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何剑鸣：过年

此文作于3年前。落叶归根，父母都回国了。如果不是新冠，我应该是回故乡明光过年的吧！疫情时期，相见不如思念。

祝大家牛年吉祥！

过  年

文｜何剑鸣

故乡年三十的重头戏是包饺子看春晚。年夜饭毕，擀面的擀面，包饺子的包饺子。到了主持人情绪激动开始倒记时，赶紧拿出鞭炮劈劈啪啪放一阵子。年年如此，岁岁照旧。离开大陆，这个所谓的年俗慢慢也就淡了。

第一次在海外过年是在澳大利亚的堪培拉。那时正值人家的盛夏，骄阳似火，走在外面仿佛要晒成肉干。一月的市中心街头搞什么"多元文化节"，当地华人社团几种丝竹乐器吹拉一番，略略有了些喜庆的意思。中国驻澳使馆租借了国立大学礼堂，回放一周前的春节联欢晚会录像。周文重大使还发表了新春贺词，于是就有了一大屋子的老中，老少人等，估计整个堪培拉的华人都来了。女同学拿出了压箱底的旗袍，穿上高跟鞋，很是袅袅娜娜。礼堂里，嗑瓜子、吐痰，大声打招呼，小娃子爬高上低，全然不似在西方，依稀有些故土的样子。不过，夏日炎炎过春节，就像夏天里戴着棉帽的圣诞老人，总让人觉得奇怪。

再后来来到美国的新英格兰，过春节对上了季节，天寒地冻，白雪皑皑。不

过，这边是白天那边是黑夜。祖国人民守岁熬夜难忘今宵同祝愿之际，我们还得去上课考试。那时没有微信，国际长途贵得离谱。费半天劲还接不进去。打个电话，要有财力，有耐心，还要有运气。信号不好的话拜个年要拼个老命喊，气得楼上的住家直跺脚。过个年，总是晚半天。

在新泽西的这几年，每每附近的华人超市放起了《恭喜恭喜》拜年歌，才晓得又要过年了。这歌写于日寇刚投降，老百姓终于可以喘口气，却对内战忧心忡忡。以前只在台湾地区流行，在大陆时我从未听过。字里行间无比凄楚，没了喜庆反而让人怀疑人生。超市里过的是民国年。

年复一年，我终于明白年必须在故乡过。离开了祖国，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什么年不年的。

今年的春节父母和我们在一起。不必像三十多年前那样千里跋涉返乡过年，也不必扯个嗓子直嚷嚷了。父母也都老了，病痛缠身。老父椎间盘突出，没了生活质量。不过大家在一起，多多少少有些小时过年的感觉。我到超市买了桃符，晚上特意又打开彩灯，今年的年，比以往应有所不同。

年三十傍晚下班回家，发现妈妈正在煮饺子。他们手痛腰痛，本不打算包饺子的。正疑惑间，妈妈说，"不吃饺子那里算过年？你爸吃了些止痛片，下了床。我们忙了大半天"。他们煮了两大锅水饺，满满的心意。

品尝着饺子，不禁感叹，出国这么久，终于过了个年。

回家（外一章）

过年，其实就是个仪式。不管你身在何处，看到周边的朋友全准备朝家赶，自己不免开始忐忑了。我的恐慌症开始于大学一年级。期末考试还没结束，心里早已长草。各种公式概念定理，由它去吧！就像费翔《故乡的云》，"归来吧！别在异乡飘泊......"

比起有的同学单程就要七天七夜的，我的回乡之路只要区区五个小时。安徽合肥站去江苏常州的慢车通常在下午两、三点出发。这趟车是直达，慢，不需中转反而省时间。同行的通常是些短途赶年货的旅客，难得看到小情侣告别时的揪心。当年运力紧张，车厢里到处赛得都是人。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叶、人和各种禽类的异味。打开车窗想换口气却又冷得要命。如果恰有货车经过，轻易就灌了一车厢的水蒸汽，煤水烟味儿久久难以消散，给原本已奇异的混合物添加了许多佐料。

冬日的江淮大地，如老僧入定。土墁茅屋，老树旧桥，倏然而过。偶尔可见一两位老农走在田间地头，似乎匆匆往家里赶。待远处有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我知道故乡就该到了。

列车缓缓入站。跃进湖堤昏黄的路灯一一映入眼帘。沉沉的湖水像黑漆漆的镜子，照不见游子的归心。走到城里大马路，馄炖挑子、面条摊，烤红薯的依旧还在等待远方的归人。一声清笛，传来火车离站的声音……

时隔多年，在梦里经常会见到这趟摇摇晃晃的列车，狼奔豕突式的登车，拥挤不堪的座位，急急忙忙地下车。为了故乡的亲人，挤呀压呀，就为年三十那一刻的相聚。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