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天真、无邪。小时候,稚嫩、懵懂。但是,黄河滩上的沙土却留在了记忆的长河里。我们家紧邻黄河,因为祖辈居住在黄河滩上而取村名。十岁后,我住在爷爷留下的三间土坯房里。房子位于村子的西北角,紧邻聚起的沙丘,密密麻麻的蓖麻子外便是黄沙遍地了。细细的茅草零星地散布在沙丘上,随风摇曳。每到冬春,大风卷起沙尘钻进门窗,撒在炕上,藏进锅里……那时候的婴儿都穿“土裤”,有单的、棉的。土裤是用花布缝成长四方形的袋子,套上“瓤子”,上面再缝上带子。土裤里面的沙土,是用“土锅”放在灶台火灰里加热或炒熟,凉得不温不热放入“土裤”里,再把婴儿放在里面,用褥子围起来,在把大大的长长的枕头压在褥子上面。大人们忙着生产队的活计,便把孩子放在家里,有的放在缸里,有的放在盛粮食的墩子里,拉了、尿了,任凭孩子哭嚎,哭累了就沉沉地睡去。那时候,孩子拖着沉重的土裤爬来爬去是常有的事,拉了、尿了,也得等到大人回家收拾换土。因此,孩子的乳名叫“土蛋”、“臭孩”、“缸头”等等,父母企盼着孩子命大福大,没病没灾地健康成长。这沙土的功效还挺灵的,孩子不长痱子,不长疮,皮肤滑溜白皙。有人说孩子穿“土裤”,成天摆弄沙子,长大了容易得沙眼病,可那时候穿“土裤”的孩子现在已近老年,有的已经逝去,却始终没带过眼镜。夏初,偶尔的小雨遮挡不住沙土的任性,大风吹着沙尘,掠过深挖的地基,越过连绵的芦苇,吹向远方。建筑工地上翻出的沙土被层层剥离,犄角旮旯里波起的沙土,积攒着涟漪,泛起条条细纹,叙说着无奈、沉寂。巡视在这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上,每天的匆忙,给予的是快乐、充实和激情,尽管脖领里、发髻上、耳朵里布满沙尘,却依然故我。看着风沙下忙碌着的人们,顶风走在系成鸽笼的钢筋旁,望着飘向远方的沙尘,我想起那个年代的“土裤”…….我们兄妹出生在淄博,我十岁后才从淄博迁居老家,没有穿着“土裤”的记忆。我的一双儿女却穿着土裤长到十个多月,直到会走路了,才告别了土裤,穿上整齐干净的衣服,跳跃着幸福、欢乐。母亲有病无力照顾孙儿,我们夫妻俩都上班,只好请妻子刚刚初中毕业的侄女照顾,每天下班的第一项任务便是骑着自行车来到黄河滩上,把闪着星星点点光亮的沙土装进编织袋里,嘴里哼着校园歌曲,自行车沿着弯曲的街巷转动着快乐,倒转着链条发出“沙沙”的声响。回到家后,先用细簸箩把沙土过滤,放到小铁锅里,架在炉上翻炒,黄色的沙土变成微微的黑色,凉温后倒进土裤里,把小家伙从另一个土裤里提留出来,放在温热的土裤里。看着小家伙“嘿嘿”地笑着,小腿蹬着,小胳膊晃着,心头荡漾起为人父的幸福,那滋味难以描述……九曲黄河奔流入海,黄蓝交汇亮起了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她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生存之源。多少年来,她也曾狂荡不羁,曾夹杂着高原上泥土,冲出羁绊,留下哀鸿遍野,遍地萧杀。也曾静静的、默默的、温顺得携带着滚滚泥流,填海造陆,拓展福地,留下了沃野千里,阔成了冲击平原。这泥沙覆盖着茫茫大海,像苍龙,似风暴,留下了苦涩、迷茫、无助,也留下了甜润、喜悦、欣慰。在沙土里栽种的地瓜香甜可口,黄河滩里的西瓜皮薄瓤沙,远近闻名。这沙土不碱不硬,但易板结,却容易实行土壤改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春华秋实,果蔬飘香……岁月无痕。“土裤”远离了人们的视野,取而代之是各色花样的尿不湿、婴儿装,褯子也随之消失了。生活条件好了,孩子更加金贵,年轻的妈妈们聚拢在一起的话题始终离不开育儿经。爷爷、奶奶的育儿方式也受到了冲击,无奈的承受着一切。科技发达了,婴儿聪明了,养儿育女却成为一家人的沉重负担……沧海桑田。想起黄河淤地吹起的沙土,想起那个年代婴儿的“土裤”,不禁百感交集。直到现在人们有时还是调侃道:“我哪个、哪个干啥的时候,你还穿土裤呢!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饺子还多”。感叹着造物主的恩赐,感叹着母亲河的眷顾。放眼遥望,采油机依然祷告着、祈祷着,而今高高的徽派建筑矗立着它的辉煌,庄科社区里百花争艳,葱茏的绿色书写着时代的变迁,沙尘被绿叶吸附、被灌木聚拢、被水系包容。
作者:扈忠信,东营市利津县利津街道人。从事文字30余载,作品偶见报端,喜欢书写乡愁糸列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