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阅读 | 高海涛 :翡翠

高海涛 :翡翠
虽然还没下雪,可是冬天还是如期到来了。
我住在这座城市最高的一幢居民楼上,新开发的小高层,12层。尽管一楼开了一家小饭店,但不会骚扰到我这高阁之上。只有打开北窗,才能看到小饭店在人行道上弄出的许多细碎的冰,像是一片不大的积雪。小饭店十分冷清,有一段时间,附近那家科研所的几名实习生经常光顾,才热闹了些。
我又看到了那两只鸟。一只赤色,一只青色,好像一对亲昵的燕子。天都这样冷了,它们为什么还没有迁徙到南方?
那是今年最热的一天,来了朋友,我们到楼下的小饭店就餐。我们挑了一张靠门的小条桌,桌子旁边有一台立式空调。其实不坐这里,冷清的小饭店里也很凉爽。人就是这样。
除了我们还有一桌,也是两个人,喝得有滋有味。他们大概也是这栋楼上的,那个胖子——后来才知他是老板——把一个大大的鸟笼放在小小的桌子上,占去了一半的地方。多亏他们只要了两碟小菜,桌上才有了放酒杯的地方。
一只鸟,四个人,除了偶尔的碰杯声,就只剩下空调运转声了。“扑棱”一声,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只赤色的鸟,打破了宁静,那是一只人们极少见到的赤色的鸟。赤鸟要穿过塑料门帘时掉到地上,几乎是滑倒的样子。这只鸟与笼中的鸟看上去是一个品种。赤鸟飞到能看到鸟笼里青鸟的窗外,停下,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笼中的青鸟。青鸟也用一种凄婉的眼神看着赤鸟。它们就这样,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默默地看着,看着,然后齐声鸣叫起来,似乎在哭诉久别重逢之情。
从夏到秋,赤鸟总是去找青鸟,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鸣唱。人们一靠近赤鸟,它就箭一般飞上天空。我经常在阳台上看到赤鸟,偶尔能近观,其余都是淡淡月光中的一个影子。深秋的一天,老板兴许出于好玩,关了店门,把青鸟放了出来。青鸟不知从哪里飞到了我的书房,书房南面就是阳台,整栋楼唯一的露天阳台,没封。我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满足我晚上坐在阳台上看月亮的习惯。
老板一定是怕青鸟从我的阳台上飞跑,打来了电话,让我关上通往阳台的门,看到青鸟一定替他抓住。他说,这两只鸟看样子想结伴南迁。他还说,它们原来可能是一对,听说翠鸟雄性是赤色叫翡,雌性为青色称翠。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作思想斗争。是为人着想,抓鸟;还是为鸟着想,放鸟?人,是为了不让他的玩物跑掉;鸟呢,一定是为了伟大的爱情,为了它们的自由。我想,还是还给鸟爱情与自由吧,就像我能经常在阳台上看到月亮。
我刚拿定主意,妻子从外地出差回来了,手里还抓着那一赤一青两只鸟。
后来,妻子留下了那只赤鸟,青鸟还给了楼下。再后来,电视台来这家饭店拍了一部电视片——《神鸟》,为两只鸟编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于是,整座城市的人都想看到这两只鸟。
因为有了这两只鸟,小饭店生意火爆起来,不得不租下二楼的房子。这时,老板出了5万元从妻子手里买走了赤鸟。于是,饭店生意更火爆了,一下子租到了11层。一天,老板又到我们家谈租房事宜。妻子说,如果不是她捉住了鸟,饭店肯定不会这样火。于是,饭店老板答应一年给10万元租金。我不同意,可是我那在阳台上看月亮的小小愿望,却抵挡不住10万元的诱惑。
开始时,两只鸟在笼子里表演节目,重复着一个鸟类爱情故事。后来,老板让它们在大厅里表演,而且是从一楼一直向上飞着表演,一直到11层。开始是关上窗子和门表演,有一天,一个客人开了一下窗子,结果一只鸟飞了出去,一会儿就飞回来了。老板想,一只鸟是飞不走的,因为它们分不开。就想出了让一只鸟飞到外面,表演窗里与窗外的爱情节目。
我的房子被租下了。楼道被打通时,两只鸟沿着楼道飞了上来,直接飞到了阳台,双双飞向了冬天的天空。等到老板去逮鸟,它们早就没了踪影。
我打开北窗,好像约定了似的,那两只鸟在饭店门前那块“雪地”上等我呢,好像与我道别。天,这样冷,它们还要南迁?路上将有怎样的磨难让它们承担?这时,翡翠鸟已经双双起飞了,它们扇动的翅膀与从夏到冬的歌唱告诉我:人都被它们战胜了,何况严寒。
回望阳台,它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春节过后的阳光里了。

选自《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200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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