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明密码——中原凹穴岩画
岩画是凝固在岩石上的一部史诗,是当之无愧的人类文化遗产,其背后隐藏的是人类早期活动的秘密。作为中华文明、华夏历史的发源地,普查研究和解读中原凹穴岩画,对于解开久藏的人类密码,对于我们认识早期人类的精神生活和文化样式,具有重要意义。
寻找中原凹穴岩画
岩画是史前人类在岩石等材料上绘制的图形和图画。岩画分布于五大洲,是世界性的热门研究课题。3月26日,《中国社会科学报》推出了特别策划“最初的创作——中国与世界的岩画”,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兴趣。4月1日,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中原岩画课题小组的中原岩画调研活动正式启动。以此为契机,本报记者专程赶往河南,对“中原凹穴岩画”进行实地调查。
作为古老的文明古国,中国有着丰富的岩画资源,特别是中原地区。中原岩画不同于中国东南沿海的人面像岩画、北方草原的动物岩画和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村寨岩画。它们主要雕刻或磨制在岩石凹穴,又被称为“中原凹穴岩画”。
其实,岩画学界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都认为“中原无岩画”。
日前,记者通过实地采访发现,中原岩画不但分布区域广泛,而且存在数量也相当之多。
寻觅中原凹穴岩画
早前就听说,河南漯河市文联的副研究员、民间岩画专家马宝光在中原岩画研究方面已经取得丰硕成果。迎着三月拂面而来的暖风,记者探寻中原岩画之旅开始了。
在漯河,记者拜访了马宝光。这位62岁的长者在南召、叶县、泌阳及方城县的清河、四里店、柳河、袁店、拐河、古庄店等地共发现近3万处凹穴岩画。马宝光告诉记者:“我们这里的凹穴岩画太多,要想全部看完,没个一年半载可不行。我带你去比较典型的几处地方,让你实地感受一下。”根据马宝光的介绍,驻马店市泌阳县羊册镇的凹穴岩画不仅种类丰富,而且保存较好。记者决定前往一看。
在马宝光的带领下,记者一行从漯河上高速,行至春水镇,再经过一段公路,便到达羊册镇擂鼓台山。之所以叫“擂鼓台山”,可能是与山顶上一处体形硕大、犹如大鼓的巨石有关。而那里,也恰恰是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我们沿着山间小路一路攀爬,行至山顶,眼前一个状如大鼓的巨石盘卧于此。爬上巨石的西侧,马老先生指着一处浅浅的凹坑对记者说:“这就是凹穴。这是6个一组,旁边是3个一组,那边也是一组,中间还用凹痕连接。另外,巨石顶也有岩画。”随后,在巨石顶,记者看到不足5平方米的岩石顶上就有3处共50多个凹穴。
由于风化严重,有些凹穴已经模糊不清。马宝光说,在普查时,为了拍摄出效果,他总是先用铁刷子将凹穴上面覆盖的杂物及青苔清理干净,再涂上墨水,这样拍摄出来的图片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没带墨水,马宝光拔起一簇新长出来的青草,用力在凹穴处摁了摁,凹穴的形状立刻清晰起来了。
下了擂鼓台山,沿着公路走不多远,有一处花岗岩巨石。远远看去,就像一只昂首卧着的绵羊。走到近处,巨石上清晰地呈现着绵羊弯弯的羊角、昂起的头部,看上去栩栩如生。虽然羊身已风化严重,但经仔细辨认,还是能在羊背上发现几处零散分布但却圆润的凹穴。马宝光说,这是古人生殖崇拜的实物证据——羊图腾。
告别绵羊巨石,我们继续前行,在不远处的民宅后面,一块立起来的长石吸引了我们。长石的腰部被挖出一个半圆形的深凹。凹陷的下端平面,布满了大大小小18个凹穴;长石的背面,两个较深的凹穴用沟槽连接,这条连接线向其中一端一直延伸,形成了一条深深的凹痕,其表面更像是溪水流过一样顺畅。
马宝光告诉记者,2010年5月,他在羊册镇共发现凹穴岩画达1000余处。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的一处凹穴岩画也在附近。
路过一块油菜地时,正在地头锄草的羊册镇安村徐庄组村民苏金聚告诉记者,他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但是以前从来不知道这里有“岩画”这样稀罕的东西。直到前年,一场大雨将这块巨石(我们即将前往的巨幅岩画)冲刷得干干净净,上面的图案才得以显露。开始也没人关注这些图案。但近来,总有人一批批地、开着车来这块石头前比比划划,又是拍照又是画图的。
在苏金聚和马宝光的带领下,记者见到了那块刻着数不清凹穴的石板。马宝光告诉记者,一般只有古代人生活过、活动过的场所才会出现凹穴,而真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是很少见到凹穴岩画的。
离开泌阳,我们一路西行,并于下午到达了方城县古庄店乡吐雾山。这是一处浅山区,周围农田环绕、河流穿行。马宝光说,两年前他来到这里时,就觉得这里肯定有岩画。后来,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寻到了一批岩画。
马宝光随手给记者指了一块石头,风化严重的石头上果然隐隐约约地显现着凹穴的痕迹。马宝光自豪地跟记者说:“没有我做向导,你可能一天也找不到。”
在方城县,县文物局长李迎年告诉记者,马宝光的发现引起了方城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在方城县政府原常务副县长白振国的邀请下,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名誉主任陈兆复,岩画专家邢琏,三峡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主任杨超,河南省社科院研究员、历史与考古研究所原所长郑杰祥,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蔡柏顺,河南省考古学常务理事兼石刻专业委员会主任蔡全法等一批专家来到方城,对县内4个乡镇的400多处岩画进行了实地考察。专家们当时就认为,方城岩画独具特色,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汽车驶离方城县后,到了平顶山市叶县保安镇河套寨。汽车在狭窄的乡间土路上颠簸着绕过燕山水库一路向前,经过一段时间,就看见远处山梁上裸露着的大大小小的石灰岩了。
来到山梁上的一个平坦之处,记者看到一座农舍孤单地矗立在那里。跟着马宝光走进农舍,拨开一堆干柴,吹去岩石上面的枝叶,只见一组梅花形的凹穴岩画赫然出现在记者眼前。
两年间民间考古队收获丰硕
马宝光说,他并非最早发现中原岩画的人。20世纪80年代,就有一些民间岩画爱好者在新郑、新密和禹州交界的具茨山上发现有数不清的凹坑遍布于山上的石面上。而具茨山岩画真正走进大家视野则要到2008年以后了。那时由新郑市政府联合北京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单位的专家先后对具茨山岩画作过全面普查。
2009年7月5日,同样拥有具茨山岩画的禹州市率先向外宣称:禹州市具茨山的九里山、崆峒山、大鸿寨、荟萃山等区域,不仅发现有岩画,还发现了远古巨石建筑遗迹。第二天,新郑市也发布消息:新郑具茨山新发现巨石文化遗存。此后,禹州、新郑、新密三地为岩画归属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夺战。
偶然的机会让原本仅仅是了解具茨山岩画的马宝光开始了岩画研究。2010年春节,马宝光到南阳方城县探亲,听亲戚说附近的山上有“仙女脚颖。因为当地出土过恐龙化石,马宝光当时以为是恐龙足樱于是,他赶到方城县清河乡沙沟村的小山岗上进行考察。
“我见过具茨山岩画。我一上山,就认出来这不是‘仙女脚盈,也不是恐龙足印,而是‘凹穴天书’。”接下来,马宝光便以清河乡为中心,开始了他的中原岩画考察。
因个人能力有限,他曾组建了一支由12名队员组成的民间考古队。这些队员中有工人,有农民,也有马宝光的学生。他们无偿、自愿加入考古队,每人配有简单的照相工具——手机、家用相机等。为了不让队员白费气力,马宝光总是自己先上山探路,认为有考察价值,才让队员们拉网式地在山上展开调查。
2010年2月至今,马宝光和他的民间考古队已在河南的10个县市共发现“天书”近3万处,种类达3000余种。这些岩画在形态上与具茨山岩画一样,在数量和种类上比具茨山岩画更多、更丰富。对于马宝光的岩画调查工作,具茨山岩画考古课题组组长宋豫秦这样评价道:“乃中外岩画考古之里程碑,奉献精神和坚韧意志乃自学成材者之楷模。”
对于马宝光的调查成果,方城县、新郑市等地方政府表现出了相当的重视,但也有的地方和文物部门表现出了冷漠。马宝光表示,岩画的考察,费时费力费财,见成效慢,研究起来也有难度,很少有人愿意碰这个“硬骨头”。凹穴岩画虽然出现时间比较久远,但是直到近年才逐渐被发现。百姓即便知道有这样的事物存在,但是因为他们不懂,所以也没有在意;而专业的考古工作者因为种种原因,疏于开展这方面工作。
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吹雨淋,这些凹穴岩画风化程度日益严重,有的已经模糊甚至消失了。
中原岩画全面普查启动
2012年4月1日,对于中国岩画研究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当天,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主任张亚莎教授及20多位岩画专家和岩画爱好者齐聚河南,并在其后20多天里,对河南方城、叶县、南召、舞阳等地的中原岩画进行全面普查。
这也是中国岩画研究中心继2011年12月11日成立中原岩画课题小组之后进行的第一次全面、系统的普查研究活动。在此之前,该课题组已经对具茨山岩画进行过科学、精密的调查统计。专业的学术调查为进一步分析研究中原岩画提供了翔实可靠的基础资料。包括具茨山岩画和南阳盆地周边岩画在内的中原岩画,因规模宏大、年代久远,其学术价值和历史价值在学术界和艺术界都产生了较大影响。
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周昆叔曾对中原岩画进行过科技手段的检测。数据显示,中原岩画距今最少有4000年历史。此外,中原岩画统计的最重大意义在于,长期以来“中原无岩画”这一空白将被填补。
中国岩画虽然在阮元的《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等古籍中早有记载,但直到近年才为国际岩画研究者所认知。而对于中国岩画的分布区域,学界一直持有的观点是,仅存在于我国的边疆地区,中原没有或者几乎是没有岩画存在的。我国著名岩画专家陈兆复教授在其所著的《中国岩画发现史》一书中,根据当时的已知资料,把中国岩画分为东北、内蒙古地区,宁夏、甘肃、青海地区,新疆地区,西藏地区,西南地区,东南沿海(包括港澳台)等六个地区,并未提到中原地区。
中原岩画引起学界关注的另一个原因是,它区别于其他地区以人像、动物图像为主,表达狩猎、舞蹈、战争、游牧等主题的岩画,而是大规模以大小不一、排列有规律的凹穴岩画为主要内容。这些凹穴大多被研磨在硕大的花岗岩、石灰岩等岩石上,有单凹穴、多凹穴、双排凹穴、梅花状环凹穴、方形凹穴、沟槽、网格、字符形、具象人等。有的凹穴深达十几厘米,浅的约有二至三厘米。大凹穴的直径往往也能达到十数厘米,小凹穴的直径也有四五厘米。
与具象岩画相比,这些抽象的凹穴岩画显得神秘而陌生。这些凹穴究竟蕴涵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远古祖先的历史和深刻含义?学界至今仍无确切答案。
根据现有的研究成果,国内学界对中原出现的大规模的凹穴岩画解读大致有四种:祭天活动的遗存、生殖崇拜、抽象文字、星象示意。其中,生殖崇拜是目前最被广泛认可的解读。大小不一的凹穴被认为是女性的生殖器,凹穴的数量多,意味着女人的多产。据调查,至今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印第安人那里,女人生小孩前,仍要在山上祈祷并随之创作凹穴岩画。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可以证实研究者认为凹穴岩画系“生殖崇拜”这一论断。
具茨山上也有一处带有明显生殖崇拜的岩画。在一块巨石上,有3个小人、1个网格及6个凹穴。其中,岩石北部两个小人双腿分立,中间有一个菱形穴,有推测认为是女阴或者代表女人所生的孩子。在岩石西北部的小人,则具有明显的男性生殖特征。从这幅岩画的表现形式上来看,有学者认为,如果说凹穴岩画代表着抽象的生殖崇拜,那么这个时期古人已经认识到,人类的繁育过程是“父施”然后才“母生”。这标志着古人对生死过程的认识已经有了前所未有的飞跃。
中原岩画独特的风格及其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正日益引起社会公众和学界的重视,关于中原岩画的研究探索之路也正在铺开。中原岩画之谜是否能随着研究的深入得以破解?而这个谜的解开,必将有助于推进中原文化研究,并为中华文明起源探索开辟新的路径。
凹穴岩画在世界范围内存在相似性
凹穴岩画在国内外都有一定存量,并非河南独有,但以河南为主的中原地区所发现的凹穴岩画,其规模之大,种类之多,在国内甚至世界范围内都极为罕见。
1 我国南北岩画系统中的凹穴岩画
据统计,目前我国东北的辽宁北部,内蒙古乌兰察布、乌兰布、赤峰夏家店、敖汉旗城子山,青海天梭卢山,西藏,新疆托克逊县库普加依,福建华安县高安及漳浦县大荟山,广东,香港,澳门,广西靖西县岩北山,江苏连云港锦屏山将军崖及台湾万山等地都发现与中原凹穴岩画相似的凹穴和沟槽岩画。
根据南京师范大学文博系教授、岩画研究专家汤惠生的调查,中国的凹穴岩画多出现在东南沿海的岩画系统中,而北方草原岩画系统的凹穴岩画可能只作为人面像的伴生图案出现。
在中原凹穴岩画发现之前,江苏省将军崖的凹穴岩画被认为是国内规模最大、数量最多的凹穴岩画群。将军崖的凹穴岩画直径在3—7厘米之间,深度达2—4厘米,有的以沟槽连接,或伴有圆圈图案、同心圆和缺口同心圆。
福建也是凹穴岩画分布较多的省份。漳浦县的大荟山与金门岛隔海相望,这里凿刻的两处共6幅岩画中,除马蹄形、同心圆和蛇形沟槽外,也有凹穴,这些凹穴均以研磨法创作,学者们认为当属早期岩画类型。华安县高安镇浮山的一个山丘上共发现27个凹穴岩画,其中的11个凹穴由沟槽相连,状似星宿,被称为“星宿图”。
此外,广东珠海的宝镜石和葫芦石两处凹穴岩画点、台湾的孤巴察峨和莎娜奇勒娥两处凹穴岩画点等都是沿海凹穴岩画的杰出代表。澳门岩画以“小凹穴”为主,陈兆复先生认为,其与福建漳州地区云霄县仙人山岩画中的相关图形风格完全一致。
西南如云贵地区的岩画虽以彩绘为主,但也存在为数不多的凹穴岩画。
在北方草原岩画系统中,内蒙古乌兰察布的凹穴岩画或单独出现,或与几何符号、人像、人面像、动物形象一起出现。我国发现岩画最多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也有一处凹穴岩画。阴山岩画中同样有凹穴岩画,且其中以凹穴、同心圆和字符组成的“鬼脸”人面像等图案与将军崖岩画完全一样。
2 全球五大洲的凹穴岩画
世界五大洲均保存有凹穴岩画。包括我国近邻韩国、日本、印度、蒙古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等,在更远的英格兰奥尔梅戈、苏格兰艾尔郡、美国犹他州、夏威夷群岛、美拉尼西亚、西班牙、瑞典、法国、德国、丹麦、埃及西奈半岛、爱尔兰、阿根廷、津巴布韦、南非、马耳他、墨西哥、玻利维亚、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也普遍存在凹穴和沟槽岩画。
印度中央邦达拉奇——查丹地区发现的498个凹穴图案被认为是最早的凹穴岩画。这个结论,源自其上叠压的阿舍利文化层。该文化层经过年代测定,为距今29万年的旧石器时代早期。
在日本及朝鲜半岛,凹穴岩画被称为“杯状穴”。日本凹穴岩画的绝对年代为公元前2300年至公元前2800年。朝鲜半岛共有12处凹穴岩画,年代相对较晚,约为公元前1000年。
欧洲最早的凹穴岩画在法国弗莱西亚洞穴的尼安德特6号墓葬中。该墓葬有一块作为随葬品的大石块,上凿18个凹穴岩画,其中有16个成对排列。该墓葬的时代,被认为属于4万年前至7万年前之间——或晚期莫斯特,或早期奥瑞纳文化。
非洲的凹穴岩画数量众多、分布范围广,从撒哈拉沙漠一直延伸到南非。但其年代一直没有确切答案。
澳大利亚的凹穴岩画被学者们认为是该地区最早的岩画主题之一。也有学者认为,其凹穴岩画技术可能来自亚洲,即距今6万年前,亚洲第一批移民到达大洋洲时,带来凹穴岩画艺术。
美洲的阿根廷、玻利维亚也有凹穴岩画,并被认为是美洲最早的岩画。学者们认为,美洲凹穴岩画的时代似乎比其他地方晚得多,且不再单独出现,伴有线形沟槽、同心圆、涡纹、鸟足纹、波折线等。从世界凹穴岩画发展历程来看,这是凹穴岩画自更新世晚期到全新世时期的演化所致。
英伦三岛的凹穴岩画分布相对密集,且往往与悬石阵联系在一起。同美洲的凹穴岩画一样,这里的凹穴岩画也伴有圆圈纹、同心圆、缺口同心圆、涡纹、各种线条及沟槽等图案。早在1820年,英国学者便开始思考这些凹穴岩画的文化含义和历史价值,并试图运用各种方式进行解释。学者们认为,这些凹穴岩画或为太阳,或为月亮,与沟槽伴生的凹穴则代表银河。
3 凹穴岩画的世界分布与人类迁徙线路
凹穴岩画在世界五大洲的存在形式、数量、种类虽有所不同,但其存在的普遍性和主题的高度相似性值得重视。
根据学者们的研究,英国的凹穴岩画特别是约克郡北部和苏格兰西南艾尔郡的凹穴岩画,与我国江苏连云港的将军崖岩画有诸多相似之处:都有同心圆、缺口同心圆。阴山岩画中的花蕊状图案则与英格兰奥尔梅戈等地岩画中的梅花状图案极为相似。
苏格兰考古学家莫里斯特在比较苏格兰和美国的凹穴岩画后认为,两地凹穴岩画形态极为相似。
鉴于世界上的凹穴岩画在时间、内容主题和风格上存在相似性,莫里斯特认为,在距今5000年至3000年间,以凹穴为主体的岩画出现并很快传播到世界各地。
凹穴岩画研究学者马宝光认为,世界凹穴岩画所表现出的一致性,与人类的迁徙有很大关系。以抽象符号为主题的凹穴岩画是比以具象的人面、人身、动物、场景等岩画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人类艺术行为。分析研究凹穴岩画的分布范围及特点,有助于更加清晰地认识人类的发展和在世界范围内的迁徙路线。
当务之急是保护岩画天书
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感动。
中原岩画采访结束后,记者依然对那些不计报酬、不计得失、不怕吃苦,甚至不怕危险的一个又一个岩画爱好者的精神所感动。他们是刘俊杰、刘五一、马宝光、白振国、李迎年……
刘俊杰是河南许昌的摄影爱好者,1988年他只身闯入具茨山无名峡谷中发现了凹穴岩画,并将其拍摄下来多方求证。他的发现当初不仅未得到专家认可,还遭到一些媒体误读,杜撰“刘俊杰发现了一个发光的石磨盘,找到了大禹治水时期的遗迹”。但他并未因此终止对具茨山岩画的探索。如今,具茨山上古文化遗迹已引起广泛关注,有关方面正积极组织申报具茨山岩画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马宝光年逾花甲,他自筹资金组织了中国第一支民间考古队,发现了方城、南召、叶县、舞阳等地存在的大量岩画。马宝光在短短两年内发现3万多处岩画,是迄今为止发现中原岩画最多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注重知识产权保护,仅用两年时间就编纂出版了《凹穴天书》一书,并出资购买1000册,免费赠予1000家图书馆。
方城县原常务副县长白振国十分重视岩画研究。得知马宝光在媒体上发布发现岩画“天书”的消息后,立即让人寻找。但方城县的同志却说:“全是假新闻,我在方城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岩画‘天书’。”白振国没有因此放弃,他与方城县文物局局长李迎年一起找到马宝光,最终发现方城县确实有岩画“天书”。随后,他多次到北京呼吁,促成了众多专家齐聚方城普查中原凹穴岩画天书的盛况……
中原岩画天书得到了中国岩画研究机构的认可,并吸引了世界岩画研究机构的关注。专家们关心的是,下一步将如何保护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中原岩画分散在荒山野岭,观展性差,不便保护。
与专家呼吁保护相反的是,破坏岩画的行为屡屡发生。一位专家告诉记者,具茨山的禹州与新郑交界地带修建的山林防火通道严重破坏了整个山貌。
记者近日获悉,对岩画比较重视的郑州新郑市和许昌禹州市均在规划建设具茨山国家森林公园。对此,专家喜忧参半。喜的是,此举可恢复具茨山的植被,有利于文化遗存的保护和文化资源的合理开发;忧的是,担心步其他文化遗存开发后尘,开发之始,即破坏之时。
“保护岩画天书是当务之急1 国际岩画组织联合会主席罗伯特·G.贝德纳里克告诉记者:“这不仅是中原岩画面临的问题,也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马宝光:凹穴岩画与彩陶纹文化同宗
以凹穴为主体的“中原岩画”被发现后,关于凹穴岩画究竟为何物的猜测引起学界广泛讨论。祭祀场所、生殖崇拜、星象图、原始文字……答案不一而足。
岩画研究学者、考古学家马宝光在对比研究彩陶纹的基础上认为,凹穴岩画的点状排列与彩陶纹饰高度相似,两者的文化内涵一脉相承,均是生殖崇拜。
彩陶纹与凹穴天书惊人相似
马宝光对彩陶纹和战汉砖纹有多年研究。自其2010年在方城县发现凹穴天书后,便致力于凹穴岩画研究。他对比了国内外大量凹穴岩画资料,发现很多彩陶纹饰与凹穴天书图案如出一辙。
马宝光向记者展示不同文化类别的彩陶纹时说:“这是马家窑彩陶,这是半山彩陶。上面均有以圆点排列的梅花状图案。这是方城县、泌阳、具茨山、英格兰奥尔梅戈最常见的梅花形凹穴天书。梅花形凹穴天书的中心凹穴周围分布有5—12个数目不等的凹穴,彩陶纹中同样有不同数目的梅花图案。有的凹穴外围画有圆圈,彩陶纹中也有带圆圈的梅花形图案。”
凹穴天书以巨石上的圆坑为基本表现形式,彩陶纹则是圆点的世界。彩陶纹中的一些圆点独立成纹,一些则穿插在条状纹路中。如去掉条状纹、留下圆点,则3个圆点一排或12个圆点对排,直接“变成”凹穴岩画图案。
凹穴之间的沟槽连接图案在彩陶纹中也颇为常见。马家窑类型彩陶中的点线连接纹与泌阳县羊册镇的凹穴沟槽岩画相似,大汶口类型彩陶上的点线连接纹笔法与羊册镇大石羊头顶的岩画排列及创作笔法也极为相似。
凹穴岩画中的十字纹、方框交叉斜线纹、方框斜线加凹穴等图案,在彩陶纹中也有踪迹。南召岩画和马厂彩陶纹中都有十字符;方城县、具茨山的岩刻中均有方框交叉斜线纹,半山彩陶、庙底沟彩陶和大汶口彩陶中都有相同纹饰。
彩陶纹中也有羊身上带凹穴圆点的图案。泌阳县羊册镇石雕大羊的胸前、头顶、颈部和背部均刻满凹穴天书。半坡彩陶纹羊头像的羊角下也有圆形点状图案。马宝光据此认为,这种“羊配凹穴”的传统显然由来已久,且可能流布广泛。
或与鱼蛙鸟纹有关
国外也有学者将凹穴岩画与彩陶纹结合起来进行研究。英国多数凹穴岩画时代的确定,都是综合比较彩陶纹饰等考古资料完成的。
彩陶纹饰与中原地区发现的凹穴岩画“天书”为何如此相像,它们是否属于同一文化体系?对此,马宝光分析认为,彩陶纹与凹穴岩画都是具有生殖崇拜内涵的文化现象。从目前的研究来看,凹穴岩画的出现时间早于彩陶。也就是说,彩陶出现之前,彩陶纹饰就已存在,这些纹饰最初被绘制在野外巨石上,后渐渐用在装饰品上,包括彩陶。
“为什么要绘制圆点,且以特定方式排列?”记者问道。马宝光回答说:“圆点是鱼、蛙、鸟等纹饰的简化。”
远古人类的生存率极低,对繁殖能力杰出的鱼蛙十分崇拜,这种心理在很多典籍中有记载。因此,将鱼、蛙、鸟等动物图案作为纹饰便不足为奇,有名的“人面鱼网纹”彩陶便是最好的证明。
马宝光认为,汉砖纹饰和彩陶纹中的鱼蛙鸟纹从具象到抽象圆点的演化路径很清晰。彩陶中的蛙纹最初只表现一只蛙,以单线条绘制出头部、四肢和躯干;后来为表现生殖崇拜,蛙纹为首尾相接的两个蛙体,表示交配;为加强这种生殖崇拜意识,蛙纹变为四蛙连体,双蛙首尾相接。
伴随蛙纹变化的是日渐复杂的绘画程序。为简化这种程序,蛙的形象逐渐由具象变得抽象:繁琐的四肢、硕大的蛙头被简化为仅代表眼睛和躯干的圆点和线条,形成十字相连的纹饰。“这正是现在见到的彩陶纹饰及凹穴岩画天书的形象。羊册镇凹穴岩画中就有这样的图案。”马宝光说。
鱼纹和鸟纹的演化过程与蛙纹相似。“斜线交叉纹或十字纹凹穴图案的含义与鱼直接相关。”马宝光说,这个结论是从汉代砖纹研究中发现的。
马宝光向记者展示的汉代砖纹中的鱼图像,最初是在三角形中加点表示鱼头,用两条交叉斜线表示鱼身,鱼尾则以线条表现。后来,鱼身鱼尾被省略,仅保留头部和眼睛,再后来只剩用圆点表示的眼睛——彩陶纹和凹穴天书中随处可见。
这些圆点的排列方式与祭祀时鱼的排列方式有关:十字交叉斜线构成的四个区域中各有一个圆点,表示四鱼头部相连;头部相对的几条鱼排列,鱼的眼睛便组成梅花状凹穴天书;几条鱼彼此身体错致,依次成排叠放,便形成单排的点状纹饰,双排便是双排点状纹饰。这些图案在彩陶纹和凹穴天书中也不少见。
马宝光指出,凹穴天书及彩陶纹中常见的十字沟槽连接凹穴图案,一般与四鱼连体、四蛙连体、四鸟连体或四羊连体纹有关。
彩陶纹上有鸟和鱼的眼睛、蛙形、鱼形等图案,简化这些图案,就与凹穴岩画的形态一致。方城岩画、具茨山岩画,叶县、南召等地的岩画均如此。
为史前文明研究辟新通道
马宝光认为,“这些凹穴岩画表现的是生殖崇拜”。古时,人的生命力极为脆弱,寿命很短,要在同其他物种的残酷斗争中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和资源,必须在人口数量上占优势。因此,生育成了最重大的事情。蛙类、鱼类、鸟类都有极强的繁殖能力,成了远古人类学习的榜样。
单个凹穴岩画可能是小家庭祈祷生育时刻下的;多个凹穴则可能是部族祈求子孙昌盛、部族强大而刻下的。
中原凹穴岩画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数量最多、规模最大的凹穴岩画群,这意味着当时这里居住的人数众多,且居住时间长。马宝光曾在凹穴岩画附近找到新石器及旧石器时期的石块。他说:“我们很有可能在这个区域周围发现古人类生活的遗址、墓葬等,从而为史前文明研究开辟新通道。”
岩刻画:人类艺术的瑰宝
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曾发现过岩刻画。岩刻画是通过凿刻岩石形成的,与岩石绘画相比,存留时间更长。岩刻画制作很困难,在花岗岩和石英岩等比较坚硬的岩石上更为明显。
岩刻画分布很不均匀,在干燥地区,如沙漠、半沙漠和草原地带,发现的要多一些。在撒哈拉沙漠、中亚、中国北方、安第斯山、美国西南部、澳大利亚的干旱地区等地,岩画分布最为集中。
我们对凹穴岩画知之甚少
最常见的岩刻画,被称为凹穴,是在岩石上捶打出的半球形凹陷,一般直径在2—10厘米,深度为1—3厘米。凹穴岩画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在印度中部和非洲南部发现的凹穴有数十万年之久。它出现在人类历史的每一个发展阶段,中世纪以后同样常见。巨大的时间跨度,使其无处不在。不过,在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情况下,我们对凹穴岩画仍知之甚少。
大部分岩刻画位于露天场地或部分受保护的地方,如岩石洞穴。但也有一小部分位于很深的石灰岩溶洞中。在封闭性的保护环境中,它们至少已存在1万年之久。很多冰河世纪的岩刻画位于露天场地,只有在比较耐风化的岩石上的岩刻画被保存下来,较软的岩石,如砂岩、灰岩、片岩则均不能保存如此长的时间。目前已知的较古老的岩刻画大多发现于极其坚硬的石英岩上,且拥有充分的保护(山洞),如印度的礼堂洞。
推测岩刻画的年龄是非常艰巨的任务,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能确定。研究人员的分析只能依靠岩刻画的实际表面和大量可能与之相关的材料,如土壤覆盖、地衣盖,或用以解剖地质的土地裂缝进行推测。在追溯岩刻画年代时,精密程度需依靠所据材料的可靠性。
资深研究者有一些粗略估计岩刻画年代的方法。一种是基于经验规则。任何岩刻画的耐风蚀程度,均与它的创作时间成正比,如在完全变质的石英岩上创作一个凹穴需要用石锤进行约4万次击打,而在比较柔软的片石上制作一个同样大小的凹穴只需要100次击打。这意味着,在相同风化条件下,磨损石英岩凹穴所需要的时间,要比刻在片石上的凹穴多用400倍的时间。这就可以依据岩石属性粗略判断岩刻画寿命。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研究岩石艺术的涂层。随着时间的推移,涂层会日益变黑,直到和周围的岩石表层颜色一致。在最干旱地区,岩刻画涂层变黑需要2000年到5000年的时间。这个过程也可以随着变量(特别是气候)的变化,相应缩短。
关于岩石艺术年龄的考古推断出现过很多错误。这些错误导致了不必要的歧义。科学家研究岩刻画的主要工具,是地貌学和地球化学学科,以及从其他学科领域借鉴而来的技术,考古能为这项研究工作提供的支持有限。
中国岩刻艺术被逐渐重视
中国拥有很多有趣的岩石艺术。但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国岩石艺术在世界岩画学界还是完全未知的。事实上,对岩石艺术最古老的记录来自中国。韩非子首次记载了他对岩石艺术的观察。约700年后,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记录了中国各地大量的岩画艺术点,甚至还提到在今天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地区的岩画艺术。
伴随中国岩画艺术研究协会(RARAC)的成立,以及与国际岩画组织联合会(IFRAO)的关系日益密切,中国岩画艺术迅速走向世界。
中国岩刻画探索的最新进展出现在河南省,这里存在着数量可观的凹穴。在中原地区,凹穴的重要历史价值正被逐步发现。到目前为止,这里已经发现超过1万处的岩刻画地点。利用交叉断代法和微腐蚀分析法,巨石(竖立石碑)和与其密切相关的岩刻画被划分为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这是中国为数不多但较为可信的岩石艺术测年方法。
对中原岩画还无法科学断代
传统上认为中国岩画大多分布在边疆地区,即北方草原以表现游牧生活为主的动物岩画,西南地区以表现农业和村寨生活为主的彩绘岩画,东南沿海地区的人面像岩画。
本世纪初继河南新郑具茨山发现凹穴、沟槽以及棋盘形方格等几何形岩画之后,又在方城、叶县、泌阳等地相继发现了同类的刻凿岩画,其分布之广泛、体量之巨大、形式之多样,在世界范围也是首屈一指的。中原地区发现的岩画,打破了学术界对于岩画分布的传统认识;以凹穴为主的新岩画类型超出了传统上对具象岩画的认识范畴;具茨山与传说中的炎黄二帝有着时空两方面的关系,人们很容易将中原岩画与华夏民族的起源联系在一起。
凹穴岩画时间跨度巨大
所谓凹穴是指古代人类刻凿在崖壁和石头上的一种图案,英语称 “cupules”(凹穴)或“cup-and-ring marks”(杯—环印)。其造型为圆形锅底或直筒状坑穴,直径一般在3—10厘米,深度在0.1—4厘米不等。这种凹穴图案往往与沟槽线条、方格棋盘状、涡形、圆圈等图案共同出现,从而组成一种符号象征系统。凹穴图案并不仅是由于具茨山岩画的发现而突然闯入中国岩画学者的视野,实际上从本世纪初以来,凹穴岩画便一直是国际岩画研究的一个热点。
此前在中国的福建、台湾、广东、辽北以及江苏等地也发现过数量众多的凹穴岩画。许多学者已经对此达成共识,认为凹穴岩画不仅是最早的岩画主题,也是最早的艺术形态。法国、印度等地的凹穴岩画甚至被认为可以早到旧石器阿舍利文化时代。至今世界上还有很多民族仍在制作凹穴岩画,比如青海玉树地区的藏民。
岩画时代确认很棘手
凹穴岩画的创作从旧石器时代一直持续到今天。对岩画时代的确认,成为首要难题,尤其是对那些采用敲凿或刻凿技术制作的岩刻画。
交叉断代(cross dating)是英国考古学家皮特里在整理埃及古代墓葬时使用的一种相对年代确定方法,在我国称作“横联法”。所谓交叉断代就是用已知年代的遗存来类比未知年代的遗存,从而确定其时代。
根据交叉断代,我们可以对中原地区凹穴岩画作一个大致的时代推定。目前可供中原凹穴岩画交叉比较断代的考古资料主要有以下几例:内蒙古赤峰敖汉旗城子山和鸭鸡山两处属夏家店下层文化(距今3500—4000年)祭祀遗址中出土的刻凿有凹穴图案的石板;辽东半岛海城县发现的属青铜时代“双房文化”的带有凹穴图案的析木城石棚。
除交叉断代法,目前还有其他岩画断代方法。2005年,南京师范大学文博系与连云港文管会共同对将军崖遗址的凹穴岩画进行了微腐蚀年代观测。尽管目前微腐蚀断代法还在试验过程中,但这已成为目前国际普遍运用于岩刻画的测年方法之一。
从世界范围来看,目前尚无一种行之有效或成熟的岩刻画断代技术。鉴于此,岩画(尤其是岩刻画)作为一门分支学科的科学性往往受到质疑。中原凹穴岩画的情况亦然。
中原岩画已经超出文字记录的时代
中原岩画发现之后,凹穴图案一时成为学者热烈讨论的对象,或早期文字,或周易八卦,或祭祀天地,或生殖崇拜,或与神话时代黄帝相关,等等,见仁见智,各有所执。
关于凹穴岩画的文化象征与功能,因地或因族群而异。澳大利亚著名岩画学者贝德纳里克最近将国际上关于凹穴岩画的主要解释分成11类69种,凡人们所能想到的,几近悉数囊括。就中原地区而言,如果其制作时代可以确认为史前,那么关于凹穴岩画的解释就应当与汉民族早期历史紧密联系起来,时空两方面的重合便足以排除任何巧合的因素。
中原凹穴岩画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祖先们在最抢眼和最醒目的山野地表上创作出如此巨大的符号系统,我们这些后代子孙们不但无法释读,而且一无所知,历代史书方志等各种文献中居然也未曾著录和记载。这从某个方面也可以说明中原岩画的古老性,已经超出文字记录的时代。
我们为什么读不懂这些凹穴岩画?说明我们几千年文明的源和流之间曾经发生过断裂。这种断裂何时发生?何以发生?如何发生?文明的探源只能顺流而上。中原凹穴岩画的解释,只能在中华古代文明和思想的语境中进行,这不仅是中国自身岩画理论建设的需要,更是中国文明探源的需要。
“中原岩画”已经达到世界遗产级别
——访中原岩画研究学者、北京大学教授宋豫秦
2008年11月,北京大学和新郑市政府联合成立具茨山岩画考古调查课题组,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宋豫秦担任组长。这是自具茨山岩画发现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大规模的一次专题考古调查。最终,课题组完成了对具茨山500多幅岩画的初步调查。
近日,就中原岩画的价值、研究中存在的难点,记者采访了宋豫秦。
中原岩画的规模前所未有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具茨山岩画?
宋豫秦:2005年,我在河南做调研时,河南禹州民间摄影爱好者刘俊杰为我作了详细介绍。刘俊杰当时已在具茨山跋涉了十多年,发现了多处岩画。
近几年,河南新郑市政府与北京大学联合成立了具茨山岩画考古调查课题组,我带领课题组对具茨山岩画进行了自发现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实地调查。
《中国社会科学报》:初见具茨山岩画,您有什么感受?
宋豫秦:非常震惊。中国的岩画有两个系统,一个是西部系统,一个是东部系统。过去认为中原地区的考古基础工作已经做得比较充分,诸如考古遗址的分布、考古学文化的类型等都比较清楚,甚至说了如指掌。但是在中原腹地发现这么大规模、种类如此丰富的岩画,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上都是前所未有和令人震惊的。
具茨山凹穴岩画属于抽象岩画,不同于以往发现的大量具象岩画。就其稀有性来说,具茨山为代表的中原岩画应该可以达到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甚至世界文化遗产的级别。
为中原文化研究注入新内涵
《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原岩画与中原文化有何关联?
宋豫秦:中原文明一脉相承,绵延数千年,可以追踪到中国文明时代之初。这在中国乃至世界文明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中原文明为何有如此强劲的生命力?这与其特有的社会制度、精神文化和自然环境有关。中原地区在历史上长期居于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的制高点,文化积淀深厚,因此其文化具有很强的凝聚力。
在中原岩画的分布区内同时还发现大量的巨石文化。这些巨石带有鲜明的人工痕迹,展示出华夏先民曾经具有的超凡创造力。这与中原岩画一样,也是待解之谜。
《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原岩画研究有哪些进展?
宋豫秦:一个突破是对具茨山岩画的分布、类型、数量有了比较准确的了解。另一个突破就是在具茨山以外的豫南地区多个县市新发现了近3万处岩画,大大扩大了中原岩画的分布范围、类型和数量。据此可以说凹穴岩画是当时中原先民比较普遍的一种精神文化的表达方式。但迄今为止的所有调查还是初步的,或许只是整个中原岩画的冰山一角,实际情况可能远远超乎目前的认识。
多学科综合断代和释读
《中国社会科学报》:学者们对凹穴岩画有不同释读,您有什么看法?
宋豫秦:凹穴岩画因其抽象性而在断代和释读方面存在很大困难。因为没有相对确切的年代,也缺乏充分的文化标示,所以岩画考古在世界范围内还是一个难度很大的研究命题。
我认为以凹穴岩画为代表的中原岩画,应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有关。比如,这些凹穴的排列方式,有些与《易经》中的八卦排列类似。还有一些棋盘状的图形,而棋盘意味着博弈,其哲理性和古代宗教及古代的哲学可能存在联系。
《中国社会科学报》:凹穴岩画研究有哪些困境?
宋豫秦:凹穴岩画需要多学科综合研究,地质学、地理学、考古学、美术学、历史学、宗教学、民俗学、天文学、哲学等多学科协同攻关。目前,虽然上述学科都有学者介入研究,但都各自为战,缺乏碰撞和互相启迪,形不成合力。这也是具茨山岩画研究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原因。
《中国社会科学报》:有学者在用彩陶纹来解读凹穴岩画时,认为凹穴岩画只有一种含义,即生殖崇拜,您怎么看?
宋豫秦:中原地区是彩陶文化最繁盛的区域之一。生殖崇拜是目前学界的主流观点。但不同学者阐释生殖崇拜的角度各不相同。也有学者认为其与早期的农耕播种方式——“点种”有关。这种种植技术是如何产生的?有学者认为可能受到人类繁育的启示。凿磨于岩石上的凹穴岩画与此可能异曲同工。存在同样类别岩画的日本、韩国等国的学者也对本国的凹穴岩画作出过类似的解释。
不过,认为彩陶纹足以解释凹穴岩画的全部内涵,那么网格状的岩画、不规则形岩画、大量的巨石又该作何解释呢?这种解读尚属一家之言。至于凹穴岩画的全部内涵或主要功能究竟是什么,目前还没有定论。
岩画保护 需因地制宜
《中国社会科学报》: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包括国内很多省市,都有凹穴岩画,且形态大同小异。为什么会这样?
宋豫秦:人类文明史上的许多共性,“传播”的作用是次要的,普遍性的发展规律在起主导作用。比如从人类的生产力发展来看,都经历了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
岩画是古人的一种表达方式,它在全世界范围内存在共性。每个地区的人类发展,可能都经历过生殖崇拜阶段。当这个地区的社会发展及精神文化等发展到一定的境界,可能就会产生相同或相似的认识以及某种行为表现,包括在岩石上研磨或凿刻图案、符号等。
《中国社会科学报》:岩画处于特殊的野外环境中,保护困难,您怎么看?
宋豫秦:在岩画保护方面确实存在很大难度。国外使用玻璃罩覆盖的保护方式,在国内特别是中原岩画保护中却不尽适用。中原岩画数量太多,分布面积太广。覆盖玻璃罩,等于告诉人们这里有文物。不仅起不到保护的作用,可能导致更多的盗毁。
岩画保护还是需要各级政府和文物部门结合,因地制宜,采取适宜的办法。目前当务之急的办法,就是由文物主管机构组建大规模的调查团队,采取图片、影像、绘图等手段完成档案式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