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荷心】中 奖
中 奖
辛培军
2001年11月5日早6点，我登上去泰安的公交车，置办些货物。车里暖融融的，坐了不少人，晚秋风寒，人们都加厚了衣裳,偎坐着。我选择了一个右边靠窗的座位，等会太阳公公出来还可以驱驱寒。
客车依路东行，随站停车，陆陆续续上来不少人，其中有些身穿西服或者休闲服抗冻的青年，相貌堂堂的不少，错落就坐，连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人随车聚，车停人散，大家熙来攘往的，各怀心事，大都依靠着座位就在温暖的车里打盹闲聊。我也迷迷糊糊的假寐。
车又停住了，我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上来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说乞丐也不为过，司机居然让他上车！是呀，人家有钱能不让坐车吗？当然，老汉伸出枯皱的黑手买票了，钱没有干净肮脏一说，人才有。我留意到人们的眼光突然清晰了，静静的看着老人艰难的上车，蹒跚的踱进车里，昏花的老眼翻着赤红的下眼睑四下里翻看，却找不到座位了。谁会给又脏又臭的他让座呢？即便让了，坐到一起一路到泰安，啥滋味，气味不投！
我心动身不动，或者说麻木的跟大家一起当看客，直到司机给他了个马扎，他才嘶哑着表示谢意，胡子拉碴的满嘴黄牙，原来是个聋哑人！近人也许闻到了口臭，厌恶的皱着鼻子捂住嘴。老汉毫不在意，反倒更是歉意的冲周围的人咿咿呀呀的赔不是，谁会在意一个哑巴的道歉？我扭得脖子都酸了，便微笑着坐正了身子，头脑清醒起来，享受初上的阳光。
突然，一个喷嚏响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个老汉正狼吞虎咽的吃干饼干，呛了喉咙，一时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唾沫星子夹着饼干粉漫天飘飞，更是让人避犹不及。一时车怒人怨，大家却又可怜这孤苦老头，也就强忍罢了，有个白净脸皮的青年善意的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我赞许的看看，这个小伙子先前跟几个西服同伴一起上来的。
老汉千恩万谢，却摇头晃手的拒绝，一边咳着一边费力的弯腰，从破包里摸索出一罐青岛啤酒来。呵，居然还有这个高端享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吧！我想自己还很少喝它呢，大牌，有点贵，反倒不如这乞丐似的老汉享口福了。只见老汉握着易拉罐翻来覆去的看，不知从哪里下手。便有人高声提醒，拉环，拉那个圆环！老汉冲着那人呲着黄牙一笑，这才摩挲着左手拉住圆环，冲自己一使劲，只听“碰”的一声，白沫飞溅，喷了老汉一脸一身，成了白沫子老汉，白眼珠子都瞪出来的了。那神情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是的，一脸懵逼。围看的众人哈哈大笑，车里的气氛活跃起来，人们更想看看这老头如何出丑，算是路途的快乐。
我似乎看到到这老头的眼睛一亮，自我解嘲的呵呵一笑，更兴奋起来。他扬起脖子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啤酒，突然目瞪口呆，丢掉了罐子，两手握住脖子，拼命的喘气，却只能啊啊作响，污黑的老脸顿时紫涨起来。
“噎住了！”有人大喊起来，人们慌作一团，却手足无措。只见一个西服年轻人起身过去冲老汉后背锤了两下，似乎有用。那老汉一口气吐出来个东西，使劲喘着粗气，已经啊不出声来，只是忙不迭的点头眼巴巴的表示谢意。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生死竟然走了个来回！人们不禁赞叹年轻人的机智，车里又恢复了轻松欢乐。
年轻人捡起老汉吐出的东西，惊讶的叫到：“老头，你发财了，这是个一等奖啊，两万呢！”
中奖？两万？怎么回事啊？人们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们身上。只见年轻人捏着那个长四方的金色东西冲大家示意：“这是青岛啤酒搞的活动，大家都注意过吧，没想到这老头落魄到叫花子了，却又中了大奖，真是时来运转，两万呢！娶个老婆不成问题啦！哈哈——”人们跟着哄笑起来。
年轻人弯腰凑到老汉眼前笑道：“老人家啊，这个大奖能卖给我吗？500好不？你这辈子没见过百元大钞吧！”一边比划着奇怪的手势。我不懂哑语，估计其他人也够呛。
老汉似乎还没从鬼门关外醒过神来，呆着黑红的花脸半天才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中奖了，顿时兴奋的两眼放光，花脸又紫涨起来，连忙点头同意，看来他也懂点哑语吧。我也跟着兴奋起来，为老汉叫好，插话说他不用受罪要饭了。
“我出600！”居然有人叫价！
“700！”
“800！”
“1000！”更是热闹了，跳价了！我看到是一个干脸的中年汉子，衣着简陋，激动的吆喝。
于是，价格一路看涨，老汉只是神情呆滞的望着。初次叫价的年轻人似乎口袋亏空，后来跟着叫价了一次就悻悻的回去了，一脸的不甘心，眯眼看着满车人的热闹。
终于，价格较到了1800，就是那个干脸的汉子，没人敢叫了，2001年的时候，两千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我月工资不过是600块，我哪敢叫价，口袋里不过200块钱。
“2000吧，你沾大光了。老头吃点亏，也算不错了！”有人不平道。
“就1800了，要不跟俺去五里镇拿吧，没带这多钱。”听他说跟我是一个镇的，我格外兴奋起来，一个镇的竟然有这好运，虽然我沾不到什么便宜，可是胳膊肘不能外拐啊，让别人抢了去多不好，便红了脸颊笑道，
“你是五里镇的，叔？”
“是啊，你也是？”他惊讶道。
“这是到哪里去啊？”我亲切的问道。
“跟你这个大哥买些货去。”他指指同座的中年汉子。同样的一个干脸。
他突然皱眉问道，“这个奖是真的么？”
“是吧，我见过青岛啤酒上有，确实是。”我心里有些嘀咕，可是嘴上却不犹豫道，这等好事，可惜落不到我头上。的确我真的见过易拉罐上有，是青岛啤酒，也许是健力宝吧，总之我肯定的点点头。何况他是开杂货店的，应该知道。不然为何叫价呢？
“奥。”干脸汉子掩饰不住喜悦，高声道，“就1800了，多了不给！”
我的肯定赢得了几个人的赞许，其中那个年轻人微笑着看着我，似乎我是那个幸运的老头。
于是，干脸叔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一些票子，数来数去的递给了老汉。老汉让满把的钱陶醉的痴呆起来，傻笑着只管往破兜里塞。大家眼睁睁看着这笔巨款的转移，可惜自己不是这般幸运，却为老汉感到欣慰。
司机自始至终默默的开车。又过了几个村镇，陆续有人下车上车，甚者连那个老汉也下车了。我目送他下车离开，依然为他高兴。车里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终于到站了，我们三人兴高采烈的赶到一家百货店，拿出奖条和易拉罐来。老板是个白胖中年妇女，她接过奖条，看看易拉罐，皱眉望着一脸得意的我们：“奖条？哪有的事？我们这里没有，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当她肥满的嘴唇输出第一个词语时，我的心就“吧嗒”掉地上了，冰凉冰凉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这上面有啊？你看看，这上面的字不是一等奖吗？”干脸叔一脸的苍白，估计他的玻璃心更够呛。
老板娘鄙夷的看看我们，丢下一句，“去别处看看吧，也许有。”转身丢给我们一个粗粗的背影扭着屁股走了。
于是，我们心急火燎的又追问了几家，结果都是吃了秤砣的心思。
我们面面相觑，一路无言，沿着漫长的街道走着。
“报警吧——”我无奈道，终于死心了，承认了现实。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老汉痴呆的笑变作了狡黠的嘲弄的笑，那个叫价的始作俑者，蓝色休闲服的年轻人得意的笑！
于是，我们又打起精神，往警局赶去，可是派出所在哪里呢？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辛培军，乡村教师，肥城市诗词学会会员，编辑部部长，君子诗社副秘书长，肥城市楹联学会副会长。热爱并致力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积极参与社会公益事业，现为肥城市公益组织十指连心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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