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舰陆奥在我面前沉没

—旧日本海军军官回忆之(一)

写在前面的话:本文节选于潮书房光人社FN文库《艦長たちの太平洋戦争》,仅为学习交流使用,不代表译者认同原文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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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扶桑号战列舰舰长 鹤冈信道少将(时任大佐)

鹤冈信道是在一九四三年年六月一日这一天接到出任扶桑号舰长这一命令的,实际到任的时间是六月七日,正好是“长门”级战列舰姐妹舰“陆奥”神秘爆炸沉没的前一天。而“扶桑”号当时正与陆奥号并排停靠在柱岛锚地,于是乎,鹤岗信道就有幸成为了陆奥沉没过程的头号目击者,关于整个事件的过程他是这样回忆的—

战列舰陆奥大正十四年状态

鹤冈信道:到任当天,作为“邻居”为了表示敬意,我还特意登上陆奥舰,对该舰的舰长三好辉彦大佐进行了礼节性的拜访。因为我俩在海军兵学校是同期生嘛,两人的私人关系非常之好。第二天早上作为答礼,他还来过来了,和我在扶桑号的舰长室里很是愉快的聊了一会,还跟我说今晚要不要到他那里去吃个晚饭,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到了十一点左右吧,他就回去了。

在这之后,陆奥的三号炮塔就发生了大爆炸。按照现在的公开说法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我记得爆炸确实就是发生在中午十二点刚过的样子,那时候我在舰长室已吃过午饭,刚点着一袋烟,正在此时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值班的军官就冲了进来,对我大喊“陆奥爆炸了!”吓的我整个人都蹦了起来,马上冲出舰长室跑到上甲板一看,陆奥号已经从舰体中部冒起了滚滚黄烟,此时的陆奥舰体本身还没什么变化。

从后方拍摄的战列舰陆奥,可以看到位于舰体后部的三号、四号炮塔上的巨炮正高高指向天空。陆奥装备的三年式45倍口径410mm主炮,改造前最大仰角30°最大射程30200米,经大规模现代化改装后仰角提高至43°最大射程也随之延伸为37900米。然而经过改造的巨舰陆奥在战争爆发后却一次与敌人交锋的机会都未能获得,就于昭和十八年八月在柱岛泊地因三号炮塔发生爆炸而沉没,未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就结束了其平淡的军舰生涯。

冒黄烟那就是下濑火药爆炸造成的了,下濑火药就是冒的黄烟呐。一会儿功夫,陆奥的舰尾部分就开始下沉了,舰体也开始从中部慢慢开始扭曲变形折断,只有船首部分在海面上坚持了一小段时间。此时扶桑距离爆炸现场约两千米。这一时期柱岛附近停泊的战列舰只有扶桑和陆奥两艘,除此之外附近还有驱逐舰四艘在泊,旗舰长门此前在吴港的船坞中修理,此时应该还在返航的路途之上。

我当即命令“准备救生艇!”把所有能派出来的小船,全都派出去用于救援了。因为此时海面上星星点点的,到处都漂浮着陆奥的水兵。谈到举全舰之力开始救援作业,当时还下达了“全力寻找舰长”的命令,但是当时在沉船现场始终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约在一周之后,才由潜水员潜水把三好舰长的尸体捞了上来。

人是在舰长室里发现的,应该也是刚吃完了午饭的样子,然后就遭遇了大爆炸。据潜水员讲,尸体就坐在舰长室内的沙发上面。听说三好舰长的尸体捞上来了,我赶忙前去查看,发现他的后脑部受了重伤,肚子也没有喝进多少水,就灌了一点点的样子。伤口大概是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造成反弹使其头部遭到了猛烈的撞击而造成的,因此 我认为他有可能当场就死掉了,死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这可能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但无论如何,直到爆炸一小时前,我们都还在也一起那么愉快的聊天呢,想到此处,真是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命运安排的变化莫测啊。

昭和十一年九月,刚刚完成改装工作战列舰陆奥,后桅上飘扬着的是永野修身大将的将旗

由于在那一个时期,在陆奥号的舰员中间频繁的发生了盗窃事件,因此有一名特务少佐恰好在事发当天去吴港参加军法会议商讨相关事宜去了。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在帝国海军的军舰上居然有盗窃案。也因此逃过了一劫。这样一来,自然就有人怀疑:“是不是盗窃嫌疑人因畏罪而在弹药库自杀导致陆奥爆炸沉没的呢”?但是呢,嫌疑人既然已经随陆奥一起沉入大海了,那么真相呢,也就再也无法真相大白了。(当时陆奥号的舰员共计一千四百七十四名,其中仅有三百五十三人获救,爆炸造成的巨大破坏力从中可见一斑)。

话题回到扶桑号上来,众所周知,大正二年至四年陆续建成服役的四艘金刚型战列巡洋舰(“金刚”、“比睿”、“榛名”、“雾岛”)是日本最初装备的超无畏舰。而紧随其后建成的超无畏舰就是扶桑型,其中首舰“扶桑”于大正四年竣工,二号舰“山城”于大正六年建成。全部采用与金刚型相同的356mm主炮,六座双联装主炮塔沿舰体中心线配置,副炮口径152mm共计16门,在服役之时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战列舰,而其两万九千三百三吨的标准排水量也是号称史上最大的。

然而扶桑型自建成起就被认为在设计上存在着一些重大的缺陷,其中之一就是主炮。

由于该舰的六座主炮塔在舰体的前,中,后部平均配置,因此一旦进行齐射,整个舰体就会暴露在猛烈的炮口暴风的影响之下,特别是会对上层建筑物造成不良的影响。在加之三号,四号炮塔配置在舰体中部不但挤占了锅炉舱的空间还将锅炉舱分割成了前后两个部分,这就出现了动力不足的问题。

但最为关键的是,建造山城号的时候,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大正五年五月一日英德两国舰队在日德兰海域进行了决战,在这场海战中英国的“玛丽女王”号战列巡洋舰被击沉,暴露出了超无畏舰装甲设计上薄弱的问题。于是,在这之后设计的主力舰都吸取了日德兰海战的经验教训,这些战舰被称为“后日德兰型”也就是说超无畏舰的设计落伍了。可以说在当时如果不采用后日德兰型的设计思想那就称不上是近代化的主力舰,日本后来建造的战列舰“长门”和“陆奥”就是这类战舰的代表。在这一过程中“扶桑”和 “山城”不幸成为了服役即过时的军舰。因此外界普遍推测认为装甲薄弱是扶桑型战列舰在战争中下场凄惨的主要原因。

那么作为舰长的鹤冈信道大佐,是如何看待这种可以说是具有阿喀琉斯之踵的战舰的呢?

在吴海军工厂接受改装中的战列舰扶桑

鹤冈信道:确实是有这种说法,三号和四号炮塔的位置很成问题,插在舰体中部,占用了空间分割了主机舱影响了动力输出。不过呢,实际上我觉得这个问题不算大,扶桑的航速确实不快,但是,在我命令实施战斗运转的状态下也曾经跑到过26节,我记得设计时速才23节对吧?(正式公布的海试数据是24.7节)。经过改装以后扶桑的航速已经跟日本的其他战列舰相差无几了,是可以跟上“陆奥”、“日向”等战舰的脚步组成一个战队并肩战斗的。

关于主炮齐射导致全舰被炮口暴风笼罩,造成不良影响的问题,在大正四年扶桑刚刚竣工的时期,可能的确是那个样子。但是经过大正十三年到昭和十年期间数次的改装,实际上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这个问题在我实际登舰以后,并没有感觉到过。

只是呢,谈到主炮的命中率的话,那么扶桑存在主炮齐射时弹丸散布偏大的缺陷。因此在我们的舰上管主炮一门接一门的交替射击方式叫做“一齐射击”,两门同时射击称之为“齐射”或者“齐发”。

不过,虽说是射击散布大,但和其他各舰相比其实也并没有差出一大截那么夸张,因此我认为即使是进入实战状态在这方面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劣势。只不过在射程方面,“长门”,“陆奥”都是十六英寸主炮对吧?而“扶桑”只有十四英寸。因此“长门”“陆奥”可以轻松地攻击三万米远的目标,而扶桑就不行。当然“扶桑”的炮弹也是可以飞到三万米远的,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就会一下子掉下来了。也就是说是无法命中目标的,我认为这才是一个主要的缺陷。

“扶桑”的舷侧装甲有305毫米,因此并不惧怕鱼雷的攻击,但是水平装甲极为薄弱。仅在上甲板敷设了34毫米,下甲板敷设了30毫米的装甲。这个厚度只能防御60千克的航空炸弹,对于太平洋战争中广泛使用的250千克以上级别的航空炸弹来说,是没有防御能力的。这大概是由于在建造“扶桑”的年代,航空技术尚不够发达,还没出现可以挂载大型航弹的飞机,因此设计师对于水平防御缺乏重视的缘故吧。

但是随着火炮技术的不断发展,火炮口径越来越大,射程越来越远,弹道越来越高,炮弹从扶桑的正上方落下来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一旦被这样的炮弹击中,水平装甲就会被轻易贯穿,弹药库就有可能殉爆,这一点我是清楚的,确实是非常担心。

这样就会有人说了,“进一步强化装甲不就行了吗”但实际上扶桑已经不是仅仅加强水平装甲就足以满足需求的军舰了。对于军舰来说,装甲的设计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根本问题。与其这样大规模的改造倒不如直接建造一艘新舰来得比较快。这是日本后来建造“长门”“陆奥”后来进一步发展出“大和”、“武藏”的原因。

根据以上的分析“扶桑”和“山城”实际上已经是无法适应太平洋战争强度的军舰了。因为两舰最终都在突入莱特湾的作战行动中,在经过苏里高海峡时遭到了抢占T字战位的美国战列舰和巡洋舰编队的迎头痛击被击沉了。很明显是由于水平装甲被贯通造成的,特别是“扶桑”应该就是弹药库被击中后导致殉爆沉没的。

据说“扶桑”也是被炸成前后两截分别沉没的样子,就跟“陆奥”当初弹药库爆炸沉没的情形一样。

昭和八年参加军事大演习时的战列舰扶桑

鹤冈信道:停泊在濑户内海的“扶桑”号,在我到任以后很快就开始了紧张的训练。在我的指挥下进行过主炮射击训练,也进行过副炮的夜战训练。因为在射击训练的同时,机关科也实施了战斗运转训练,战舰全速前进,也就成为了扶桑号的整体训练了。我们搞过这样的单舰训练,也搞了编队训练,当时对编队训练称之为甲种战斗训练,对单舰训练称之为乙种战斗训练。不久以后扶桑跟随主力进驻至中部太平洋区域。

这是因为自昭和十八年秋开始,美军主力渐渐有在马绍尔群岛展开作战行动的迹象,作为回应我舰队亦由特鲁克出动,前出至埃威尼克托环礁,试图与敌机动部队进行决战。

但是在察觉到我舰队出动以后,美军就立即撤退了,所以没有遇到敌人,战争也就没打起来,结果由于美军竭力避免主力间的决战,日本舰队不得不撤回了特鲁克。

在这以后,战局不断的恶化,马金岛,塔拉瓦,夸贾林环礁等地接连失陷,最后连特鲁克基地也变得不安全了。终于,联合舰队在特鲁克实施了总撤退。

在这以后,我离开了“扶桑”舰,转赴军令部任职,接替我舰长职务的是阪匡身大佐。所以我的军旅生涯等于是没有参加过任何实战的。匡大佐这个人呢,是比我还要高一期的海兵前辈。父亲是宫内省御歌所的长官,也就说是一名和歌的作家呀。但是阪君晋升大佐的时间却还要比我晚了半年左右。作为前辈被我这个后辈超过了。为什么呢?其实同期的话,在任大尉之前,大家的晋升速度大体上是一样的,但从升少佐开始,选择的专业路线就对晋升产生影响了,我想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的。在我的同期同学里就分出了三条专业路线。

我的专业是水雷,本来应该是在驱逐舰上担任水雷长之类的职务的。但是呢,当时我们这些搞驱逐舰的全都被派去潜水学校学潜艇去了, 因为必须要增加潜艇的数量啊。于是我们就只好去搞潜艇了,这就改变了晋升的速度。本来,按照资历阪君应该先我一步担任“扶桑”的舰长,而在莱特湾海战中作为“扶桑”号继任舰长突入苏里高海峡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搞潜艇专业的时间是相当长的,从大正十四年到昭和十三年,都是在潜艇上工作。“吕”号,“伊”号都待过。早期我们使用的“吕”号潜艇是根据引进的英国维克斯L型潜艇仿制的,当时的评价还是不错的,与此同时,平行开发的日本自主设计的潜艇也建造了出来。在这之后,日本又以德国潜艇为蓝本建造了被称为海大型的千吨级巡洋潜艇,也就是说在日本有英国血统,德国血统以及日本血统,共计三种类型的潜艇。

在中日战争爆发以后,由于没有潜艇作战的机会,因此还是比较清闲的。中日战争开始的时候,刚好是我任大佐的第一年,是一等潜水艇的司令,隶属第十一潜水队,主要在日本本土近海执行警戒任务。即使如此也常常在北至大连南至厦门的中国近海进行巡航,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斗任务,就是为了去熬所谓的“从军年”而已。

也就是说,不管称之为“准战斗区域巡航”也好,还是称之为“远洋训练”也好,如果不靠近中国的沿岸区域,是不会增加“恩给”年数的。这个恩给年数与军人退伍之后的养老年金有关。如果去中国近海航行的话,这个年数是按照双倍算,如果是战斗第一线就是三倍了。也就是说航行一个月顶平时三个月。这个可以说是在舰队工作的特殊优惠,是占了便宜的事情,所以适当的时候我就会带部队来那么一趟。

在我任大佐的第二年,就不许我当潜艇的艇长了。虽然第一年还有潜艇的司令或者艇长的岗位,但是第二年就不许我下艇了,只能选择当潜艇部队司令官或者水面舰艇的舰长。于是我就成为了“五十铃”号的舰长,之后又担任了“北上”、“扶桑”号的舰长。回顾我的海军生涯基本上跟战功是无缘的,人倒是还满幸运,到底该怎么评价呐,哈哈。

(昭和五十五年二月三日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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