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恶僧贪色起无头案,孝女救父自缢献首,慧妻色计引真凶
清代中期,福建福宁州福安县有一个叫张世达的人,家境十分贫寒。其妻黄氏生了―个女儿,取名玉姐,玉姐很孝顺,老两口视若掌上明珠。
张世达有一个弟弟叫张世茂,家境颇为富裕,娶妻陈顺娥。顺娥有病,一直没有生养,正是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张世茂、陈顺娥夫妇日子正在顺遂之时,张世茂忽然患急症,没几日便去世了。陈顺娥孤零零遗落世上,好不悲惨,直哭得死去活来。
张世达帮助掩埋了弟弟,由于贫穷,便想贪图张世茂留在身后的财产。妻子黄氏以弟媳妇年少无子为由,三番五次托陈顺娥的哥哥陈大方劝其改嫁。顺娥却不愿意,反而把陈大方的儿子陈元卿抱来抚养,作为子嗣,以继承丈夫,维持家业。
张世达心里十分不满,一再说异姓人不得承祀,极力阻挡顺娥收养元卿。陈大方便觉得张世达有些过分了,久而久之,心里面产生了怨恨。
顺娥别无他图,确实是一心守节。每逢朔望以及丈夫的生死忌日,总是请附近龙宝寺的和尚一清到家里来念经,追奠丈夫。这样,她也就免不了同一清和尚有一两句言语。那一清和尚六根来尽,见顺娥如此亲切温柔,便产生出了调戏她的恶念。
有一天,陈顺娥又让人来请一清到家来诵经,超度丈夫亡灵。一清自然十分高兴,先令来人将经卷担去,随后就来到了陈顺娥家。走进院门时,见前后无人,就直接走进顺娥房中去,低声对顺娥说:“娘子屡次请我诵经,并不请别的僧人,莫非是有怜念小僧之心?乞求今天恩舍于小僧,将永生永世不忘。”
顺娥听罢此言,大感意外,想呵斥一清,却又怕奴婢听见,只好压低了声道:“我只叫你来诵经,怎么会有其他意思?你赶快出去!”
一清死乞白赖,道:“娘子丈夫已经去世,小僧根本不曾有妻室,正是所谓你求我要,如果成全好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顺娥不禁火起,道:“平常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所以才请你来诵经,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丑话,纠缠不休,我叫大哥陈大方知道,饶不了你!”
那一清和尚脸上也变了颜色:“你到底答应不答应?”顺娥怒目而视,喝令他出去。
“你要是真不答应,”一清冷笑一声。“我今天可是带了刀来的……”
“那你就来杀我吧,看你有怎样下场!”
陈顺娥说毕,见驱赶不走和尚,便绕过案几,自己先走了。还没有走出房,那―清恶僧情急火起,从背后一刀捅将过去,陈顺娥甚至没来得及叫―声。便倒地死了。
和尚从房中取出一件衣服,将顺娥脑袋割下,包在衣服里,藏在经担内。然后,出门来假意向门内口叫:“张娘子”。
无人答应。
再叫两三声,使女妙兰从前院赶来,说:“娘子可能还没能起床,我去叫她。”妙兰推门进房,见屋内血流满地,横摆着一具无头死尸。吓得狼抓―般大叫起来:“了不得啦!娘子被人杀死啦!”
一清和尚也故作失色,也叫嚷有人谋杀张娘子。
住在隔壁的张世达夫妇听到喊叫,马上过来看视,亦大惊失色,不知是什么人杀了顺娥。张世达见血迹新鲜,料定凶手并未走远,赶忙吩咐家人四处寻找,哪里见到踪迹?
那个藏着人头的经担,原本就放在厅上,所以谁也没想起要搜一搜。张世达见一清吓得面如土色在阶前发抖,顿起恻隐之心,对一清说道:“今天发生这样祸端,不念经了,高僧请回吧!”一清急忙担了经担,急返龙宝寺而去。
进寺之后,一清避开众位僧人,将人头放在三宝殿殿后,然后,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出现在众僧人面前,绘声绘色讲述他刚才在张家碰到的血案,众僧人都听得屏气敛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清正是这起血案的元凶。
血案发生之后,很多人都怀疑陈顺娥是张世达谋杀的,一时间街谈巷议,纷纷扬扬。陈大方和张世达有宿怨,很自然就相信了那些街谈巷议,于是具状将此案告到巡行衙门于成龙那里。
此时于大人正在审理另一件谋财害命案件,顾不上接这个案子,便将此案转给府衙,让本州知府徐中来审理。
徐中先审问陈大方:
“顺娥是什么时间被杀的?”
“早饭前后。”
“你怎么断定她是被张世达杀死的?”
“当时天已大亮,如果是窃贼杀人,怎敢在这个时候?再者,宅内也没有遗失一样物品……张世达自从弟弟张世茂死后,一直图谋张世茂遗产,此人有杀人动机。而且,张世达家与张世茂家仅一墙之隔,有耳门相通,所以能够杀了人又把头取了去,如果是外来的人,如何走出大门而不被人发现。”
徐中知府又问道:“顺娥家使用奴仆没有?”
大方回答说:“我妹顺娥自丈夫死后,一直安心守节,为避嫌疑,连原先的男仆都辞退了,身边只剩下婢女妙兰。妙兰十分可靠,她没有动机要杀主母。况且,即使是她杀的,她也不可能把人头藏起来而不被人发现。”
徐中知府认为陈大方言之有理,左思右想均觉得张世达有作案之可能,因此,严刑拷打张世达,逼他供出谋杀亲弟媳,企图霸占产业的罪行。
此时的张世达已经在酷刑之下奄奄一息,打熬不住,终于按照徐中所希望的那样招了供述,但是仍不承认是他藏起了死者的头颅。
审毕,徐中知府将此案解报巡按。于大人觉得死者无头,仍是缝隙,便又批回知府,让寻查死者头颅。
徐中乃迂腐无能之辈,到哪里想法去找那遗失的头颅?只好又逼张世达:“你要是把头找回来,将你弟媳陈顺娥整体埋葬,我便向上行文书要求放你。”
张世达同样没有办法寻回头来。
就这样,此案拖拖拉拉地延续了将近一年,也没有审结。张世达家本来就穷。主事之人收押在监,家中只黄娘、玉姐母女,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母女俩纺织刺绣。尚能换得几文钱买米,实在过不下去,便向亲邻乞借,度日如年。玉姐是个极为孝敬的姑娘,每天去监狱中给父亲送饭。
有一次,她实在抑制不住,在父亲面前大哭了一场,问:“父亲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张世达长叹―声,对女儿说:“知府让我寻找婶娘的头,头寻来即便放我。”
玉姐回家以后,就对母亲说:“知府说只要找出婶娘的头,即可以放我父亲出来。现在,事发已经年余,无踪无迹,怎么会找到?我想父亲在牢中受尽苦楚,我与母亲又衣食无着,难以度日,我看,不如等哪一天我睡着,母亲把我的头割去,当作婶娘的,我死而无憾了。”
黄娘一听,着急说道:“玉姐你救父心切,有此极想,我能理解,但是,你不想想,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舍得你?况且,我家根本就没有杀害婶娘,天理终有明白之日,再耐心等一等,千万不要再说那断头的话。”
从此,母亲对玉姐处处留心,步步相随,唯恐她自缢。此时玉姐是下定了决心替父一死的,见找不到机会,就对母亲说:“从今以后我听母亲的话,再不寻死,不须防备了。”
母亲刚一松懈,玉姐便自缢身死。
母亲将女儿尸体解下,痛哭了整整一天,想到玉姐生前所言,不得已拿起刀来,但她哪里割得下?几次拿起又几次放下。她又想:要是不把她的头割下来,救不了丈夫,女儿也就白白地死了,就是到了阴曹地府,她亦不会放下心来。
于是她点了一炷香,和女儿说了万千言语,眼泪不知流了多少,最后,又拿起刀来,终于还是因为心酸而手软,因手软而胆寒,割了几次还是割不断,最后总算将头割下来,她便又一次晕死过去了。
过一会儿,母亲苏醒过来,强挣扎着脱掉自己身上的干净衣服,将玉姐的头颅裹住,当即赶赴牢中,送与丈夫。
张世达大吃―惊,急忙问头颅来历,黄娘说:“是昨天夜里有一个陌生人送来的,我当时问他,他只是不说,我想,也许是他以前受过你的恩惠,如今见你在牢中受苦,所以才将这头颅送来的吧!”
张世达马上将头呈献给徐中知府。那知府见了头颅,心想:既然他张世达能够交出陈顺娥的头,那么,陈顺娥也必定是他所杀。随即就定张世达死罪,并将此案审结案卷报于于大人。
于大人仔细看过案卷,觉得其中纰漏不少,便让将人头送上来看。于大人一看,心内―惊,原来这人头是新砍的!马上将张世达传唤了上来。
“好大胆的恶徒,你杀一个人就已经够死罪了,你又从哪里杀了人砍了这人头来?那陈顺娥被杀已将近一年,即使有人头,也必然腐烂了。这个头还如此新鲜,难道不是你又枉杀了一条性命?”
张世达无奈,只得供出是妻子黄氏送来。
于大人将黄氏传唤到堂上,让她交代是怎么一回事。黄氏在堂上哭成一个泪人,呐呐着好几次想说又说不出,于大人感觉奇怪,越加引起注意,一再好言相劝,让她讲出实情。黄氏这才把玉娥为了救自己的亲人而缢死的事哭诉了一通。
张世达一听,如弧雷击顶,惨叫―声,昏晕过去,黄氏抱住他大哭不止。
于大人取过那头再看,果然是死后砍的刀痕,上面没有血迹,不禁也凄然泪下,叹道:“这家人有如此孝敬的女儿,怎么会有杀人的父亲呢?”
于大人又传张世茂家陈顺娥使女妙兰,审问道:“出事的那天,有什么人到你家来过没有?”
“早晨没有什么人,吃早饭以后,来了一个念经的和尚,在阶前叫我主母,我以为主母还在睡,就进去叫她,那时她已经被人杀死了……”
于大人心里渐渐理出了点儿头绪,便让公差们先将张世达押解入监,其余人各自遣散,等待结果。
于大人将黄氏留下来,密嘱她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丈夫了,但这件事要你去做。”
黄氏说:“要是能救丈夫,告慰女儿玉姐在天之灵,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于大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教授一番。
黄氏领命而去。
从此,那黄氏便经常到龙宝寺去许愿,哭诉她一家人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求佛祖大慈大悲,扶助她找到顺娘的头颅,解救丈夫,等等。
渐渐地,黄氏和这里的一清和尚也就熟悉了。有一次,一清和尚留黄氏吃午饭,挑逗说:“娘子何必整天泪涟涟的苦念你那倒了霉的丈夫?再嫁给一个好的,不是可以图许多快乐?”
黄氏长叹一声,说:“就是我想嫁,可有谁肯要我这犯人的妻子呢?”
一清连忙接上说:“其实说什么嫁不嫁的?你要是跟我相好,即使不嫁,我也会让你快快乐乐,不愁衣食。”
黄氏故作动情,喵了和尚一眼,说:“要是那样,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但是,我丈夫的那个案子,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事,我的意思还是得求神佛保佑,把婶娘的头找回来,这样,婶娘是不是我丈夫所杀,我都不管了,只与你好……”
一清听得此言,顿时心花怒放,一把扯住黄氏的手,说:“你要是真与我相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我这里有灵牒,明天我替你把灵牒烧了,一定可以使神佛显灵,求得你婶娘的头出来。”
黄氏又表示:“只要找到婶娘的头,我发誓一辈子愿意和你相好。”
一清和尚顿时春心大发,搂抱住黄氏就要成好事,被黄氏轻轻推开了:“不。我现在还不能相信你的话,你要是真有灵牒,等到明天寻出头来,再和你好也不迟。否则,我是不会白白地让你占便宜的,再等一天如何?”
那色和尚此时已春心难收,急道:“你现在要是和我好,我马上可以变出个头颅给你。”
“你要是现在变出头来,我就现在与你好。但是你先放开手,我担心你骗我。”
一清仍不松手,坚持要求想好,黄氏百般挣扎,一清无法得手,便停下来哄骗黄氏,说:“前些日子有一个女人来寺烧香,被一僧人骗到殿后行不轨之事,然后杀死了,那个女人的头就藏在三宝殿后面,你今天要是成全我,什么话都好说,要是再如此抗拒,我便杀了你与先前死的那个女人凑成双。你说吧,何去何从?”
黄氏说:“我必须先看到那个人头,看能不能充当婶娘的头献上去。然后,我必定照我先前说的,由你摆布……”
一清没有办法,只好放开黄氏,去后殿取出人头,拿给黄氏看。那头颅虽然腐烂,但还没有失去面目,还能认出是陈顺娥的头,黄氏吓得脸色苍白,―边在心里感叹于大人料事如神,一边强忍着愤怒与恐惧,只说了声:“你出家人,真狠心也!”
一清又要抱黄氏,黄氏说:“刚才和你闲谈,还真是想和你成全好事了。现在见这人头,吓得魂飞魄散,哪儿还有兴趣?等明天吧!”
一清见黄氏面色惨白,不是假装,再者,顺娥是他亲手杀的,如今又见她头颅,也心惊肉跳,全然没了兴趣,便说:“明天就明天吧!明天你千万要来!”
黄氏强装笑颜说:“我明天要是不来,你也可以到我家嘛,我反正是要先过你的手,然后才得你那个人头的。”
黄氏这才逃离龙宝寺。出了寺庙,急忙赶去向于大人汇报。
于大人急命十数军牌急奔龙宝寺,从三宝殿后面搜出人头,将一清和尚捉拿归案。当堂刑审。一清见人证物证俱在,知道抵赖也没用,便都如实招。
于大人当即宣判一清死刑,押到市曹府斩首。蒙受不白之冤入狱达一年之久的张世达,终于平反昭雪,回到家宅。于大人还命为陈顺娥、张玉姐立牌坊,并赐二块匾额,一个上面写“慷慨完节”四字,另一个上面写“从容全孝”四十字。还命将张世茂的宅院拆除,建立贞孝祠,用张世达一半田产折资归于贞孝祠,供四时祭杞之用。而另一半家产则交张世达夫妇掌管。