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诗社 ||【散家随笔】记忆中的一九五八 | 叶礼全

记忆中的一九五八年
(一)人民公社成立

一九五八年,国家已基本完成了对城市旧制度下的工商业改造。农村也由每家每户的单干个体转为互助组。自五五年成立初级社后,到五七年巳逐步转为高级社。

小时候的农村,出现了老头子老奶奶久违的笑脸。怎么说呢!一家人安安定定的住在一起能吃饱饭,不饿着,不冻着这也就是当时中国农民的美好愿望了。近百年的战乱,中国人受了太多的苦!

现在解放了,天下太平,能不高兴吗?

到了冬季农闲季节,上面要求办扫盲班,听那干部在上面说:农民也要认字,学文化。共产主义是天堂,没有文化不能上!农民也要学文化!还有教员教大家唱的那扫盲歌。我当时八岁了,和一帮孩子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捉迷藏。竟然也学会了其中一首歌:‘‘叫一声同志们,听我说根苗啊哦,昨夜晚干部会我也去参加哦,党委会上讲了话,开展扫盲意义大,干部们,社员们都要学文化啊!’’

一埸大雪,迎来了一九五八年的新年。瑞雪兆丰年!人们都祈盼着:明年又会是个好年成!

妈妈给我亲手缝了新棉袄,这是她年前在县城买的苏联大花布。

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我们二年级班主任姚主任〈当时她任官桥小学教导主任)点了我和几个小组长的名让我们留下。

在学校大操场上,被留下的同学们整齐的排好队,江浩校长讲话了,同学们:明天大家不用带书包,早上六点半以前到学校操场上集合。

第二天,妈妈很早就把我喊起来吃饭,我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洗脸,吃了一碗麦糊,妈妈还用苦荞麦粉给做了一块粑,我边走边吃,到了学校门口没吃完,就把吃剩下的放在上衣口袋里,弄得衬衣口袋染成了墨绿色。

操场上高年级的同学们已经站好了队,我赶紧跑过去站好。校长交待了我们怎么走,要注意哪些纪律,路上不能踩莊稼,不要掉队。各班老师发给我们每人一面用纸做的小三角旗,上面写了一些标语和口号。

小个子黄发祥老师手里拿了个小喇叭,跳到台上喊着口令,我们就出发了!

一路上喊着口号:鼓足干劲,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高唱着:人民公社好呀,红旗升上天,工农商学兵,样样都齐全。

就这样,一路欢歌走了约有七,八里的田埂土路,到了临近魏家嘴的一个干裂的大池圹里。

那里已经提前搭好了一个土台,前面用绿色的松柏枝装饰成了门楼。上面桌子上放了麦克风,那就是主席台。

走着,走着,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在一个沟缝里差点摔倒。这时我才注意到脚下的大塘已完全干枯了,塘里的泥巴已裂成了不规则的一尺多深的龟纹。整个干枯的塘面已用石灰粉画了各个学校的位置。黄老师用小喇叭喊:立正!坐下。我们不情愿的坐了下来。我回过头一看,后面都是各个大队的社员。黑压压的有七、八千人。

大喇叭里唱着那个时代的歌。只有一首歌《社会主义好》。到今天还是人们喜欢唱的歌。

太阳的光照渐渐火辣起来,空气也似乎凝固了,热辣辣的太阳,晒得我们满头大汗。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在台上喊道:大会开始,全体肃立!

我们赶紧站了起来,有人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弄得整个会場灰濛濛的雾成一片。

接着,大家一起唱国歌。然后鼓掌欢迎桐城县委书记張安国作报告。

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耳边只闻人声嗡嗡,并未听清报告讲话内容,我只关心天上有一小片乌云刚刚飘到太阳跟前,希望它能够遮挡一会太阳的直射,可那片云却很快又消失了。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听完了台上一个多小时的报告。

——石河人民公社。在我的记忆中,在那个火热的年代成立了!

 (二)大锅饭

嘀嘀,……

天还没亮,队长边走边吹着哨子,上工了,上工了!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稀饭烧好了。喊我和哥哥起床吃饭,然后她自己拿上锄头一路小跑的走了。

去年县里有干部下乡抪置稻改。就是推广双季稻种植。历史上从来还没有种过双季稻,现在正是早稻黄熟时候。

要开始"双抢’’了!春夏时期的干旱,社员们不分日夜的车水抗旱,总算盼来了收获的季节!

田里的晚稻秧苗早已干枯了。我听大人们说,今年幸亏种了双季稻,不然的话。马上就要饿肚子了。

下午放学后,我来到东头瓦屋里的叶礼应家玩,看到他们家已搬到北头去了。他们家的厨房里的东西全搬走了,新砌了一排锅灶,三口大鍋砌在上面,靠里边的大锅上面,周围用木板围了有一尺高。后来才知道,要吃大食堂了!靠左边他们家的房间成了食堂里的粮食仓库,中间一间屋成了过道。穿过天井后面三间大房子早已摆上了从各家收来的几张大饭桌。周遭有的摆上了板凳,有两张桌子没有板凳,是让我们孩子们站着吃饭。

东头爪子小伯伯管食堂。大人们喊他爪子,是因为他以前在旧军队当过兵,左手让炸弹炸得只剩下了一个大拇指,他的右手正好相反炸掉了一个小手指。他的名字叫叶堃。在吃食堂以前,我经常看到他一只拇指上放了一块破布,〈也许是他用来洗脸的手巾〉就用一个拇指顶了一个瓦钵子,里面大概盛有三大碗粥,用四个手指的右手拿匙子边走边吃饭,把整个庄子转完了,他的一钵子稀饭也就吃完了。当时我真担心他的钵子会掉下来摔碎,可是过了好长时间,他还是在用那个钵子。

生产队把我们学生组织起来参加‘‘双抢’’割稻子。谁割得多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就受到队长的表扬。

记得有一天上午,小玉子坐在田埂上玩,中午吃饭时,他刚端上饭碗还没吃上几口。突然见队长向他吼道:小玉子上午在田埂上玩,中午不准吃饭!

我们见他一口饭噙在嘴里,两颗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滚了下来,大家都笑了。后来他奶奶帮他说了许多好话,才算了事。

一天晚上,队长拿着树条子,挨家挨户的喊我们小孩子去拔秧苗,刚开始大家还卖力的拔着,后来实在瞌睡的不行,大家都倒在田里睡着了。这一睡不要紧,上游池塘里有人用水车在车水,到了半夜水已经流淌到了秧田里,全身湿透了。不知道谁‘哎呀’了一声,我们大家都醒了。

这时候队长驼着锄头,来到田埂上一顿呵斥。那是我幼时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经历!

那时候,上面号召大办钢铁,青壮年劳力都去了钢铁前线。牯牛背水库上下当时叫‘三道河’,那时水库还没修。河水里流沙呈黑色,流沙里面含有大量的铁矿石,参加炼钢铁的人都去了那里。有人淘铁沙,河床两边竖起了许多座小炼铁炉,人们叫它小高炉!

那时候我曾经和外婆一道去玩过,因为当时我的三个舅舅都在钢铁前线,只有小舅在生产队劳动。

外婆是小脚,〈过去中国妇女都裹小脚〉我记忆里四五十岁以上的妇女基本上都是裹着小脚。

我和外婆走走停停,二十多里的小路走完,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和外婆到了工地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那里是军事化管理,大舅舅是指导员。刚到后不一会,舅舅就招呼我们吃饭。每人一份饭,菜是烧萝卜。

锅炉工轮流吃饭,高炉不熄火。当时我有幸看到了那种壮烈的场面,站在旁边就听到有人喊口号,冲锋啊!负责拉风箱的民工大概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姑娘,就飞快的前后跑了起来,他们拉得越快,炉堂里的火就呼呼地窜出来。我看到一位叔叔拿着大钢矸子望炉膛里一捅,白花花的铁水冒着热气往一边的池子里流了出来!慢慢地冷却后成了一块厚厚的铁块。

在那个年代,我们小学生也不闲着!老师经常带着我们到工地上慰问演小节目,唱歌,喊口号!

一次校长喊我和光祖叔〈当时他读六年级,快毕业了〉到生产大队门前站着教过路的人认字。大队部门前正好对着大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有过路的,有上街办事的,大多数是往小高炉去送木炭的挑炭人。墙上掛的小黑板上面有老师提前在上面用粉笔写了——挑炭,扁担,出铁,小高炉等一些常用的字。

光祖叔叫我站在路中间拦过路的人认字,他自己蹲在一棵杨树底下乘凉。

远远地我看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我拦住他教他认字他手里用一个旧草帽掩着脸,嘴里喊着,我不认字啊!一面飞快的跑走了。

这时候,从县城方向来了一班挑炭的,就着树蔭想休息一会儿。我跑上前想教他们认字。其中有一个人说;你把我炭挑了,我去认字!弄得我非常窘迫。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也或许是一个老师。我赶忙拦住他请他认字。他笑嘻嘻地走到我跟前对我说,那上面的字我不认识,你能教我吗?

我边指着挑炭,口里念道:挑灰!他笑起来。弄得我满脸通红,十分狼狈。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光祖叔当着一路同学的面把我昨天的故事说了一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当时的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生产队安排母亲当了炊事员。当年父亲在县委农工部当行政干部,他被调到合肥省农干校学习,后来我翻看了他的许多学习笔记。记的都是关于植物学和土壤学,还有水利,气侯,及昆虫学方面的内容。

妈妈不识字,她给父亲的回信都由我代笔,所以从二年级下学期,我就学着写信了。

那时候农村认字的少,也有别的人家找我写家信。

我常常看到父亲在信中几句问侯语过后,就是嘱咐妈妈在食堂里派饭派菜要大公无私之类的话。其实当时农村食堂里根本没有菜,都是早晚稀饭,中午干饭。大部分人家都是起早烧点菜中午带到食堂里吃,不少人家用红辣椒糊往米饭上面踏踏。吃的满头大汗。

就这样两稀一干的生活维持两个月不到。秋收过了,把上交国家的公粮,和统购粮交完了以后。队里剩下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要想保持食堂正常供应出现了危机。

——农村大食堂一直艰难的办到一九六零年。中国人民迎来了最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

(三)眼镜叔叔

秋日的早晨,因为周末放假不用上学,我留恋着温暖的热被窝,迟迟不肯起床,做着美梦,睡着回笼觉。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老高了,我想定是被尿胀醒的。

出屋,一路小跑到屋后去尿尿。我撸着小鸡鸡刚刚尿出一半,猛然看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蹲在粪缸边找着什么,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站起来,满脸微笑的看着我,并且用他戴着布手套的手拍了下我的肩膀。你撒尿!你撒吧!没关系!

定了定神,这时候我才看清并想起来,他是最近常来庄上的那个城里人。

他的个子很高,衬衣扎在皮带里袖子卷起,眼镜片上面有两道圈——是个高度近视的人。不过人很和蔼!

他褪下手套,从衣袋里摸出一把糖果递给我,算是对我前天带他跑遍了全屋基,看了所有人家的厕所的奖赏!

他跟我简单聊过就又蹲下继续他的工作。他手拿一个小镢锄,在粪缸周围掏蛆壳。

看来,今天收获很多,他把掏出的许多蛆壳用牛皮纸小心的包好,放在一个手提布袋里。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他一边收拾他的东西,一边跟我聊着毛主席号召消灭四害(苍蝇、蚊子、老鼠、麻雀,到了1959年有园艺家提意见,说麻雀能吃害虫,经主席同意将麻雀改为臭虫)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响应主席的号召。并且告诉我怎样捉麻雀,其实这个游戏我干过,就是晒粮食时箥箕上面再放一个小箥箕底下用一截小棍撑着,小棍子一头系上绳索,看见麻雀进去吃米时拉动绳索麻雀就被罩住了。

抓老鼠的活我不会,不过我家的老猫跟我是好朋友。它每次抓到老鼠总是在我跟前表演一番!嘴里呜呜地哼哼着,将老鼠放下,等到老鼠跑时它又飞快的用两只前爪搭住,直到老鼠被它玩的筋疲力尽,它才一边呜呜的哼着,一边大口的吃下它。剩下的老鼠尾巴算是上交给我的战利品。

眼镜叔叔乐了,"石头,以后老鼠尾巴交给我。下次我再来给你带自来水笔!‘‘好啊’’我高兴的回答。心想,真是好啊,还有这么好的事,老鼠尾巴还这么值钱!

后来我才知道,眼镜叔叔每天收集这些老鼠尾巴是有任务的,上面给他定的任务,如果没完成是要受罚的!

中午吃饭时我拿出剩下的糖果,妈妈问我糖果是哪里来的?我说是眼镜叔叔给的!

我看到妈妈脸上露出了异样的表情,大概是怪我和眼镜叔叔走的太近。

眼镜叔叔不只是干这一样工作。有几天他来到庄上,队长接待了他,将各户女人们用的马桶收集在我家门前。

恐怕现在年轻人不知道过去女人孩子们用的马桶是木制品,远没有现在的抽水马桶漂亮卫生。周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钙质层。眼镜叔叔用小锤子敲打刀片把马桶里面的钙质层敲下来收集在一起,据说是很好的肥料。

还有几天,天刚亮,我就听到大天井里有人在挖地的声音,我晓得那是挖土积肥料。当时有口号是每亩千担肥料,产出千斤粮!

我看到单身汉——朝贵,他叉着腰在监视着眼镜叔叔们在劳动。

作者:叶礼全     桐城市石河公社官桥叶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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