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且涟猗 || 探访微山湖
清 且 涟 猗
风 流 著
眼 画
探访微山湖
一
七点四十九分,我与玉沛乘火车离开了泰安,至腾县改乘汽车去湖西的南挖工庄。
一路上,我很兴奋。玉沛和他的一位同乡热情地向我介绍起微山湖:那辽阔的湖面,无尽头的芦苇,接天的莲叶,数十里荷花,还有那微山湖特产——四条胡须的鲤鱼……
说话间,湖已到了。一条大坝连接东西。汽车沿着大坝穿湖而过。今年下雨少,好多地方都见了湖底。透过车窗,我见到的是零零碎碎的水洼,虽也泊着船,但毕竟不能使我涌起壮阔之类的感觉,——这与我想象中的微山湖反差太大了!突然,那位同乡向着窗外把手往北一指,让我快看。啊,好大一片荷花!层层碧绿,点点粉红。中间有几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令人想起被朱自清先生引用过的《西洲曲》里的句子:“采莲南塘秋,……”可惜这是盛夏,莲蓬还不熟,不是采莲的季节。那位同乡便叹了口气:“你要九月份来,就能赶上吃莲蓬了!”这时,又一大片荷花映入眼帘,这次全是白花,不夹杂一点粉红。远处,湖水泛白,碧草青青,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引人遐思。烈日下,看得见刚下过雨的湖边蒸发上来的热气和水边朦胧的烟雾,令人想起孟浩然“气蒸云梦泽”的诗句。
车到湖西,我看到了以前在电影、电视中才见过的稻田。我们在“半亩方塘一鉴开”的诗意中,边走边聊,不觉南挖工庄就在眼前了。
这儿的房子大都很破,有好多的茅草房。在这些房子中间,夹杂着一些新盖的带前廊的房子。所有的正房都是三间,很窄小。院落也都不大,且大多没墙没门。这里方圆多少里无山,房基很少用石头,大多以砖代石。南挖工庄有一条不甚整齐的东西大街,村南村北各有一条土路,村南还有一条小河,生长着些荷花,几只破烂的旧船,无精打采地搁在那儿。几个农家妇女在船头搓洗着衣裳。河是为了疏流而开的,原来并没有。南挖工庄大概得名于此吧。小河东接微山湖,西面伸向远处不知何方。十几个孩子正在里面戏水。
这一切,我都感到新颖、好奇,但也有些别扭的地方,比如,厕所和猪圈在一起,既乱又脏。河边倒有一个,但没门没墙,无所遮掩。初来乍到,很不习惯。晚上才觉累得够呛,两腿胀疼,脚趾起泡。更有咬人的蚊子,搅得人站不得、坐不下,手不能离扇。这里的蚊子特别大,咬人很凶,大概也是微山湖的“特产”吧。但我仍感到很满足,我毕竟来到魂牵梦绕的微山湖畔了。
二
吃过早饭,我们向湖边走去。昨夜刚下过大雨,路上还很潮湿,太阳在云层里半隐半现,给大地裹上了一层蒸汽。河边,大坝下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几个农民正在地里拔草。我们顺着村前的那条小河一直往前走,又一条南北的小河横在眼前,里面长满了芦苇,望不见流向何处。稻田的水正往外放,都流向河里。水流中一条鱼儿逆流而上,溅起一阵水花。玉沛豪不费力地捉住了它。
提着鱼,我们走向湖边。大坝内外满是树和芦苇。当我们走上坝顶时,眼前突然一亮,躲在坝后的微山湖就在我的眼前了。我这才暗叹她的壮阔了。远处水天相接,朦胧一片。对岸像一条鲸鱼露在水面上的脊背,又像一条直线,两端延伸到远处的蒙蒙雾气中。湖中几只小木船慢慢游动,那是渔民在收网捕鱼。岸边停泊着几艘渔船,渔民们正在往鱼网上装诱饵。一公分长的细小竹片,被一条细绳系住,连成一串。那竹片软软的,捏住两端弯成个弧,中间加上诱饵,再用一个小圈套住两端,下到水中。鱼上前吃食时,首先吞下圈套,竹片一撑,便被撑住了嘴。
那边船上,一位二三十岁的妇女,正和几个孩子忙着下鱼食,船上有炉灶和锅碗瓢盆之类的炊具。邻近的另一只大船上,三四个人也正在下网,电唱机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站在岸边问道:“大嫂,你们在这里捕鱼?”那妇女稍带笑容地答道:“是的。”那眼神里,含着莫名其妙的戒备。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她才放心地说:“上来谈吧。”看着她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有的该上学了,却在这里随母亲捕鱼,年纪小小的,做网却熟练得很。
“大嫂,你应该让孩子上学,这样岂不耽误了孩子?”
“嗯,整天在外,怎么让孩子上学啊!”她低声支吾着。
“你们是哪个村的?”
“我们家在滕县。”
“滕县?那离这儿很远的,你们怎么到这儿来捕鱼?”
那妇女没再回答,只是低头专注地结她的网。只有那几个好奇的孩子,不时地看上我们一两眼。谈话期间,邻船的电唱机已关掉了。那几个渔民也在注意听着这边,不时插进一两句问话。我们便和他们谈起来。他们是湖东岸的,家里也有地,过着半农半渔的生活。我们想借他们的小船去湖中游玩,他们爽快地答应了。我们转了一圈,因没带相机来,不能拍照了,便摇了回去。谢过他们,我俩又沿岸走去,招来的都是陌生的眼光。我向一个老人问了几次话,不知他没听懂还是听不清,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那微笑掩藏着一丝惊疑。一位年轻的渔民倒接话了。我们的解释,打消了他们的顾虑。玉沛告诉我,他们可能认为我们是收税的,那滕县妇女则可能是躲避计划生育的。
几辆“东方红”拖拉机开上了机帆船,向对岸驶去。微山湖区防洪工作做得不好,已被中央电台和报纸等新闻媒体批评,现在这些“东方红”开到湖边去轧苇子,以保证湖水畅流。
晚上,湖畔的人们告诉我,微山湖两岸为了争芦苇,年年都要打仗,常常闹出人命来。奇怪的是,双方都不上告,最后不了了之。自湖西一带划归微山县后,仍不息战火。今年芦苇价格低,天又旱,没有人去割苇子,所以还没有发生冲突。看来,早已暗淡了刀光剑影的微山湖并不平静,静静的湖边,不知何时还会出点什么乱子。
三
明天就要走了,我对微山湖却更难割难舍。吃过早饭,我们带上相机,到湖里拍照。
一艘小机帆船将我们送到对岸。近了,才看清并不是岸,这才是真正的湖心。刚才八百多米宽的水面,是运河古道。眼前的湖心是一片绿洲,长满了芦苇。芦苇的边缘是一望无际的荷花。成群的野鸭在水面悠闲地游来荡去,水中的鱼儿在荷叶底下东躲西藏。一阵唧唧喳喳的童音由远而近渐渐飘来,芦苇轻摇,三两个孩子用一支长长的木篙撑出一只小船来。他们大的十多岁,小的才五六岁,动作娴熟,一脸欢快。一看就是湖里人家的子弟,暑假里出来闲玩的。我们为他们照了几张相,孩子们高兴了,情绪高涨,争着讲湖上的故事,一会儿就跟我们混熟了。
湖水并不深,我跳下去摘荷花时,仅到我的胸口。但如此浅的水面,却能托得起大大小小的船只来来往往。我接过孩子们手中的木篙,平生第一次撑船,还真激动。可船就是不听使唤,左一撑,右一撑,船也跟着左一摆,右一摆,老是掉腚,人就是站不稳当,惹得玉沛和孩子们哈哈大笑。一个大点的孩子就按捺不住,主动上前教起我来。玉沛也在旁不停地指点。总算有了一点进步,但还是撑不好,只好作罢。我就感叹,看着容易,做起来还真难哩。
其实,我最想去的地方还是微山岛。那家喻户晓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事很早就吸引着我。那动人的歌谣,仿佛穿越了近半个世纪的时空,从眼前这宁静的湖面上漂来。玉沛告诉我,从这里到微山岛还有20多里水路,不通客船,今天我们是难以去那里了。再说,岛上只有一个小渔村,既无旅馆也无饭店,没什么看头。我想,时光匆匆太无情,它可以湮没历史上那一幕幕打鬼子、除汉奸的惊心动魄的场面,但永远磨灭不了英雄的湖区人民用鲜血和生命曾经创造过的辉煌。眼下湖区人民的生活虽然还不富裕,有些地方甚至还没有摆脱贫困,但我相信,历来不屈的湖区人民在党的正确领导下,一定会发扬自己的光荣传统,竭心尽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另一番湖上“洞天”。说不定几年后,微山岛会被开发成一处旅游胜地。那时,它将成为微山湖上一颗耀眼的明珠,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寻古探幽。
日头不早了,只剩下一班回去的机船了。我只好怀着深深的遗撼,向以往梦中的微山湖轻轻告别。
1987年7月13—18日于微山湖畔
作者简介
风流,原名冯昌红,后改为冯伟,男,汉族,山东肥城人,肥城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工作室主任科员。文史学者、业余作家。1967年4月生于泰山西南、汶水之阳东军寨村。1988年7月毕业于泰安师专中文系并参加工作,1995年7月函授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由乡镇中学语文教师转任乡(镇)党委宣传干事、党委秘书、党政办公室主任,后调市优化办(纠风办),再调市政协。曾任肥城市左丘明文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系中国先秦史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华诗词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政协文史委特邀研究员,泰安市重点社科课题负责人,肥城地方志特约研究员。个人业绩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肥城年鉴(2018)》《边院文化》和新编《边院镇志》以及肥城市情网等,在新浪网建有个人博客(风流的博客)。斋名泰山西麓一鹤轩。
文学创作以散文为主,兼及诗词,作品散见于《时代文学》《山东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泰安日报》《泰山学院报》等,入多部文选。出版散文集《清且涟猗》《甲午书简》。
主要学术研究方向:左丘明文化和肥城历史文化。主编、合编(副主编)、参编和策划文学、历史、文化、教育、党建、史志等各类图书20多部(正式出版11部,将出2部);创办左丘明研究唯一专门杂志《左丘明文化》(省内部刊号),主编(执行)8期;在省级和泰安市级报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消息与通讯百余篇。多次荣获省市以上文学奖、新闻奖、社科奖。2016年4月家庭荣获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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