我的主治医师就是放疗科主任，巧的是，下午我妻子正好要去找他开化验单。我赶紧告诉M，下午你去北肿北门，我妻子大概2点到，届时你可以打她的电话，让她领着你去看主任的门诊。
M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声感激。要知道，如果她自己去北肿，不仅要摸索半天，而且肯定挂不上主任的门诊号。幸亏主任的门诊对我这种住院病号能敞开绿灯，可以加一个号。我也觉得欣慰，都是老乡，都是癌症，看病艰辛，帮对方一个忙，自己不费劲，还可以认识一个老乡，这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儿。
到了晚上，M在微信上跟我聊天，言语间充满了感激。下午，妻子领着她顺利地见到了主任。主任把老M安排给另外一个医生，商定了诊疗日期，一切顺利。我对M说，你告诉你爸爸，他的病情分期很早，预后很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M告诉我，她把我的话告诉了爸爸，老爸的情绪立刻稳定了很多。
再后来，我跟M成了朋友，时不时地聊天。M就职于我们县的医保部门。M的爸爸大我四五岁，按说M该喊我大叔。她不干，觉得喊胡哥显得地位平等些。呵呵，跟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二）
我妻子有两个弟弟，都是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而且对我很尊重。大妻弟毕业于本地的工业学校，没有练成什么技能。前些年，由我一手帮忙，结婚生女，还分期付款买了一套房子。大妻弟妻子没有收入，大妻弟在城市刷涂料为生。我的感觉是，生活水平基本处于小康生活的下游。
2013年，我骂了大妻弟数次，有时候破口大骂，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得他直瞪眼。为什么骂他呢？因为医保的事儿。
大妻弟考上小中专后，成了非农业户口，毕业后，没有什么工作单位，也没有住处，就把户口迁移到了老家镇上。毕业数年，他竟然不去办医保手续。天啊，我因病住院多次，我知道，没有医保，一旦生病，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我屡次催促他去办，他不知道怎么办，反而问我有没熟人。我告诉他，我没有熟人，办个医保不是很难的事儿，你要主动去办。
再后来，大妻弟每次到我家，我都问起他的医保问题。他总是嗫喏着，说没有时间办，或者说打相关电话没人接。我指着他，斥责他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我告诉他，你的鼻子下面不是肛门，到了老家县城，随便问谁，都能找到医保部门，你就是懒。
这时候，我妻子和妻妹都愤慨地骂不正之风，骂行政机关不给老百姓办事儿。我跟她们吵起来，医保问题是个人的问题，你自己不去跑腿，你自己不找人家去办，难道你自动地就会得到保障？懒牛屎尿多，分明是自己没有医保的觉悟，舍不得交那100多块钱，抱怨不正之风管屁用？
2013年，关于大妻弟医保的事儿，我催了他许多次。每次他都不以为然。再后来，我说话更孬了。我说，其实，我才不关心你的健康呢，你的死活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我知道，你一旦得病，就你挣的那俩钱根本不够住院的，你还要来找你姐姐拿钱，你姐姐的钱就是我的钱。如果再不去办医保，下次你来我家，别让我看见，否则，我就会请你滚出去。
后来，听妻子说，大妻弟回老家去办了，我就没有怎么催促。我潜意识地觉得，我骂得这么狠，大妻弟应该办医保了。这年头，有病没病，谁离得开医保呢？
（三）
今年春节后正月初八，两个妻弟来到我家，在唐山的连襟儿也带着孩子来我家做客。我刚刚接受了6次化疗，体力正在恢复。我们聊天，谈及我住院的情况，尤其是谈到治疗的花费已经20多万，禁不住一声感叹。
这时，我看着妻子的大弟弟，忽然想起，这小子是不是办了医保呢。一问他，他动了半天嘴唇，喏喏地不知所云。天啊，三四年了，我当年骂得他狗血喷头，如今，他竟然依然没有办医保。天啊，如果他遇到我这样的大病，这小子岂不是自找绝路？
我得病后，性情有所改善，除了跟妻子因为琐碎的事儿拌嘴外，一般不对人着急。这一次，我再次因为妻弟的医保问题而动怒。我指着他说，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窝囊，连个医保都不去办？前些年是他自己没有医保，他老婆有新农合，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竟然也没有医保。
我知道大妻弟生活拮据，但再穷也不至于缴纳不起医保费呀。大妻弟前些年装修房子，找我妻子借了5000元，后来，他老婆鼻子患病住院治疗，没钱，又找我妻子借了3000元。3000元花完后，依然不够住院费，又打电话给我妻子借钱。我妻子气得把弟弟数落了一回，没有借给他。妻妹发了恻隐之心，借给他2000元，大妻弟媳妇总算交了住院费。迄今六七年了，他欠我家的8000元和妻妹借该他的2000元打了水漂。他收入少，有点钱也赶紧存起来，舍不得还债。我和妻子收入高些，也不便开口要债。恐怕这笔债务基本没有指望还了。
我告诉大妻弟，如今我身患重病，你姐姐请假伺候我，工资停发了，我们即便是有积蓄，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很慷慨地接济你，你的医保，催你多少年了，你还没有办，我只能说你窝囊废。大妻弟告诉我，他曾经跑过一趟，还交了150元，留着单据，没有办妥，医保的人说会给他打电话，结果等来等去，也没有接到电话。这时候，妻子和妻妹又骂开了不正之风。我摇摇头，对她们说，这哪里是不正之风的事儿？这就是懒、笨，自己的事儿自己不去办，却抱怨别人，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守着满满一屋子人，我气愤地对大妻弟说，把手头的事儿忙完，赶紧回家去办医保，否则，请不要让我在我家看到你。大妻弟很尴尬地对我点点头。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我认识的M，不就是在医保部门工作嘛，问问她呗。于是，我在微信上说了大妻弟的情况。她很干脆地说，缴费日期过了，但是可以补办，下午或者明天上午，让你大妻弟带着户口本和银行卡来找我吧，我领着他缴费就OK了。
一件在大妻弟看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事儿，被我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我赶紧告诉妻子，让弟弟下午就回老家，去办理医保。妻子也蛮高兴，想不到，弟弟医保问题瞬间就有了眉目。我轻叹了一口气，唉，这个木讷的妻弟啊，这点屁事，还是到头来由我帮助解决。
看看，自己在得病期间，偶尔帮助了别人，巧合的是，自己有了困难，帮助过的人又热心地帮助了自己。真有点因果报应的缘分在里面，看来，做好事，不经意间就会得到回报。
别急，上面的话不是我想想说的，接下来还有故事。
（四）
此番春节后大妻弟、小妻弟、连襟儿凑集到我家，一是春节后亲戚聚会，吃顿饭，团圆一次，二是，我家房子还有一些活儿，让他们帮我刷刷涂料。我明确告诉他们，好好干，我是开工钱的。
我联系上M办医保，大妻弟就慌里慌张忙着回老家的县城。按理说，大妻弟坐长途客车自己去办就是了，他非要弟弟开面包车拉着他回去。这一折腾，两个妻弟、连襟儿和俩孩子，还有小妻弟的儿子，也要坐车回老家。
妻妹一看他们开着面包车回家，就想起自己捡到了几块木板。原来，家属院车棚要拆除了，有别人扔掉的木板。妻妹一看，好好的木板，扔掉很可惜，就存起来。正好有面包车回老家，就运回老家吧。
昨天下午三点多，M在微信上告诉我，顺利帮着大妻弟办完了医保。我松了口气，把消息告诉了妻子。哪知道，到了晚上8点多，妻子接到一个电话，神色慌张，马上赶往医院。她告诉我，小妻弟的儿子出事儿了。
原来，小妻弟开着面包车回到了老家，面包车的后面还有那几块木板，小妻弟的儿子慌着去掀开车的后盖，那木板掉下来，砸在脚上。小妻弟赶紧在镇卫生院做了B超，显示骨折。妻子一听说当家侄子受伤了，赶紧嘱咐来人民医院治疗。老家那边，又开车赶赴邢台人民医院。
小妻弟也是邢台刷涂料为生，小伙子扎实肯干，生下一双儿女，但是起点太低，从村里来，没有什么技能，日子过得非常清苦。刷涂料的活儿太少，有时候讨债又困难，我妻子说，一旦找不到活儿，小妻弟就愁眉苦脸。小妻弟的媳妇在每天下午三点到十点，去一家快递公司上班，每月的薪水仅仅1500元。一家四口要吃要喝，生活确实显得拮据，迄今，他们还住着妻妹的房子。俩孩子虽然聪明可爱，但是，小妻弟两口子没什么文化，没有培养孩子学习的意识，也管不了孩子的学习。俩孩子通常来我家，才算是改善一下生活。有一次，我看到他家儿子在玩手机，就怒斥道，我们家是学习家庭，再让我看到你玩手机游戏，一个字，滚。从此，小子再也不敢在我家玩游戏。
昨天晚上，妻子匆忙赶赴人民医院急诊科。到了9点多，我的手机短信显示，银行卡支付3000元，看来小妻弟的儿子受伤不轻。简短截说，今天上午9点，妻子从医院回来，告诉我，侄子的大脚趾被砸得血肉模糊，指甲几乎脱落，要住院治疗。我轻叹一声，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波折。
妻子的一句话让我感慨万千。她说，今天上午，护士送去了昨晚的医疗费清单，妻子交的3000元住院费，已经花了1000多，小妻弟有些惊恐，这次来医院，他只带了1000多元，真没想到一晚上就花了1000多。他对姐姐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镇医院治疗呢。我对妻子说，住院费先花我们的钱，首先要把孩子的脚趾保住。
（五）
上午，我跟妻子聊天，发出了很多的感慨。我对妻子说，你总是希望弟弟多生孩子， 好让你娘家人丁兴旺，你看看，他们谁还有能力再生孩子呢？眼前的收入，仅仅局限于温饱，即便是花三四万买了辆干活儿用的面包车，实际上也是没什么存款，经不起任何的风险，尤其是，一旦遇到大病，整个家庭立即陷入了贫困。
妻子说，这一住院，弟弟的一个月收入恐怕都不够，这样下去，怎么才能翻身呀。我说，很难翻身，没有特殊的技能，只靠体力挣钱，永远不会发财，只能维持温饱。
妻子说，可是，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根本不重视，都是那么聪明的孩子。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两个妻弟家共有3个孩子，都是那种反应敏捷、貌似聪明的娃娃。可是，他们哪里有能力管教孩子呢？在意识上，没有那种提高社会阶层的欲望；在能力上，没有辅导孩子功课的能力；在时间上，因为谋生，没有陪伴孩子成长的工夫。尤其是小妻弟的两个儿女，也只是到了我家，才能够大快朵颐地吃点好的，由我小儿子领着看场电影。
妻子感叹道，哪怕将来孩子考个本三，学个护理，也比卖苦力强啊。我说，就怕孩子连考本三的机会都没有。妻子默默无言，此时，我家小儿子在推门而入，告诉我，布置的奥数题做完了。
上午，我跟妻子聊了半天。我问她，我能不能写写你弟弟的事儿？妻子说，想写就写吧。
故事讲完了，小故事透出大思考。我认真想了一下，觉得有这么几点可以总结。一是，日常要乐于助人，帮助别人就是为自己积攒功德，自己布下的德泽，最终受益的是自己。就像我得病后得到了不少关怀，其实都是自己以前很多善行的积累。二是，我们要做理智、聪明的人，像我的大妻弟那样，被我催促了几十次，都没有办好自己的医保，是忙碌呢，还是怕花钱呢，我都弄不明白。希望我们不要做这种勤恳、老实，但又缺乏智慧的人。第三，挣钱能力就是我们幸福生活的保障，作为家长，我们可能无法改变自身的命运，但是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把孩子教育好，哪怕考个本三，也能使自己的劳动掺杂些智慧。
这就是生活，一点也不能唱高调。聪明的读者，你们能悟出更多的内容吗？如果你有能力，你还容忍孩子在学业上那么懈怠吗？
胡子宏，供职于河北邢台市文联，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河北作家协会会员，20多年来，在全国400多家报刊发表200多万字的散文随笔。作品有8篇次入选8册大中学课本、阅读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治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